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 年底,錦縣的天空仿佛被一層厚重的灰暗紗幔嚴嚴實實地籠罩著,那沉悶的色調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即將降臨的風暴,令人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


    許貝兒,如今已然出落得婀娜多姿、明豔動人。那精致的麵容猶如春日綻放的花朵,嬌豔欲滴;婀娜的身姿恰似微風中搖曳的柳枝,輕盈柔美。


    那一年,父親受解士傑的三次誠摯的約請,回到錦縣。


    小小的貝兒,如一顆璀璨的星辰般閃耀著純真的光芒。


    也是在那一年,貝兒認識了解士傑之子解飛鴻。那是一個陽光般溫暖的少年,他的笑容仿佛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冰雪。


    貝兒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眼睛。


    他牽著紅繩,紅繩的那一頭握在許貝兒的手中。


    那時的貝兒頭上蓋著一塊紅布,乖乖的跟在解飛鴻的後麵,正在扮演著解飛鴻的小小新娘。


    他們在這兒時的遊戲中定了終身,懵懂的貝兒就認定了自己今生今世隻屬於解飛鴻一個。


    在解士傑被派往南京時,許貝兒被這份無法割舍的情感衝昏了頭腦,竟不顧深愛著自己的父母的阻攔,那般任性地隨解家奔赴南方,隻為追逐心中那一抹悸動。


    那個時候,愛女如命的許榮斌也沒能將許貝兒留住,隻能看著她同解家一起漸漸的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外。


    後來又因為許榮斌在錦縣扮演著漢奸的角色,他不想讓自己的愛女,看到他這般的光景,多年以來,從來不讓貝兒再回錦縣。


    歲月流轉,時光如同白駒過隙,匆匆而逝。


    如今,許貝兒與解飛鴻都已經長大成人,正式成為一對金童玉女般的戀人,今日更是一同回到錦縣。


    “女兒大了!”許榮斌在心中暗暗歎息一聲。


    許榮斌至今還常常想起女兒很小的那些日子,那是他心中難以磨滅的回憶。


    春日的錦縣,繁花似錦,他曾抱著女兒在花海中漫步,歡聲笑語在空氣中回蕩。


    夏日的夜晚,繁星點點,他同女兒一起躺在草地上,訴說著他對女兒未來的憧憬。


    秋日的黃葉如詩如畫,他們攜手走過鋪滿落葉的小徑,感受著歲月的靜好。


    冬日的雪花紛紛揚揚,他們在雪地裏奔跑嬉戲,忘卻了世間的煩惱。


    那些美好的時光,如同璀璨的寶石,鑲嵌在許榮斌的記憶深處。


    母親李長穩聽聞貝兒歸來的消息,激動之情如洶湧的潮水般難以遏製。


    她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住,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日思夜想的女兒。


    穩兒看了一眼許榮斌,道:“剛剛還說 ,要想辦法把貝兒從解家接回來,沒想到,她自個兒就回來了!趕快打開城門,讓他們進來吧!”


    然而,此時的許榮斌,心中則是百味雜陳。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眼神中透露出複雜的情緒,有思念,有無奈,更有深深的憂慮。


    這些年的曆練,已經讓許榮斌能夠非常敏銳的察覺到時局的變化,盡管還沒有見麵,他已經猜到貝兒此次歸來的目的。


    隻因政治立場的緣故,許榮斌與解士傑本來是過命的忘年之交,如今已然慢慢的站在了各自的對立麵。


    在這個動蕩的時代,立場的分歧如同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


    解士傑已經無路可退,隻有遁走台灣。那麽,一直跟隨在解士傑身邊的女兒許貝兒,也會選擇跟他一樣的道路。


    也就是說,貝兒的這次歸來並非是久別重逢的喜悅,而是為了辭別故土,繼續追隨解家前往遙遠的台灣。


    那未知的遠方,充滿了迷茫與不確定,但許榮斌深知,他會像當年一樣的無法將貝兒留在身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許榮斌的沉默也表示著他的態度。


    解飛鴻也不再是當初那個陽光少年,軍統已經將他培養成為一股新生的力量。


    他許榮斌雖然念女心切,可又怎會輕易打開城門?作為一個父親,他不想看到自己的愛女遠走他鄉,投身於那充滿未知的未來。


    穩兒看出了許榮斌在聽到女兒回來時的落寞,她隱隱猜出了許榮斌這種表現的原因。


    穩兒臉上那激動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也是一種揮抹不去的哀愁。


    穩兒不再強求許榮斌打開城門,放女兒進來,而是孤身一人來到城外,腳步有些蹣跚。


    一輛深綠色的軍車,停在城門口。車門打開,從裏麵相繼走下來,兩個漂亮的青年男女,那男子正是解飛鴻,而那個婀娜的女子正是已經長大的許貝兒。


    當穩兒看到久未謀麵的女兒時,淚水如決堤之水,瞬間奔湧而出。那是一位母親對女兒深沉的思念與牽掛,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宣泄出來。


    許貝兒瞧見母親,雙眸也泛起了淚光,那淚光中蘊含著無盡的思念與愧疚。她緊緊握住母親的手,那雙手曾經給予她無盡的溫暖與安慰。


    “娘!”貝兒繼而撲進母親的懷裏,這個懷抱是如此的溫暖,使人想起兒時的搖搖床。


    過了好一陣,穩兒含著淚問貝兒道:“孩子,你這趟回來就不走了,對嘛?飛鴻是來送你的嗎?”


    貝爾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靦腆和決絕,道:“娘,女兒這趟回來是給您和我爹辭行的。女兒要跟飛鴻哥一起去台灣了!”


    貝兒的言辭懇切,聲音雖輕柔,卻透露出堅定的決心。那去意之堅決,仿佛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


    穩兒淚流滿麵,她的內心如同被千萬隻螞蟻啃噬般痛苦。她明白了,許榮斌為什麽不願意見到他日夜思念的貝兒,他是早已明白了貝兒此行的目的。


    “就,不能不去?”穩兒明明知道答案,卻還是問了一句。


    貝兒抽了抽鼻子,道:“娘,您是知道的,我離不開飛鴻哥。”


    貝兒看了看城門,道:“娘,我爹呢?我們進城去,讓我去看一看我爹行嗎?”


    穩兒一回頭看了看城門,仿佛是觀察了一下時鍾,說道:“這城門,打開的時間是有限的,你如果執意要走,那此刻就走吧,不要再進去了!”


    貝兒的表情甚至有點驚恐,她道:“娘,你在說什麽呀,難道我爹不願意見我?”


    穩兒擦了一把眼淚,對著解飛鴻招了招手,道:“鴻兒,你來!”


    解飛鴻不知道穩兒叫他過去幹什麽,但還是走上前去。


    穩兒顫抖著抓起女兒的手,將它緩緩交到解飛鴻手中,接著,穩兒對解飛鴻深深一揖,道:“飛鴻,以後,貝兒就交給你了!”


    這是一位母親深深的囑托,她希望這個年輕人能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在那未知的遠方給她一個溫暖的港灣。


    解飛鴻和許貝兒雙雙跪地,貝兒的裙擺輕輕拂過地麵,揚起一片塵埃,“娘!”


    兩人同時叫喊出聲!


    穩兒確實含著淚扭過了頭去,她一步一步地往城內走去,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仿佛腳下拖著千斤巨石。


    城內的許榮斌獨自佇立在窗前,滿心的痛苦與無奈如影隨形。他凝望著妻子離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眷戀與不舍。


    他明白,此一分別,或許便是永訣。在這亂世之中,他身為父親,卻無力守護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那是一種怎樣的無奈與悲哀啊!


    穩兒沒有回頭,她默默地邁入城門,大門在她的身後緩緩關閉。


    “娘,不要關門,讓我見見我爹!”


    貝兒在後麵哭喊著,她淚流滿麵,不顧一切的向城門撲去!


    “爹,娘,開門呀,讓女兒再拜一拜你們吧!”


    貝兒不斷的拍打著城門,聲聲呼喚,聲聲血淚!


    貝兒聲聲哀求著父母的原諒,渴盼能再見父親一麵。那聲音在風中回蕩,帶著無盡的哀傷與期盼。


    風依舊在無情地吹拂著,發出嗚嗚的聲響,仿佛在為這離別的悲劇奏響一曲哀歌。


    過去了很久很久,城門始終沒有被打開。


    解飛鴻走上前去,抱起了已經癱軟下去的許貝兒,柔聲道:“我們也確實該走了!”


    許貝兒與解飛鴻,也踏上了前途未卜的旅程,帶著對未來的迷茫與對往昔的眷戀,漸行漸遠,身影漸漸模糊在曆史的塵埃之中。


    穩兒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走到她和許榮斌在城裏的家。


    這是一條太長太長的路,長的仿佛要用一輩子來走完!


    穩兒趕到家時,許榮斌正緊緊盯著牆上的一張全家福。


    這還是在存善,剛剛幾個月的時候照下的,那個時候孩子們都小,全都快快樂樂的在他們的身邊成長著,而如今……


    開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許榮斌知道是穩兒回來了,但他沒有回頭。


    許榮斌的背影非常消瘦而細長,顯得很是孤單,穩兒忍不住輕輕的走上前去,她想從後麵環住這個與自己一生相依為命的人。


    許榮斌的嘴角忽地抽搐了一下,一股鮮血霍然流出,而後他緩緩地倒了下去。他的身體如同凋零的花朵,失去了生機與活力。


    穩兒驚恐地大叫著:“榮斌,榮斌,你怎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榮斌迷迷糊糊地醒來,他仿佛去了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他感覺非常的累,可是有人在不斷的呼喚著他,將他從那個遙遠的地方喚回來……


    “六妮哎,回家了,回家吃飯來!”


    是六妮兒娘的聲音,這聲音深深地刻在每一個泡桐屯子人的心裏,許榮斌當然也能聽得出來。


    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許榮斌的臉上,他有些睜不開眼睛,他吃力地對著陽光伸出手去……


    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榮斌,你醒了,太好了!”


    是穩兒的聲音,這個聲音這次聽得是那麽的真切!


    許榮斌緩緩地轉過臉去,看向穩兒。


    “穩兒,我這是在哪裏?”


    穩兒走到許榮斌的床邊,為他擦了擦額頭,眼神充滿了慈愛和祥和,仿佛是一位母親在照顧著自己大夢初醒的兒子。


    “咱們已經回到了泡桐屯子,這是咱們許府的東院呀!”穩兒的聲音還是那樣的輕柔。


    “東院……”許榮斌喃喃地念叨著 ,努力地抬起頭,向周圍望去。見此情景,穩兒趕緊過去,從背後托起了許榮斌,讓他看得更清楚些。


    許榮斌看清楚了,對,是這裏,這裏是東院,這裏曾是母親的房間,母親曹茹萍將自己隔絕在這裏數十年,至今這裏似乎還飄蕩著母親的味道,後來又成為他和穩兒的新房,這裏有太多太多關於自己以前的回憶。


    怪不得這裏讓他感覺是這樣的溫馨而踏實!


    “共產黨已經接手了錦縣政府,八路軍代表就是咱們的兒子許衛國。”


    穩兒將臉貼在許榮斌的後背上,聲音裏帶著甜蜜和幸福,一如他們剛剛新婚之後。


    “高老先生也將信和棉紡廠捐了出去,聽說那裏要被建成一個新的棉紡廠,許許多多的工人可以到那裏去工作,我們就回到了泡桐屯子。”穩兒輕輕地訴說著。


    “我把許府也捐了出去,村裏要用它改建小學。


    政府把東院和學校隔開了,讓我們居住,還為我們安裝上了一個朝街的大門。


    衛民和常月、常亮都在上學……”


    穩兒像講故事一樣,給許榮斌細數著在他沉睡的這幾天裏所發生的事情……


    許榮斌靜靜地聽著,心中感慨萬千。


    他知道,這個時代正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們也在這變化中找到了新的希望和方向。


    許榮斌仿佛聽到了,有朗朗的讀書聲傳來,就像當年他招募的那幾個學徒在大帳房裏傳出的聲音……


    許榮斌欣慰的笑了。


    是的,他就出生在這許府,也是在這裏認識了他今生的摯愛李長穩。


    那時候穩兒到徐府來交租子,紮著長長的辮子,眼睛像月亮一般的郝潔,


    許榮斌就是在那個小丫頭的回眸一笑中淪陷至今!


    他在許府招募學徒,開辦作坊……曾經也是轟轟烈烈,事隔這麽多年,他又回到了這裏,一切仿佛發生在昨天一樣。


    許榮斌想著想著,卻又沉沉的睡去。


    穩兒知道他實在是太累了,就輕輕的將他放下,為他蓋好了被子。


    突然,大門被敲的山響,有人在門外吼叫:“許榮斌,你個大漢奸,別以為躲到這裏,我們就找不到你,給我出來!”


    穩兒一驚,他驚恐的看了看正在沉睡的許榮斌,趕緊走出門去!


    欲知後事如何?請君接著往下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泡桐花開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愜意憑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愜意憑欄並收藏泡桐花開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