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陳菀突然病倒了。


    醫生診斷說是重感冒,但她其實並沒有受寒受熱、生活規律,找不到任何病因。在家躺了四五天,燒退了,感冒也好得差不多,她重新回來上班。


    隻是整個人懨懨的。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幾個星期,周圍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悶悶不樂。但她自己並沒有察覺,她以為自己一切正常。


    有一次,閨蜜問她:“陳菀,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說出來,別憋在心裏。”


    陳菀答:“沒有啊。”


    “你別騙我了。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以前是什麽樣子,現在又是什麽樣子?”


    閨蜜說:“說不出來。就是好像有心事。”


    陳菀說:“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臨近春節,陳菀決定不回家了,給母親打電話。


    母親說:“也好。”


    陳菀說不出話來。


    以前陳菀不知道,原來春節期間,北京幾乎會變成一座空城。她一個人去超市,一個人去公司加班,一個人去看小劇場的演出。到了除夕,她在家裏煮了一鍋餃子,就著啤酒和香煙,開著電視放春晚,但並沒有看。


    窗外,有人在很遠的地方放煙花。城市非常寂靜。陳菀看了一會兒,腦子裏突然響起家鄉的河邊,那個俗氣又熱鬧的廣場。此刻必然是暗光粼粼,有很多人在河邊放煙花。


    陳菀拿出手機,翻到一個月前。連續三天,每天都有幾個未接來電。


    他是個心氣大的男人,三天之後,再也沒給她打過任何電話。


    陳菀擦幹眼淚,開始吃餃子。


    大年初三這天,陳菀接到老板的電話。


    他問:“陳菀,你今年沒回去,在北京過年?”


    陳菀答:“是啊。”


    他說:“晚上一塊吃個飯吧。”


    陳菀說:“好。”


    中午剛過,車就到樓下來接了。不是老板常開的那輛奔馳,而是一輛顯得更年輕有活力的藍色保時捷。陳菀打開車門,卻發現開車的不是司機,而是他本人。


    她說:“您怎麽親自來了?”


    老板答:“春節了,司機也要放假啊。我隻能自己來接人了。”


    陳菀說:“小小員工勞動老板大駕,我真是太榮幸了。”


    兩人都笑。


    一路,他問了些家常話,陳菀隨意作答。春節期間的北京交通十分好,一路暢通到了北五環外的一處別墅。或者稱之為莊園更合適。老板把車直接開進大門,一路開到最裏頭的房子樓下,給她打開車門。


    “我先帶你到處轉轉,再準備晚餐。”他說。


    園林布置得十分雅致,一樹樹的臘梅,樟樹,小橋亭台,靜謐而生機盎然。陳菀看得心情也寧靜下來。老板陪她轉了大半圈,後來將她的手一拉:“房子後頭還種得有菜,想去看看嗎?”


    陳菀說:“好啊。”走了兩步,尋了個機會,把手抽回來。


    晚餐竟是老板親自下廚。陳菀坐在餐廳,看他端出幾個清新可口的小菜,突然間就想起在船上,明澹煮魚給她吃。味道鮮美無敵。


    老板也坐下,問:“你會下廚嗎?”


    陳菀答:“除夕我吃的是煮速凍餃子。”


    老板笑出了聲。


    因他健談,陳菀也常有妙語,一頓飯吃的氣氛融洽。後來,他帶她上了頂樓,說:“樓頂可以看到星空。”


    來北京之後,陳菀有多久沒看到星空了?


    雖然今夜的郊外,也隻有稀稀落落幾顆。但大概已是北京最昂貴的風景。


    樓頂風有點大,陳菀仰頭看了一會兒,老板將外套脫了,罩在她身上:“不是感冒剛好嗎?別凍著了。”陳菀說:“謝謝。”


    老板卻摟著她的肩膀,沒有放。他的個頭比明澹矮一些,但身材保持得很好。養尊處優的中年男人,身上隻有一點香水的味道。懷抱亦很溫暖。


    他說:“陳菀,以後在北京,讓我來照顧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想要什麽就說。我想要幫你實現夢想。你住的太偏了,我給你在公司附近買套房。車子下麵車庫裏有幾輛,買輛新的也可以。如果想出國繼續讀書,我送你去。我說這些並不是談條件,而是一點誠意。我喜歡你,在公司瞧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想要寵著你。你看,行不行呢?”


    陳菀忽然就想起了十月回家的第一個夜晚。她就是在這天遇到時澹的。她也在夜裏捫心自問:對於老板的心思,她真的半點都不動心嗎?


    見她不說話,老板扣住她的身子,低頭吻了下來。


    ——


    陳菀回到家,已是夜裏十一點多。藍色保時捷在夜裏飛馳而去。


    她對著鏡子,看到衣服和頭發都有些亂,但稍微一整理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捅了個大簍子。今後生活、工作、前程……都不可能一樣了。但居然也有如釋重負的快感。


    但到底心裏不太好受。瞥見桌下還放著除夕沒喝完的幾瓶啤酒,她拖出來,一瓶瓶就這麽幹喝。


    十二點多時,她撥通了時澹的電話。


    打第一遍,響了二十多聲,沒接。


    打第二遍,響到第五聲時,他接起:“喂。”


    他那頭很吵,有麻將聲,也有說笑聲。很熱鬧。


    陳菀說:“謝謝你。”


    時澹問:“謝我什麽?”


    陳菀突然哽咽:“謝謝你的出現。讓我剛才沒有選擇這輩子墮落。”她掛了電話。


    窗外,一個大禮花轟然炸開升空,照亮了窗玻璃。時澹手裏被人塞了酒,卻停在半空不動。


    有人問:“哎,哎,明哥,想啥呢?幹掉啊。”


    時澹一口幹掉酒,走了出去,站在天空之下,望著璀璨煙花,一動不動。


    幾天後。


    王三覺得自己已經看不懂事情的發展了,扯著明澹的袖子,哭笑不得:“哥,你真要賣掉這船啊!這船花了你全部心血啊!幹嘛要賣掉啊!失戀也不用賣船啊,去剪個頭發好了!不是說好了要陪哥們兒天天看日出日落嗎?”


    明澹說:“頭發已經剪過了。之前有幾個人詢價,替我賣個好價錢。”


    王三說:“真要賣啊?”


    明澹說:“這船,我也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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