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紫說:“安宴,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個我們的孩子。”


    安宴的身子一顫,肌肉瞬時間僵硬起來。一股刺痛的麻自耳中舒展,直到靈敏的神經末梢。


    不肖多想,他幾乎是立刻懂了她話裏的潛台詞。


    掌心下酥軟的皮膚,她越來越圓潤的身體,反常的胃口和嘔吐……雨夜裏呼嘯的救護車,她消失的兩個月。


    “你沒告訴過我。”


    風暴之中,她反而平靜,“很遺憾的,他失去的時候我才知道。不過近來再想,我又覺得很慶幸,之前我一直都在胡亂的吃藥,他應該沒有別的孩子那麽健康。而那時我們之間問題太多,生他下來也不是解決的好辦法。”


    他手上的力氣漸漸加重,卻仍舊握不緊她一樣。他始終在說對不起,宣紫,對不起,如果我知道的話……


    如果你知道的話,其實又能怎麽樣?


    “你放開我吧,安宴。”


    “宣……紫。”


    “你想的不錯,我不是一個大方的人,默默的事我一直都耿耿於懷,我不能接受和默默一起分享你。我們在一起又能怎樣,無盡的爭吵和折磨嗎,一點點地消磨掉那些愛,我不想你因此恨我,我不想你後悔娶我。”


    安宴按著她的肩膀,雙眼通紅,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不會的,不會的,宣紫,你相信我,你再相信我一次。”


    “放開我吧,安宴,我求你了。其實你心裏早已有了答案,你不用為了顧及我的感受而勉強你自己,我一個人其實可以的,你看,沒了你我還是可以過得很好。”


    是啊,或許他的心裏早已有了答案。這個從十八歲起就一直愛她的女人,應該是比他自己更有理由獲得幸福的那一個。


    可跟在他的身邊,她又能獲得些什麽。


    他選擇沉默的理由,他心中想要傾訴的那些愛意……一一忍了。


    其實他一早準備好了放開她。


    黑色的商務車停在他們麵前,孟溪林自車上下來,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對相擁的人,覺察出一種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氣氛。


    他喊喬安娜,我們該走了。


    宣紫從安宴的懷裏掙出來,他低著頭,側過臉,不想讓人看出他眼底的淚。


    她朝孟溪林招手,剛邁出一步,身後的男人忽然又抓住她的指尖,他修長的手指冰的可怕,輕輕的一觸足以讓她驚心。


    宣紫曲手撓了撓他的指腹,雲淡風輕地說:“再見,安宴。”


    轉過身的一秒,忽然心痛的快要停止,每走一步,細密的減振刺向腳底板。她拿手揪住前胸的一處,大口大口的呼吸。


    孟溪林給她打開車門,她低著頭,倔強地收回眼中苦澀的淚,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亨利,別問我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45


    chapter 45


    宣紫說不問,孟溪林也不想多管閑事。


    他向來寡言,往往比安宴話更少,和宣紫在一起的時候,永遠是她多話聒噪。


    他時不時皺起眉,實在忍不了才抱怨,我好容易休息幾天,來你這兒就想靜靜,不是為了聽你唱戲的。


    因而這一路上宣紫得以享受這難得的安靜,可從白天坐到晚上,她哭也哭了,睡也睡了,孟溪林還是半點沒有理她的意思,這就讓人覺得乏味到極其無聊了。


    孟溪林沒有讓車多走,早早就安排了一個條件不錯的酒店住下,帶宣紫外出吃飯的時候,選了有當地特色的一家店。


    宣紫對這裏的酸奶情有獨鍾,接連喝了兩碗。


    要第三碗的時候,孟溪林瞥了一眼上麵浮著的一層油花,二話不說就將碗端了過來。


    宣紫擰著眉說:“你幹什麽?”


    孟溪林終於開了金口:“怕你鬧肚子。”


    “我的身體挺好。”


    “別這麽早說大話。”


    宣紫看著他笑出來:“你是不是故意要和我唱反調?”


    “沒興趣。”


    三言兩語就要將人打發,普通人見孟溪林意興闌珊到如此地步,可能真要打了退堂鼓。


    隻是宣紫和他鬥爭多年,將她脾性摸得透透,此刻打蛇打七寸,她將筷子拿起來,淡淡說:“你怎麽今天早上才出現。”


    孟溪林將筷子放了下來。


    “沒怎麽。”


    “你說過你有空就給我解釋。”


    “現在沒空。”


    “你吃著飯呢。”


    “吃飯的時候別說話。”


    宣紫咯咯笑起來,說:“你肯定有事瞞著我,而且這件事還讓你挺沒麵子的。”


    孟溪林摸了摸額角,已經打定主意不鬆口,糾正道:“我不管麵子不麵子,就是沒空。”


    “好啊,那我等你有空。還有個事兒……”宣紫將掉下的幾縷頭發別到耳後,定定看著孟溪林。


    孟溪林也看向她:“什麽?”


    “算了。”宣紫笑眯眯地說:“等我有空再問你。”


    她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孩子玩的小把戲,孟溪林本不用理會的,隻是她言之鑿鑿,眼睛裏分明還閃著點讓人疑惑的亮光。


    孟溪林又不敢確定這到底是不是惡作劇了。


    他被噎了一口,於是說:“隨你。”


    吃過飯,孟溪林帶著宣紫在這地方轉了轉,沒走多遠,宣紫就按著前胸說累,“瞧我這一腦門的汗,估計是昨晚沒休息回來,今天還是要早點睡。”


    一提到昨晚,宣紫就有些失神。


    她累得昏昏欲睡一整夜,隻是迷迷糊糊裏感覺到有人抱著她,很久之後是濕漉漉的感覺,很輕柔地掃在她的臉上……


    孟溪林二話不說,立馬要回去,送她回房間的時候看了看她,問:“你要不要住我那兒。”


    “……”宣紫心尖一跳,支支吾吾說:“太……太……太快了吧。”


    孟溪林沒說什麽,兩手插在口袋裏往對麵自己的房間走。


    睡到半夜,宣紫出了一身虛汗醒過來,頭痛欲裂,被子捂著腦袋翻來覆去打了好幾個滾,實在是睡不著。


    忍了半晌,想起隔壁住著個醫生,起來搭了件外套就衝出去,敲開他門述說症狀的時候,男人輕描淡寫說了四個字。


    “高原反應。”


    宣紫想起他之前奇奇怪怪的表情,還有問的那個奇怪問題,這才反應過來。


    她按著胸口,耷拉著腦袋,埋怨道:“你幹嘛不早點提醒我。”


    孟溪林忽然就變了臉色,手往她臉上一按,掐在她的鼻子上,說:“別怕!”


    宣紫被他按得眼淚差點流出來,一臉不知所雲地望著他,忽地就感到一股溫熱的液體自唇上滴下來。


    她伸手一摸,被眼前豔麗的紅色嚇到。


    ***


    血止了半天方才止住。


    初來高原,對一切還充滿好奇的宣紫曾經不止一次笑過自己因為內外壓差脹起的洗護,一開蓋子,嘶地射出一條液體。


    現在他們步步深入腹地,停留在海拔更高的地方,宣紫自己都遭了秧,像是一隻被拔了塞子的罐子,流出的是源源不斷的血而已。


    她被這片紅惹得心驚肉跳,力氣隨著這熱血流出體外,隻好萎靡不振地靠在孟溪林的懷裏。


    即便是此刻,孟溪林那毒蛇的殺傷力仍舊不減,淡淡奚落地問:“你不是說你身體挺好嗎?”


    宣紫懶得反駁,隻是在他懷裏扭了扭,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倚著。


    孟溪林又說:“你身體不舒服我看出來了,怕告訴你之後你當回事,不告訴你是不想你在意,以為熬熬就能過去。誰知道你反應這麽大,是我疏忽了。”


    主動認錯,態度還算誠懇,宣紫嘴角挑了挑,滿足了。


    孟溪林等她情況穩定,這才放心讓人躺下來,宣紫擰著眉頭說:“頭疼極了。”


    孟溪林坐在床邊上,胳膊撐在她的耳邊,兩隻手擺在兩邊,說:“你把眼睛閉上。”去揉她的太陽穴。


    宣紫舒服地舒出口氣,說:“專業的就是不一樣。”


    孟溪林立刻答道:“那是必須的。”後知後覺的發現這話似乎不太中聽,他一做外科醫生的,怎麽就和按摩專業掛上鉤了?


    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宣紫把眼一睜,說:“你幹嘛。”忽然就撞進他澄明剔透的琥珀色瞳仁,彼此的距離近的可以數清對方的睫毛。


    氣氛在一瞬間就變了味道。


    孟溪林的呼吸慢了一拍,而心跳的節奏快了幾下,缺氧的大腦開始浮出大片大片的空白,脖子僵硬地一垂,唇撞上她的下巴。


    闊別許久的又一次親密,在這離家千萬裏的邊陲小鎮。


    他笨手笨腳地調整好了放向,按著她溫熱的後腦去尋她的誘人芳澤。那股揮之不去的熱度自千百日前複蘇,直至對應記憶的源頭,繾綣在他不斷顫抖的嘴唇……


    他身上有淡淡的肥皂氣味,最素雅最容易聞到的老味道。像是走過太多次的古道巷口,迎著落日斜斜,桂花糕,麥芽糖,扒在小車前等豆腐腦的小孩子。


    全是根植在記憶裏最揮之不去的點滴。


    宣紫想要拒絕,可這樣的溫暖太珍貴,而她的懷中太冰冷。他富甲一方,腰纏萬貫,販的是真情,賣的是真意。


    而她貧窮破落,身無長物,饑渴地隨意抓住一瓢水便仰頭就飲。


    他的吻綿長但又小心,放開她的時候,整個人都在輕微的顫抖。


    孟溪林走下床坐上沙發,兩手撐在膝蓋上揉了揉頭。許久之後,方才將頭抬起來,又坐回到她身邊。


    宣紫說:“你真挺喜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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