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賀大壯的訴說,原先人們的熱情也減去了幾分。隻是,如今就算是明白了,怕是也已經晚了!


    新子用胳膊肘碰了碰腰間的刀,想起許榮斌說過的話,無形之中竟多出了一份力量。


    幾乎是在新子很小的時候,他就常常聽母親和其他一些大人們說起許家大少爺如何如何。


    許榮斌的機智、聰明和他所提倡的“人人平等”,幾乎貫穿了新子的童年。


    後來,新子的哥哥,虎子又跟隨許榮斌去了上海,還在那裏混得風生水起,這讓鐵犁嬸子一家對許榮斌更是感念!


    總之,許榮斌在新子的心目中,是那種想想就覺得,很有安全感的人!


    隻是,聽說後來許榮斌投靠了日本人,他的弟弟許榮譽更是把新子一家迫害至此!


    新子一度竟不相信,這些都是真的。


    過了天津站,火車還是走走停停,行動得特別緩慢。隻是車廂裏再也沒有增加人進來。


    誰也說不上是整列火車沒有增加人還是隻有他們這截車廂。


    接下來的一天的時間裏,並沒有任何人給這節車廂送過飯,車廂的門就一直沒有打開過!


    人們又渴又餓,情緒也都變得很是焦慮,開始騷動起來!


    大約到了半夜時分,許多人已經受不了了,有人哭,有人罵,有人幹嘔,有人踹門……


    人們想著,不管用什麽方法,隻要是外頭的人能聽到,可以出來給個說法也行,好不這樣心慌意亂的瞎猜疑!


    但即便是這些人如此折騰,卻連個罵他們的人都沒有進來!


    鐵門紋絲不動,隻聽見“嘎吱嘎吱”的車輪子碰撞的聲音,叫人的心裏更是燥得慌!


    大家都不知道他們到了什麽地方,什麽時間了!


    直到第二天的時候,看守才將門打開一條縫,探著腦袋往裏看了看,清點了一下人數,按每人兩個的數量,如同喂狗般地扔下一包又冷又硬的玉米麵餅子,便趕緊就要關門離開,沒有多說一句話,也沒有問起賀大壯的事情。


    因為他們知道,就算是賀大壯體壯如牛,也打不開這牢固的鐵門。於是,便像是遺忘了這個人一樣,都沒有特意看他一眼!


    饑渴焦灼的人們,見那看守要走,紛紛湧向門口,叫著:


    “老總,給口水喝吧,快渴死了!”


    “老總,讓上個茅房總該可以吧?都拉到褲子裏了!”


    “老總,您給說說,這是要把我們弄到哪裏去,行嗎?”


    “你們這些王八羔子,到底要把老子怎麽樣?給句痛快話!”


    “我日你祖宗的,把老子騙到車上來就不管了?!”


    ……


    車廂裏,人們的吵鬧叫罵聲,終於激怒了門外的兩個大漢,他們罵道:“他媽的!給你們口吃的就不錯了,還想著要別的!要拉尿的就在車廂裏解決,活人還要被尿憋死?一群蠢貨!”


    大漢罵著,見這些人根本就沒人聽得進去,還是照常叫罵。


    他們竟是怒氣衝衝地衝入車廂,掄圓了警棍,對著手無寸鐵的人們就是一陣摔打,直打得車廂裏連個大聲叫苦的聲音都沒有了。


    一名大漢罵道:“這幫賤皮子就該受這種待遇,不然不會老實!”


    另一名也惡狠狠地道:“看來餓得他們還是輕了,竟還力氣蹦噠!以後,就連這窩頭,也甭想這麽自在地吃上!”


    這大漢說著,還重重地踢了腳邊躺著的一名男子幾腳,才跟另一人重重地摔門而去!


    等兩名看守走了,車廂裏頓時哀嚎一片!


    “親娘啊,這真是上了賊船了!”


    “渴死我了啊!”


    “現在都這樣對咱們,這要到了地方還有個好兒嗎?!”


    “怪不得人家說有去無回呢,原來是真的啊!”


    ……


    “誰?誰拉了?怎麽這麽臭?”


    “俺實在是憋不住了,剛剛不是說叫在車廂裏解決嗎?”


    “你他媽的離遠點兒拉!哦哦,不行了,我也得拉!”


    ……


    一時之間,車廂裏到處充斥著叫罵之聲和叫人作嘔的惡臭!


    一些身體不好的人,連渴帶餓、又冷又熏,都眩暈了!


    又過了兩天這樣的生活,這兩天裏竟真的沒有人送吃的。已經有人支撐不住了!


    到第四天的時候,車廂裏已經有兩個人沒了氣息,永遠地倒在了這個朝著他們夢想去的路上!


    活著的人,嘴唇也都幹裂,浮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惶恐籠罩著整個車廂,人們竊竊私語道:“我們逃吧!不然,我們都得死!”


    也有人拚盡了全力,道:“咱們跟他們拚了吧,這樣看來,早晚都是個死啊!”


    “拚?怎麽拚?這車廂誰能出的去?!”


    這真是絕命三問啊!是啊,別說此時人們的體力已經消耗殆盡,就算是全都體力充沛,在這連風都擠不大進來的鐵悶子裏,跟誰去拚?又能往哪裏逃?!


    一直坐在角落裏沒有說過話的新子,此時卻說道:“事到如今,我們就是不能坐著等死,瞅準機會,能逃則逃!”


    最後這八個字是許榮斌告訴他的,到這個時刻,新子才真正體會到這幾個字的意思!


    “原來你會說話,一直以為你是個啞巴!”有人苦笑道。


    “咱們必須想辦法逃出去!要是能出這個車廂,就往四下裏跑……”新子沒有理會別人說什麽,顧自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要是有辦法讓俺們能逃出去,該怎麽辦,俺們都聽你的!”此時,賀大壯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賀大壯雖然是最後一個到這個車廂來的,可是,他從一開始就認識到此行的危險,並且,他人也愛說,一路走來,已經和車廂裏的人都熟絡了,所以,他的話還是有些分量的。


    賀大壯既然已經這麽說了,眾人全都點頭附和:“對對,隻要你有辦法讓俺們逃出去,俺們都聽你的!”


    新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仿佛有了底氣,道:“好!那你們就按我說的做……”


    終於又熬到看守來送飯的時候了。


    當兩名看守打開車門的時候,他們不禁捂上了鼻子!


    盡管此時的火車已經進入東北區域,而且時間也已入冬,但車廂裏的惡臭,仍然在他們開門的刹那間,向他們迎頭衝腦地撲了過去!


    兩名看守匆匆將窩頭倒進車廂,就要關門離去!


    幾個人趕緊上前扒住了門,道:“老總,已經死了兩個人了,讓俺們下去把他們埋了吧!”


    “讓俺們去吃點雪也行啊,不然都得渴死啊!”


    就在兩個看守猶豫了一下的功夫,車廂裏的人“呼啦”一下全湧了出來!一夥人衝出車廂,沒顧得上跑,抓起地上的雪就往嘴裏塞!


    兩個看守現在才反應過來,拽過身後的槍,就對準了趴在雪地上啃雪的人們,大罵道:“特麽的,誰叫你們出來的?!麻溜兒地都回去,不然,都得死!”


    眼看就要壞事,新子和賀大壯從旁邊躥起來,一人一個,就摟住了兩名看守的脖子!


    兩個看守豈會輕易被俘?拚了命地掙紮!


    新子掏出尖刀,對著看守的脖子就是一刀,這人便再也沒有發出聲音!


    另一邊的賀大壯,也同時擰斷了那名看守的脖子!


    眾人一看殺人了!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撒開腿,四散而逃!


    老郝叫上賀大壯跟新子,道:“你們也快跑吧!”


    新子道:“你們先走,俺還要去救一同來的錦縣人!”說完,他向旁邊的車廂跑去!


    老郝和賀大壯無奈,隻能先走!


    新子之所以想到要去救別人,是因為他看到,此時的車廂外沒有他印象中的鎖頭,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許榮斌在偷偷塞給自己那把尖刀時的莊重!


    雖然隻有八個字,但讓新子豁然明白,那個從小就要護衛錦縣的許家大少爺一直就在他們身邊,交給他護身器具的同時,新子也感受到了一份責任!


    新子到達下一節車廂門口時,也是湊巧,這節車廂門卻沒有鎖死!


    新子用尖刀用力一別,車門應聲打開了!然後,他對著裏麵的人勾了勾手,示意快逃!


    車廂裏的人先是一愣,後來“呼啦”一下,全部向門口湧去!


    新子轉身就要去再下一節車廂,哪怕那裏麵沒有跟他一起來的錦縣人,但至少他們都是中國人,能多解救一個算一個!


    可是,此時竟聽到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逃跑了!”


    新子聽聞這聲喊叫,當時一愣,知道被人發現了!


    新子明白,來不及去打開再一個車廂的門了,便趕緊朝著一個方向跑去,邊跑邊扔掉了手中的尖刀!


    隨後,傳來一陣槍聲!


    隨著這陣槍聲,幾個逃跑的人立即倒下了,這些人中,便有新子!


    按照三木和許榮斌設計的,許家老太爺的生辰大宴也就在這個時候開始了!


    這一天,信合棉紡廠內外張燈結彩,三木親自趕來為許本才慶生,成車的禮品被運進了廠內!


    一排排的憲兵守住了廠門,好不威風!光看這重兵把守的樣子,也知道定是有貴客到了!


    如此高調的生辰宴會,客人自然不會少。


    許榮斌和李長穩站在大門口迎接著各界慕名而來的親朋好友,不斷地做著有請的姿勢。


    這些人,有許多的連許榮斌夫婦都不認識,甚至見都沒有見過!


    不過,來者是客,不管是誰到了這裏,他們也都客客氣氣地表示歡迎!


    這一天,鬆本太郎因為有事也到了錦縣!他當然聽說了三木和許榮斌的計劃,並且表示非常讚賞和支持!也就順理成章地前來信合棉紡廠,坐在了大廳的首位——主人公的位置之上!


    三木、金井和許榮譽等人作陪,頻頻向著鬆本獻著殷勤……


    眾賓客互相寒暄著,真是熱鬧非凡!


    可是,直到宴會就要開始了,也不見老壽星徐老太爺出現,坐在主位的依然是鬆本太郎!


    大家都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許榮斌夫婦行事禮儀周全,卻也絕口不提他們的老父親如何!賓客們互相傳遞著疑問,心中充滿疑惑,全都想問卻都不敢問!


    美酒佳肴端上之後,許榮斌夫婦也是首先給鬆本敬酒!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這特麽的到底是給誰過生日呀?


    有人悄悄說道:“嗨,甭管給誰過生日了,反正都是給他爹過!”


    這話真是說到家!


    最後歸結為一句話:好個許榮斌,竟然借著為給他爹慶生的機會,巴結日本人!


    眾人心裏這樣想,嘴上卻不去說破,就跟著許榮斌夫婦一起,為鬆本敬酒!


    許榮譽借此機會,用日本話大聲地跟身邊的人聊著天,處處顯擺著自己的本事!


    金井今日穿了日本傳統的和服:裃。這本是日本江戶時期的流行下來的裝扮,上肩和褲子卻用了時下流行的灰色小碎格花紋的麻布麵料,他又換了一副金邊的眼鏡,臉上依然是笑眯眯的,一副飽學中國詩賦的日本學者做派!


    席間,許榮譽道:“這樣隆重的宴會怎能沒有歌舞?”


    金井道:“許大翻譯官,記得在日本時,你是非常喜好歌舞的。今日能否唱上一段?”


    許榮譽本是喜歡歌唱的人,隻是他的父親許本才認為唱歌是下賤人做的事情,他絕不允許許家的人在他麵前唱歌!


    哪怕二姨太是唱琴書的出身,但自從做了許本才二房以後,就算憋得嗓子癢癢,卻再也不敢在他麵前哼唱一句!


    同樣,許榮譽就算是再渴望唱歌,卻也不敢在他爹麵前唱上一句!


    但到了日本以後,那裏民俗相對開放些,許榮譽便無意中露出了這唱歌的天賦!


    麵對金井的邀約,十分興奮的許榮譽並沒有推脫,他起身,邊舞邊唱起了日本流傳很廣的一支民歌——《冬戀》,金井為他鼓著節拍。


    許榮譽唱得非常投入,感染了在坐的所有日本人,他們不由自主地跟著金井鼓起了節拍,和著哼唱起來!


    這一幕確實氣惱了一桌的坐客!


    這一桌的人幾乎要怒罵出聲:“好你們狗漢奸,認賊作父不說,還在這裏大唱日本歌曲!”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請君接著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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