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杞的記憶裏,已沒有半點與人打鬥的經驗。一切全憑直覺,眼見那妖狼飛撲而下,爪牙陰白森森,辰杞握緊屬下的那把刀,不避反進,直刺狼腹。


    妖狼一看他又是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恨得牙癢癢,也有點掂不清辰杞如今殘餘的實力,下意識閃身一避。辰杞獰笑著飛身追上,刺中凶狼一刀。妖狼則一巴掌拍在他胸口。辰杞吐出口鮮血,摔倒在地。身後


    陰兵一湧而上。


    然而普通刀劍在妖狼身上劃出的傷口,血很快止住、愈合。妖狼哈哈大笑,“嗷——”一聲長嘯,震得陰兵東倒西歪,然後它一齜牙,露出血盆大口,朝它們撕咬。


    “守老子!一群喪家之犬,想要守住狼?活膩了吧?再殺你們第二次!讓你們魂飛魄散!”妖狼一邊咬得滿地血肉橫飛,一邊嘴裏還在碎碎叫罵。


    辰杞咬牙從地上爬起,正好小玉的一隻胳膊掉落在他麵前,瞬間化骨成灰,辰杞隻看得目眥盡裂,發出一聲嘶吼。可他手上已沒刀,剛才那把刀在砍完妖狼後,也化為灰飛。況且這些普通兵器,根本傷不了


    它分毫。辰杞的手心陣陣出汗,青筋暴起,感覺像是要握住什麽,手裏卻空空。


    妖狼屠殺陰軍的空檔,還時刻注意著這個難纏的死對頭。見到他露出困惑又痛苦的神色,妖狼心中一凜,反而哈哈大笑:“別掙紮了!你那柄百破刀,五百年前早就被我寸寸震斷,捏成了粉末,丟進了江裏


    !渣渣都不會剩一點!哎哎想啥呢?刀是死物,可不會像你們這群陰精,陰魂不散!哈哈哈,真以為你們手裏還有刀嗎?自欺欺人!喝!”最後幾句話卻是對那些軍士說的。


    說來也奇怪,隨著它這一聲喝,軍士們手裏的兵器,竟刹那化為流沙,碎落一地,消失無形。軍士們麵色慘淡,驟然間隻聽一聲怒吼,一道飛影快速向妖狼撞去。


    “大將軍!”


    “大將軍!”


    幸存的軍士們紛紛驚呼出聲。妖狼也結結實實嚇了一跳,然後那人來的速度實在太快!搞什麽鬼!三魂七魄僅剩下一魄,比它還少一魄,居然還這麽能打?


    妖狼前麵殺得太興起,又大意了,被辰杞狠狠一撞到岩壁上,嘔出一大口鮮血。一狼一人,立刻廝打在一起。


    ……


    終究,還是輸了嗎?


    辰杞用力睜了睜被血糊住的眼睛,聽到自己濁重模糊的呼吸聲。


    他一動也不能動了。


    但是妖狼的情況沒有比他好多少。原本它幻化出丈許高的身形,現在也隻有普通狼大小。它喘得同樣厲害,臉被辰杞打歪了,肚子被打破,還在流血。但是它終究用爪子,扣住了辰杞的喉嚨,把他扣在岩壁


    上。而兩人身旁,陰軍倒了一地,屍體從腳下直至洞穴深處。


    妖狼的紫眸盯著辰杞,“嗬嗬”笑出了聲,雖然笑得有些喘。


    “將軍啊將軍,五百年前的仇,我終於要報了。記不記得,上一世,我在被你斬斷魂魄的同時,又是怎麽殺你的?”


    辰杞根本不說一句話。


    妖狼也靜了一會兒,問:“記得你的真身在哪兒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那兒。你天天看著,就沒半點傷心?”它的手往洞壁上一指。


    辰杞心頭一震,抬頭望去。妖狼要的就是他這一分神,狼掌中光華一閃,它已握住朝他胸口插下來。


    辰杞渾身一抖,呼吸都差點丟失。妖狼陰惻惻笑了,看著那一根灌注著它妖力的白玉石棱,貫穿辰杞胸口,將他牢牢釘在了石頭上。它手掌一翻,已隱隱浮現第二根。


    而辰杞也看清了,妖狼所說的東西。


    那分明是他每日棲身的那處石巢。他一直以為那片自己用以遮擋的石殼,是天然形成的。可是他此刻沒有躺在石殼下,那裏為什麽露出了一雙人腿?


    似石非石,狀如枯骨,骨骼粗糲修長。是人的骨頭經過數百年,風化成石?還是石頭在漸漸變化成人形?


    辰杞的眼眶忽然發熱。


    妖狼的第二根石棱,已經插下。辰杞悶哼一聲,幾近脫力,意識也開始模糊。隻聽妖狼在耳邊說:“別急,我還沒了夠呢。你當年斷我生路阻我入世之仇,哪那麽輕易就報完了?等你徹底灰飛煙滅不得轉世


    輪回了,我再出這洞去,看看你護著的這個世界,能把我怎麽辦?我要他們生就生,要他們死就死。我是妖,他們是人,人怎麽鬥得過妖?”


    辰杞卻垂著頭,輕輕笑了,說:“那就祝你好運了。”


    這態度讓妖狼又有點想炸毛,它冷冷一笑,說:“對了,讓一個人來看灰飛煙滅的精彩過程怎麽樣?肯定很刺激哦,你最喜歡的女人。說起來我對你還是以德報怨啊。”


    辰杞猛地抬頭,妖狼哈哈一笑,手一揚,竟不知叫它從哪裏,就抓來了一隻魂魄。謝之樊的身形從空中浮現,逐漸清晰,跌落在地。妖狼的手憑空一抓,謝之樊的身體躍起,落入它掌中。


    辰杞死死盯著她。她臉色蒼白,也扭過頭,看著他。半晌無言。


    “咦?不激動嗎?不開心嗎?”妖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陡然臉色一變,手又是一抬,謝之樊重重撞向岩壁,痛呼出聲,虛弱無力。而後,人又被抓回它手裏。


    “樊樊!”辰杞吼道,掙紮著想要過去,可那兩根石棱釘得太牢,他發出痛苦的嚎叫。謝之樊的眼睛一下子紅了,朝他伸出手。辰杞身形一頓,也抬起手,兩人的手,居然握住了,雖然隻握住了一根手指。


    “阿杞,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我想回家……想要你和我一起去我生活的世界……”謝之樊的眼淚流下來,又澀澀笑了,“你上輩子一定欠我很多債吧,我記得模模糊糊的。你為什麽把我留在洞裏?


    又重新開始,有始有終啊你。現在這樣算什麽?算什麽!”


    辰杞也哭了。


    他想,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不懂當年他的身不由己,埋屍地底,一世不得相見。他為什麽拚了命去鎮壓這妖狼,拚了命在邊關征戰,不就希望她能活在一個太平盛世。她卻鬱鬱而終,不懂他的遺願。


    她也不懂,他這些年,哪裏都沒去。原來將軍身死,千軍枯骨,魂魄不散,鎮守洞中。他隻餘一魄,似鬼非鬼,似精非精,卻以為自己還是人。卻原來夜夜是從百年枯骨中坐起,茫然遊蕩於地下,隻等一個


    人的轉世出現。


    她也不懂,他擅用離魂,圈禁了她,也沉淪了自己。一旦驚覺,人還是恍恍惚惚麻麻木木,卻隻能放她走。從此人鬼殊途,他想若還有幸能有來生,再去尋她。她卻回來了,落入妖狼手中。她早已不是當年


    那個深閨女子,是二十一世紀的獨立女性,即便沒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她卻回來了,真傻。一點沒變。


    辰杞不敢再看她,盯著妖狼,啞聲說:“放了她。你想對我做什麽,都隨你。”


    謝之樊一驚。


    妖狼嗬嗬笑,說:“你以為現在還有資格跟我談條件?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以活人的魂魄精血為食,她這麽幹淨,是上等糧,吃了她,我飛出去兜個風都輕輕鬆鬆。現在我就當著你的麵,吃掉她,你又能奈


    我何?”


    謝之樊開始劇烈掙紮,可惜她哪裏能在妖獸手中掙脫分毫?辰杞被釘住的身軀,也開始強烈扭動。他此刻被釘住的是魂魄,卻也可見鮮血淋漓、白骨森森,那意味著這傷已深入元神,離徹底毀滅已是不遠。


    可他完全不管不顧,猛地一個起身,竟真的讓他從石棱中脫出了一半,隻有一半還留在他胸膛裏了。


    妖狼眉一皺,又是一個陰笑,凝神一抓,第三根石棱出現。妖狼暫時鬆開謝之樊,咬著牙,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雙手將石棱插入辰杞左胸。


    謝之樊隻看到辰杞的身體如同強烈觸電般一抖,而後頭和四肢慢慢垂下,不動了。


    她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妖狼的神情也有一瞬怔忪,然後又變回那陰險狡詐的樣子,“咯咯”笑了,湊近謝之樊的臉,說:“他死了,哈,徹底死了,元靈俱滅了吧!你看,他就還剩一點精氣了,等這點精氣也流失,就灰飛煙滅啦


    。大將軍辰杞終於死了,不枉我蟄伏地下五百年養精蓄銳,他再也不能跟我作對,誰還能阻我上天入地之路,哈哈哈哈……”


    謝之樊隻覺得這一切都恍惚如夢,從她被妖狼抓住起,這光怪陸離的一切,就在不斷衝擊她的神經。甚至連剛才看到與妖狼爭鬥的辰杞,都那麽陌生。


    可此時,洞裏一片寂靜,隻有妖狼的狂笑聲極為刺耳。而那個人,被三根石棱釘在壁上,高大的身體此時卻讓人想到一堆枯柴或者垃圾。謝之樊茫然看向那頭人麵狼,抬起手,“啪”一聲打在它臉上。


    妖狼一愣,紫眸光閃,一張嘴,就朝謝之樊肩頭咬了下來。謝之樊發出一聲慘叫,妖狼一口血肉,渾身一震,隻覺鮮美無比,一把抱緊她,一邊吸這幹淨甜美的魂魄血氣。


    謝之樊又痛又怕,拚命掙紮,結果反而被它扣倒在地,健碩凶猛的身軀,覆蓋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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