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許詡起床的時候,胸口五道鮮紅的指印還沒褪去。她皮膚本來就白,對著鏡子自己都覺得挺猙獰。


    於是抹了點紅花油,一身的味兒。上班的時候,姚檬還湊過來聞了聞,說:“昨天還有哪兒受傷了?”


    許詡答:“一點小傷。”


    過了一會兒,就見季白雙手插衣服兜裏,閑閑散散的走進辦公室,跟大家點頭打了招呼,進了自己的屋。


    這要換成別的女孩,見到季白,必然會有些尷尬羞澀。但許詡在這方麵神經太粗糙,完全沒有感覺,隻禮貌的打了招呼。


    季白的神經並不粗糙,但是他非常了解和善於控製自己,他清楚自己對那柔軟觸感念念不忘,隻是生理"xi yu"望壓抑太久後的正常反應。所以昨晚回家後,他衝了個涼水澡,所有綺念煙消雲散。今天看到許詡,他也不會有別的想法。


    “哎,你有沒有覺得,頭兒回來之後,辦公室的氣氛都不同了?”姚檬看一眼季白的辦公室,悄聲說。


    許詡點頭。是不同,更緊張了。大家講話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更快一點。


    她倒挺適應的。


    ***


    因為楊宇案有很多後續工作,這一天許詡和姚檬都在給眾人打下手,忙得不行。到下午的時候,才把案件資料基本整理完畢。許詡還沒得喘口氣,桌上電話仿佛掐準時機響了,是季白:“你進來。”


    許詡走進去,就看到季白靠在椅背裏,一隻手拿著幾頁文件,頭也不抬:“關門。”


    許詡帶上門,老實站著。他抬眸看她一眼:“坐。”


    許詡依言坐下。


    感覺到他銳利的目光盯著自己,許詡也抬眸直視他。他的臉俊朗而幹淨,墨黑的眼睛微眯著,有種審視的意味。


    許詡喜歡觀察別人的眼睛,因為或多或少會透露情緒。但是季白的眼睛似乎不管何時,都有某種懶散而淡漠的東西在裏麵,讓人捉摸不定。


    “十年來,你是霖市第一個被罪犯挾持的警察。”季白說,“打算怎麽解釋?”他的聲音低沉中透著嚴厲,眼神更是沒有半點溫度。以前他就這樣訓哭過局裏其他幾個女警。


    但許詡沒有半點窘迫,答:“沒什麽需要解釋。”


    倒不是許詡沒有榮辱觀,而是她心態太平和。她知道體能一向是自己的軟肋,但她認為,任何人都有不擅長的東西,既然已經盡力,人為什麽要為自己的短處感到恥辱?


    季白不說話了,黑沉沉的眼睛隻盯著她。許詡坦然與他對視。過了一會兒,他眼中忽然浮現淡漠的笑意。


    這笑卻讓許詡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壓力,似乎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果然,季白將手裏一直拿著的文件往桌上一丟,許詡瞄一眼就發現是自己的簡曆,體能成績那一欄,被季白用紅筆畫了個圈。


    “我及格了。”許詡強調。


    “整支刑警隊,你是唯一體能‘及格’的。”季白淡道,“其他人都是優秀。而且我剛才查了,你雖然及格,但是全係倒數第一。”


    這時許詡的臉微微有點發燙了,畢竟“倒數第一”這個太極端的稱呼,對於一個尖子生來說,還是有點刺痛感的。


    季白盯著她:“三個月的時間,體能必須從及格提升到良好。這三個月你不許出警,隻做文職。我不需要一個隨時會被劫持的屬下,拖累全隊人。”


    ***


    從季白辦公室出來時,許詡還是頗有點鬱悶的。因為她根本不確定,能否完成季白製定的目標。


    於是從這一刻開始,許詡就被“可能無法完成目標”的壓力籠罩著。下班回到家,立刻打開電腦,搜尋了一番資料後,製定了一套體能提升計劃。這計劃毫無疑問是苛刻的,她必須做大量的訓練,也要吃得更多。


    夜裏許雋倒是來了個電話,問她案子是否忙完了,要給她介紹個it技術男。許詡說行。


    許雋聽出妹妹情緒不高,問清楚是怎麽回事後,笑著說:“你上司沒錯,就你那小體格,去抓犯人,我也擔心。”


    ***


    由於“鍛煉”對於許詡是一件非常艱苦的事,所以她覺得有必要犒勞自己。第二天早上6點她就出門,專程買了些精致的早點,才開車去警局。


    警局旁邊就有個運動場,隸屬於警校。此刻天剛蒙蒙亮,淡淡的薄霧像紗一樣籠罩著跑道。許詡跟往常一樣戴個耳塞,開始慢吞吞的跑。


    身邊經過的有壯碩的青年,也有中年人。大多穿著警局發的運動背心。許詡剛跑了兩圈,忽然聽到旁邊一道冷冰冰的聲音:“你是蝸牛嗎?”轉頭一看,季白穿著件灰白的t恤、深黑運動長褲,站在自己身旁。


    他明顯已經跑了很久。後背前胸被大片汗水浸濕,頭發也是濕漉漉的。他的臉有些發紅,眉目在晨光中也顯得更加烏黑幹淨,看起來就是個英俊的年輕男人。但他的表情卻是嚴厲的,蹙眉盯著她。


    因為站得近,男人的汗味和熱氣撲鼻而來。許詡答話之前,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小步。這舉動落在季白的眼裏,卻是女孩如受驚的小動物般,往後一縮。男女有別,他倒不好再逼了,隻冷冷的說:“再快!”


    許詡非常苦逼的用盡全身力氣跑了起來。倒不是怕他,而是聽說過,季白曾經幾次把不滿意的人從刑警隊攆走,從不手軟。許詡想做刑警,她絕不能讓自己被攆走。而且她也明白,季白的體能要求其實是為她好。


    因為怕他在後麵跟著,許詡不敢鬆懈,跑了大半個圈,察覺身後沒有腳步聲,轉頭一瞧,霧氣彌漫,他根本就沒跟上來。


    許詡鬆了口氣,稍微放慢速度,體能也得循序漸進不是。


    誰知又跑了半圈,卻見前方的器械鍛煉區,矗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此時霧氣已經散去不少,晨光透射在草坪上。季白背對著她,正舉起某個看起來相當沉重的器械。他的背影看起來非常高大,t恤下每一寸肌肉,都慢慢顯露出緊實的線條輪廓。而當他把器械放下,那噴張的肌肉又收了回去,背部線條重新變得修長勻稱,在陽光中投下柔潤流暢的剪影。


    許詡一直覺得他雖然高大,但不顯得壯實,沒想到他這麽有肌肉。許詡雖然沒談過戀愛,但也懂得欣賞人的外貌美。她一向不喜歡孔武有力的男人,而是欣賞清秀清瘦的男人。以她的審美觀,季白長得是好,但這一身肌肉,盡管不顯得腫~脹,甚至是勻稱的,但還是給他外貌減分了。


    正出神間,季白卻像察覺了後背的視線,忽然回頭。陽光下,一滴汗水沿著棱角分明的臉滑落,沉黑的眼盯著她,仿佛在無聲的質問:你這是什麽速度?


    許詡幾乎是觸電般加速,默默的從他身邊跑遠了。


    ***


    跑完步剛好七點半,辦公室還沒有人。許詡不太喜歡頂樓食堂的油煙味,把早餐放在小會議室,又拿了份報紙放在邊上,就離開了。


    警局大院有專供洗浴的地方,等許詡洗完澡回到辦公室,已經是二十分鍾後。剛推開小會議室的門,她就愣住了。


    季白坐在她選好的位置上,左手拿著報紙,右手正把一個水晶蝦餃放進嘴裏。而他麵前的餐盒,已經空空如也。


    許詡愣住,他隻抬眸掃一眼她:“坐。”


    他為什麽吃了她的早餐?


    季白的眼睛還停在報紙上,低沉的嗓音不緊不慢:“吃你這頓早餐,是想告訴你,身為刑警,懂一些人情世故是必須的。刑偵工作需要依靠群眾提供線索,一個隻懂專業、不懂世故的警察,如何得到群眾的支持?”


    許詡繼續發愣。


    季白:“你知道給我準備早餐,還不算沒救。不過以後不必準備了,我的隊伍裏不需要這一套。”


    許詡這才明白:季白誤會了。


    其實這不能怪季白自作多情。他不太喜歡食堂的油煙味,每天早上鍛煉完後,都會到小會議室吃點東西,順便看報紙。多年下來,隊裏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他一定會坐在這個位置,陽光正好照進來,但又不會太刺眼。


    今天他一進小會議室,就看到自己的位置上,放得整整齊齊的早餐和報紙,而辦公室隻有許詡來了,必然是她準備的。


    以前也有過一兩次,女警敲開辦公室的門,問季白要不要早餐,他當然拒絕了。但現在對象是許詡,他不會認為,她有別的念頭。他隻想這個書呆子能想到討好上司,倒也難能可貴。不能打擊她努力做出的轉變,索性接受,順便教教她人情世故。


    更何況,她買的是他最鍾愛的水晶蝦餃。


    然而他訓完話,就見許詡那漆黑幹淨的眼睛盯著自己,秀氣的眉毛已經蹙了起來:“你搞錯了,這是我的早餐,不是為你準備的。”


    屋內瞬間陷入沉寂。


    季白放下報紙,盯著她,不說話。


    許詡這才隱隱感覺,自己可能說得太直接了,掃了他的麵子。斟酌片刻,決定妥協:“如果你喜歡,我明天可以給你帶一份。”


    “不必!”季白站起來,高大的身影像棵樹一樣籠罩住她,淡淡的笑了,“既然這樣,這頓早餐我不能白吃。明天你提前一個小時到,我親自監督。”


    提前一個小時,就是要五點出門……許詡還有點發愣,季白已經跟她錯身而過,走出了小會議室。


    等許詡再跑到食堂,早餐已經賣光了。隻好饑腸轆轆回到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同事們三三兩兩都來了。姚檬提著兩袋小籠包走了進來,笑嗬嗬的說:“剛出籠的包子,我家那片兒特有名。多買了一袋,誰要?”


    大家都說吃過了,姚檬拎著一袋走到季白門口:“頭兒,吃了嗎?”


    季白還在看報紙,臉擋在後頭,聲音淡淡的:“吃過了。”


    姚檬吐吐舌頭,提著早餐回到座位,卻見許詡向來清黑冷冽的眼,緊盯著她手裏的包子,聲音悶悶的:“能不能分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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