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詡,隻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徒弟不行。”說完這句話,季白就神色自若的盯著她。


    許詡也看著他,她答得非常幹脆:“我不想管你。”


    季白看著她坦蕩明亮的雙眼,隻覺得胸口冒出一股悶氣,無聲無息堵了上來。她一向心直口快,這麽說,是對他沒有半點意思了。


    心頭的煩躁逐漸放大,季白神色淡淡的拿起煙又往嘴裏送。


    誰知她卻繼續說:“師父,我是在關心你。”


    她一臉認真誠摯。也許是還不太習慣主動向人表達好意,那白淨的小臉也透出了紅暈。


    季白靜默片刻,倏地沉沉笑了。


    他把煙掐熄在煙灰缸裏,側眸看著她:“好,聽你的。”


    許詡微微一笑,繼續說:“其實減壓的方法有很多種,吸煙是最不健康的方法,相信你也知道。戒掉煙癮也不是很難……”


    她一板一眼的說著,季白聽著耳邊低沉細柔的聲音,心似乎也變得懶懶的很舒服。心想:季白啊季白,她心思多單純多遲鈍!你今天怎麽被她幾句話搞得心情忽上忽下,跟個毛頭小夥子似的。得讓她不知不覺死心塌地跟著你走,可別先被她繞暈了。


    想到這裏,他神色平淡的開口:“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我煙癮大,自己戒挺困難。你是專家,又想要關心我,以後就由你配合我戒煙。”


    許詡:“好的。那我回去查查資料,研究一下,我們再製定一個計劃。”


    ——


    兩人正說話間,包間門被推開。


    老吳拿著電話在講,朝兩人隨意點點頭,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繼續說。


    有其他下屬來了,季白自然要收斂,剛想把搭在許詡身後椅背的手臂放下,姚檬走了進來。


    她迎麵就看到季白的動作、以及老實坐在他身旁的許詡,明顯一怔。


    季白神色不變,手臂也就沒動,目光淡淡滑過姚檬的臉。姚檬嘴角扯出個笑意,放下包落座。


    季白這才自然而然放下手臂,姚檬正好抬頭,眼神再次跟他撞在一起。見他一臉波瀾不驚,姚檬心頭隱隱冒出猜疑和失落,可又看不透他,隻好垂下了目光。


    這時老吳掛了電話,神色有些興奮:“頭兒,有兩個重要的新發現。”


    ——


    老吳帶來的消息,非常關鍵。


    第一,老二葉瑾有了不在場證據。她在口供中提到,當晚23點多一個人在樓下花園坐了一會兒。葉家有一名年近五十的老司機,這幾天剛好請假,今天上班接受警察詢問時,他說案發當晚見過葉瑾——他住的傭人房離老二夫婦的別墅不遠,每天睡得晚,聽到響動,看到葉瑾在花園裏散步。


    聽到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不在場證據,季白和許詡都是一怔。


    老吳帶來的第二個消息,是關於老三葉俏。


    警方一直在查看葉家和凶案現場附近的公路監控攝像頭。今天終於排查到,一個攝像頭拍到,案發當晚21點47分,葉俏駕車經過。也就是說,當晚她外出過。


    聽完季白和許詡對於張士雍情夫身份的推斷,老吳讚同:“現在看來,嫌疑最大的就是老三夫婦。但是頭兒,你說的證據,是怎麽回事”


    季白微微一笑:“衣物。”


    許詡茅塞頓開:“張士雍從凶案現場帶走的個人衣物?”


    季白點頭。


    老吳沉思,姚檬遲疑。


    季白淡淡解釋:“從凶案現場的淩亂衣櫃可以判斷——張士雍是在葉梓夕死後,才臨時把個人物品帶走。當時是淩晨,他會如何處置這些東西?


    扔在路上?不會。他的衣物,都是名牌手工定製,目標太醒目。警察很快就會搜查整座林安山附近,扔掉衣物無異於暴露自己;


    帶回公司?也不會。大廈每部電梯都有攝像頭,警方也會徹查監控記錄,他在案發第二天早上提著這麽一大箱衣物上樓,太惹眼;


    放回家裏?這幾天葉宅一直有警察進出。


    而且從案發次日一早,我們的人就24小時監視葉家的人,他沒有其他機會脫手。”


    老吳接口:“所以他的衣物,還留在自己手裏——最可能就是放在車裏。隻要找到這些衣物,就很有可能找到凶案現場痕跡。”


    四個人靜了一會兒,許詡問:“那我們可以申請搜查令嗎?”


    季白還沒答,老吳搖頭:“目前沒有其他證據,隻是我們憑我們的推論,對方又是本市知名人士,申請搜查令比較困難。”


    還以為有突破口,誰知又陷入僵局。老吳三人蹙眉沉思,季白卻笑了。


    他下意識摸出一根煙,剛想往嘴裏送,忽聽許詡極快極輕的喊了聲:“師父。”抬眼望去,小家夥直勾勾看著他手裏的煙,遞給他一個嚴肅的眼色。


    季白心裏無法抑製的泛起一絲甜意——舒服!


    然後他捏著煙,露出有點為難的神色,最後同樣嚴肅的朝她點點頭,放下煙。


    一旁的老吳笑了:“許詡,你連師父抽煙都管?”


    許詡答:“不是管,師父決心戒煙了,我替他監督。老吳,你要不要也戒了?”


    姚檬看著這一幕,感覺自己的笑容已經有點僵了,她聽到自己輕快的聲音岔開話題:“頭兒,沒有搜查令,我們怎麽辦?”


    季白這才看著她,淡笑答道:“沒事,我會再想辦法。”


    ——


    剛吃了一會兒飯,季白手機就響了。看一眼號碼,他唇畔浮現笑意,起身去了屋外。


    電話那頭的葉梓驍,客氣中透著疏離:“季警官,剛才在開會,沒接到電話,有什麽事?”


    季白聲音低沉:“關於葉梓夕的案子,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葉梓驍的聲音變得凝重:“你說吧。”


    季白靠在小店的牆邊,看著墨黑的天空,星光稀疏如水色。他淡淡的說:“相信你也注意到,葉梓夕的別墅,少了她那位情夫的衣服,我們推測衣物上可能會有凶案現場痕跡,那名情夫應該還沒找到機會扔掉,是本案的關鍵證據。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幫警方留意葉氏集團裏,是否有人有異常舉動。當然,這樣也是希望你的家人能夠盡快洗脫嫌疑。”


    而葉梓驍聽完,沉默片刻答:“好的,我會留意。”


    結果這頓飯還沒吃完,才過了半小時不到,季白就再次接到葉梓驍的電話,語氣決絕隱隱憤怒:“衣物和情夫都找到了!你們過來。”


    ——


    葉梓驍不是傻子。雖然季白在電話裏不說懷疑葉家人,隻說葉氏集團,但他頭一個想到的,還是家人。


    接到電話時,他正在家裏吃飯。今天警察到公司查案,葉瀾遠要求所有人回來吃飯。人到齊的時候,葉瀾遠說:“以後每天飯前,為梓夕默哀。”


    沒人反對,也沒人出聲。


    隻是他坐在餐桌前,越想越怒。索性冷著臉把筷子一放,也不顧父親沉下來的臉色,三姐的阻止,走了出去。


    因為都在大屋吃飯,所以大家的車也都停在外頭的花圃旁。葉梓驍站在幽暗的夜色裏,看著一溜兒的好車,根本不需要多想什麽,轉頭叫來葉宅的司機隊長和保安隊長。


    “把所有車的後備箱打開。”


    “讓你的人攔著,誰都不許過來。”


    司機和保安隊長都呆住了,見兩人不動,他笑笑:“快去!不然明天就讓你們滾蛋。今天聽我的,一人獎五萬。”但葉梓驍從來就是家裏的霸王,老爺子的心肝小兒子,誰敢忤逆?兩人平時跟他關係也不錯,索性咬牙去了。


    後備箱一個個被打開,葉梓驍冷著臉挨個檢查。這動靜驚動了屋裏人,全都跑出來,葉梓強最先變臉:“老四你幹什麽?”


    葉梓驍看都不看他一眼,對身旁一隊保安吼道:“攔著!”保安哪敢真攔,推推搡搡裝傻充愣間,葉梓驍又開了幾輛車。葉瑾站在廊下,沉默著,葉俏抄手抱胸,臉上的笑又冷又嘲諷。張士雍臉色微變,衝上前:“梓驍,你這是幹什麽?”


    其實葉梓驍原以為會在吳榭的車裏找到東西,誰知空空如也。此時他正對著一輛寶馬x5,司機隊長卻說沒有這車鑰匙。


    “姐夫,你別管,沒你的事。”葉梓驍對張士雍說,然後抬頭看向門廊前的眾人,“這車是誰的?”


    張士雍臉色沉下來:“這是我的車。”


    葉梓驍心頭微震,看著這個一直被自己當成哥哥尊敬的姐夫:“你的車?打開。”


    張士雍臉色也有點冷:“我不喜歡有人動我的東西。”


    葉梓驍看他一眼,心頭隱隱閃過許多模糊的念頭,猛的朝旁邊的保安隊長喝道:“給我砸!”


    後備箱被強行撬開,裏麵的大皮箱被刀剖開,男人的西裝、睡衣、內褲、皮鞋、茶杯、洗漱用品散落出來。周圍的人全都沒吭聲,張士雍臉色淡淡的:“你到底在找什麽?”


    葉梓驍卻不理他的淡漠,一把揪住他的領帶,狠狠一拳揍在他臉上:“他~媽的竟然真的是你!”


    ——


    當季白等人趕到葉家時,葉梓驍鼻青臉腫坐在那輛車的後蓋上,身旁一堆保安,誰也不準靠近。張士雍衣服頭發淩亂,站在數步遠處,臉色陰沉。


    而葉家其他人,神色各異的沉默著,葉瀾遠沒有露麵。


    見到季白,葉梓驍才從車上跳下來:“警官,我有證物要提交。”


    許詡看到他狼狽又狠厲的樣子,沒出聲。再看到季白神色淡然的臉,頓時明白了——季白之前說的,會再想辦法找到這些衣物是什麽意思。


    他是早料到葉梓驍會這麽做吧。


    ——


    正式被請到警局,坐在燈光熾亮的聆訊室裏,西裝革履的張士雍毫不緊張,隻是青腫的半邊臉頰,顯得格格不入的猙獰。 ,


    “我不明白為什麽半夜被帶到警局。”他神色從容,“我會等律師。”


    季白和老吳親自審訊他。老吳將手中的鑒定報告一丟:“別裝了。意大利手工定製西裝?與葉梓夕的消費記錄一致,她送你的吧?皮鞋裏有凶案現場的泥土痕跡——你大概不知道,世界上每個地方的泥土成分都是不同的。更何況洗漱用品裏,還有葉梓夕的dna。張先生,你怎麽解釋?”


    許詡、姚檬等人,都隔著一麵深色玻璃,靜靜聆聽觀察。


    然而麵對鐵證如山,張士雍微一沉吟,往身後椅背一靠,像是徹底放鬆下來:“沒錯。葉梓夕是我的情婦。但人不是我殺的,也不存在什麽同謀。女人,玩玩而已,我的女人很多,她隻能算跟得久的一個。不可以嗎?”


    玻璃這頭,姚檬罵了句:“禽獸。”許詡也蹙眉。


    這時季白淡淡的問:“案發當晚,你去過現場。”


    張士雍抬眸看著季白:“我是去過。不過我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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