從泠拉過默默的小手,語氣生硬地說:“她才剛來和你住了一天。”


    “等我回來就去接她。”


    “安宴!”


    “什麽都別說了。”


    安宴拉著箱子望她,沉著臉色,每一個字每一個說話的腔調,都在強調我是認真的。


    去西寧的航班本就不多,七月又是去西寧旅遊的高峰,助理訂票的時候,已經連同紅眼航班的頭等艙都已售罄。


    安宴不甘心回去,午夜時分坐在偌大的機場等著,果然因為有人臨時改簽空出一張票,他立馬拎著行李辦理值機。


    到達青海已是淩晨,他在賓館睡了幾小時就爬了起來。


    原本低調的一段旅程還是被有心人利用,那些至多隻有過一麵之緣的大小朋友冒了出來,領著記者請他吃飯喝酒,勸他在當地投資。


    一心要找人的安宴不堪其擾,原本竭力反對,還是助理的一句話點醒了他,既然暫時不知道她在哪裏,那不如就站在鏡頭前麵要他先發現他。


    果然來到西寧的第二日,便有一個陌生號碼打來,他心中隱隱地察覺應該是她,電話那頭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安宴?”


    不標準的普通話,安宴心頭沉了一沉,說:“是我。”


    “你能不能幫一個忙。”


    “……”


    “宣紫不見了。”


    ***


    白色的豐田suv與載客四十人的大巴相撞,無異於是以卵擊石,自前臉劃到尾門豁開了一大個口子。然而避讓途中司機下意識的大打方向盤,則是要這一車的人吃盡了苦頭。


    大巴緊循著路邊一米粗的石柱路障重撞而去,車身劇烈變形的同時側翻向下,在地麵摩擦出幾道長長的黑色印記後,卡在了路障中央。


    車內尖叫聲,痛哭聲,幾乎在同時引爆。行李自行李架上雨點般落下,砸在車內橫七豎八躺倒的無數人身上。


    而在宣紫被甩出座位的那一刹那,千鈞一發的關頭,一直係著安全帶的孟溪林一把抱住了她,將她狠狠壓在了座位中央。


    待車子最終停下,他又抱住她的頭,說:“別往後頭看!”拿了車裏的救生錘,往玻璃上梆梆鑿了四個角,再拿錘背一敲,玻璃碎成渣地砸落下來。


    孟溪林完全是憑一己之力將宣紫從車裏拉了出來,她人早就嚇傻了,坐在路邊呼哧呼哧地喘氣。


    孟溪林幫她檢查身體,除了臉上的一點擦傷,沒見到任何明顯的外傷痕跡。他又問:“覺不覺得哪裏不對勁,有哪兒覺得疼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宣紫唯唯諾諾地答應著,看向他的時候忽然一怔,拿手去摸他的前額,說:“你這兒流血了!”


    孟溪林這才覺得額頭有一點痛意,拿手在邊沿碰了碰,血色並不鮮紅,估計傷口不是很大,大約是玻璃碎落時劃到的。


    他說:“我沒什麽關係。”


    大巴車裏的人被一個個地抬了出來,和宣紫與孟溪林相比,這些人的情況就沒這麽樂觀,不是掛著胳膊,就是血染了一臉,都驚恐萬分地躺在地上。


    孟溪林一早報了警,但誰也說不上具體方位,對方支支吾吾半天,還是要他先確定地點。


    荒郊野嶺,路況不佳,一邊是山,一邊是水。這處大巴車橫臥著不能開,那邊白色suv怕擔責任也不肯開,硬生生攔起了一道屏障,把前後穿行而來的車輛堵得死死。


    期間有個穿製服,警察模樣的男人過來,手裏拿著一卷厚厚的皮尺,丈量車輛刹車在地麵碾壓過的痕跡。


    又是拍照,又是取證,還是勸不動鐵了心要等警察和保險公司趕來。


    小警察急得頭腦瓜子冒汗,說:“你不把車挪了,道路無法暢通,你要他們走過來嘛!”


    被堵在路上的車主們趕過來看熱鬧,一齊起哄:“做人怎麽能這樣,這兒還有傷員呢,別把小事變大事,誰有個好歹都夠你吃一筐。”


    “開日本車的果然沒個好東西。”


    勸不動車主,小警察隻好另辟蹊徑,對著一群人喊:“有沒有誰是醫生!”


    宣紫已經緩過起來,推著孟溪林說:“去幫幫他們。”


    孟溪林看著滿地傷員,身為一個醫生,自然有著救死扶傷的本能,可是懷中有個瑟瑟發抖的女人,他發現自己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偉大。


    他一遲疑,她就發現了,握了握他冰冷的手,說:“我真的沒事,剛剛有你保護我呢,我一點事兒都沒有。”


    孟溪林這才將她鬆開來,自人群之中舉起手,說:“我是醫生。”


    可沒有儀器,沒有工具,連基本的消毒急救用品都沒有,即便他是享譽中外的外科醫生,仍舊難為這無米之炊。


    宣紫看出他的窘迫,拍拍腿上的灰去找那小警察,問:“附近有沒有什麽醫院之類的地方!”


    小警察說:“這是省道,又建在山邊,哪裏來的什麽醫院,連個衛生所都沒有!不過我們所在那邊的鎮上,離這兒大概三四公裏,裏頭應該有紗布之類的東西。要是路沒堵的話,我可以喊我們隊員開車給你送過來,可現在……”


    宣紫把心一橫,說:“沒事,你指給我路,我走過去!”


    正檢查傷情的孟溪林聽到這句話,當即趕過來,拉著宣紫說:“我不同意!”


    宣紫瞪他一眼,說:“等人來救,不如自救,三四公裏而已,我當跑了幾圈操場。”


    聽小警察說了大概的方向和路線後,她急匆匆地往堵成長龍的道路一端走。孟溪林在後頭目光冷峻,雙手緊握成拳,想追,可身邊一群人要他照看。


    他卻誰也不想去管,隻想確保她的安全。


    她就像是聽到他的心聲一般,忽然腳步一停,又轉身跑過來,在他始料未及的時候給他一個擁抱。


    “等我回來!”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42


    chapter 42


    安宴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當地官、員的陪同下準備用餐。西寧緯度高,這個點了仍舊亮堂堂的一片,他特地看了看本地的日落時間,居然要到二十點三十分。


    剛要入席,外頭突然響起一陣聲響,隔著很遠,聽不清在放什麽,隻有轟轟隆隆的悶響。


    安宴問:“這是怎麽了?”


    大家說:“是提醒這邊的穆斯林去做禮拜了,這個月還有齋戒,大家都是餓著肚子趕過去的。”


    “天天如此嗎?”


    “天天如此,一日五次,無論上班勞作都要停下來,這是雷打不動的。女人們進不了清真寺,就在家裏向著清真寺的方向做禮拜。”


    安宴將窗子開了,傍晚的涼風噗噗吹到臉上。不遠的街道上全是穿著各色衣服的男人孩子,手裏抓著幾個水果,帶著白帽子,步履匆匆地往同一個方向走。


    他不禁感慨:“太虔誠了。”


    “是啊,有信仰的人都是這樣虔誠。安先生呢,你信不信教,有信仰嗎?”


    信仰?安宴兩眼一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的信仰就隻有一個宣紫而已。


    此刻轉過身來麵向眾人,玩笑似的說:“我大概把它弄丟了吧。”


    酒剛過一巡,安宴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陌生的號碼,不過因為搜集過號碼主人所有的資料,所以倒也並不陌生。


    他朝席上的人打個招呼,拿著手機便往包廂外頭走,接通的時候,濃重的敵意已經染上眉梢,不說話,看他有什麽花樣。


    那頭孟溪林是十分別扭的口吻,問:“安宴?”


    安宴才說:“是我。”


    “你能不能幫一個忙。”


    “……”


    “宣紫不見了。”


    安宴連向席上的貴人道別的時間都省了,一路疾跑下樓,坐上車子的時候給司機看了孟溪林那頭的定位信息。


    司機皺了皺眉頭,說:“安先生一定要去嗎,這個地方靠著門源,離西寧雖然不是很遠,但前陣子山體滑坡擋了路,我們可能要繞路過去,保守估計要三個小時才能到。”


    安宴熱得出了一身的汗,聽到“三個小時”的路程,卻又自腳底簌簌升起一股寒意,繼而染滿全身。


    他催促司機盡量開快,又給孟溪林掛去電話,問他宣紫已經失蹤了多久,孟溪林拿英文說:“差不多三個小時。”


    一口氣鬱結在心裏,安宴忍了又忍還是沒能控製住怒火,衝孟溪林吼道:“你居然讓她在你眼前消失了三個小時!”


    孟溪林也是氣衝衝的,“這裏情況很複雜,你要是沒辦法的話就給我閉嘴,我另外再想辦法。”


    “你要真有辦法會來求助於我?”


    ***


    孟溪林將電話摔了。


    要他真正憤怒的其實根本不是安宴冷嘲熱諷的態度,而是像他說的,他早已走到了窮途末路,這裏不是他的地盤,從來不是,他能夠求助於誰?


    道路在封堵了兩個小時後才恢複了暢通,而孟溪林知道宣紫失蹤則要再早一些。


    小警察的同事終於借到了一輛破爛的小電瓶車,帶著些繃帶和藥物一路風風火火地趕來,可宣紫不在車上。


    兩個同事之間交流的時候才發現,來的這一個根本沒見著什麽急著去拿藥的女人,左等右等等不到人,隻好先騎著車子跑來救場。


    孟溪林給人包紮的時候用了些力氣,躺著的那人嗷的一聲,哆哆嗦嗦地說:“醫生,你手輕點能行嗎?”


    孟溪林連忙道歉,三下五除二弄幹淨了,這才起身一個躍步,揪著那新來的警察說:“你走了,要她怎麽辦!”


    另一個過來打圓場,扒著孟溪林的手肘,勸道:“先生,你冷靜一點好吧,我同事也是救人心切,也許你女朋友已經走到我們所了,我這就讓他回去看看總行了吧!”


    孟溪林想了想,這才將那人鬆開來。


    當著一群人被冒犯,新來的這個心裏還真有點氣,掰開孟溪林的手後,將製服領子板正了,咕噥了一句:“再動手動腳就告你襲警!”


    “你們算警察麽!”孟溪林冷嗤。


    “哎,這人怎麽說話的,我們,我們……輔警,輔警也是警察!”


    小警察按著他的肩膀往那破電瓶車邊送,說:“你趕緊回去看看,要路上遇見了就給帶回來。哦,對了,先生,你把你女朋友的照片給我同事看看,不然誰能認得出來。”


    孟溪林將錢包掏出來,從裏頭抽出一張微微泛黃的照片,宣紫穿著長至腳踝的大紅色羽絨服,站在滿是白雪的院子裏,手上捏著一個圓滾滾的雪球,笑著望向鏡頭。


    孟溪林看了看,這才遞過去,慎重其事地說:“照片記得還我。她今天穿了條白色連衣裙,外麵罩著一件藍色毛衣。”


    可當那人騎著破車回來的時候,依然不見宣紫的影子,他摘了帽子,捋一捋被壓塌的頭發,說:“沒見著她人!”


    孟溪林這次才是真真正正的著急了。


    一前一後堵了不知多少輛車,警車開不進來,救護車也遠在天涯海角,他又把宣紫給弄丟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食色男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黎世的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黎世的貓並收藏食色男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