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當然不嫌棄,隻是沒想到西風會不嫌棄。


    西風想起刺客一事來,不確定跟他有沒有關係,狐疑問道:“剛才你跑去哪裏了,有沒有在宮裏到處晃悠?”


    “這裏不大,我看了一遍。”青淵認真說道,“比我的龍殿小,房間也沒龍殿多。”


    “……所以你果然到處晃了一遍。”特地晃了一遍然後特地踩人家一腳,西風又聞到醋味了。


    “我去找了吃的,比別的地方好吃一些。我們龍,果然都是精挑食物的行家。”


    西風微扯嘴角,踩一腳還帶著誇一下,真是奇怪的龍。她哼哼:“這麽誇自己臉竟然一點都不紅。”她又道,“外麵在抓刺客,看樣子,就是在抓你。”


    “事情嚴重嗎?”


    “嚴重又怎麽樣?”


    “嚴重的話,那我就隻有一不做二不休,將宮殿原地拔起,把那龍丟出去。反正,已經做錯事了。”


    “……你該不會是故意露出行蹤的吧,給斬草除根找借口?”


    青淵看向別處,一口否認:“沒有。”


    西風瞧著就像是這樣:“你別打月國皇宮的主意,月國沒了皇帝,國將大亂,百姓也會流離失所。”


    青淵微頓,點了點頭,不再提這事了。


    “既然你剛才還在宮裏,那曲子到底是從哪裏傳來的,又為什麽有些人聽得見,有些人聽不見,奇怪……”


    她嘀嘀咕咕著,青淵問道:“就是那個,聽起來讓人很傷心,會想東想西的曲子麽?”


    “對!”西風說道,“但是有些太監和良人聽不見,這樣看來,估計是深宮裏的妖怪,隻是不知道是什麽妖怪,靈殿的人竟然會放任不管……”


    她想跟他說她剛才看見離千戰了,可轉念一想,還是沒提。他們還沒有見過,不知道見了,會不會出大事。


    “咚、咚。”


    西風抬頭往門外看去,警惕道:“誰?”


    “羅良人,該沐浴了,奴婢們來給您上水。”


    “等會。”西風立刻彎身,拉了青淵往窗戶那走,要將他丟出去,“快走,有人要進來了。”


    “我隱身,沒人看得見。”


    西風一頓,要是把他扔到外麵去,指不定宮裏又要搜一遍刺客,而且……離千戰還在宮裏。


    她一點都不想兩人碰上麵。


    “那你不許出聲,好好待在這裏,也不許偷看。”


    青淵立刻蹲地看她,除了一雙眼睛跟著她的身影轉動,身子一動不動。


    宮人提水進來,將澡桶上滿水,便道:“請羅良人沐浴更衣。公公吩咐了,明日寅時主子們就要早起更衣,用過早食後,在前院練習禮儀。”


    西風麵上淡淡應了一聲,心裏已經嚎叫起來。


    “到了後日,諸位主子就要去聽芳閣麵聖了。奴婢祝羅良人喜得聖緣,受封為妃。”


    西風幹笑兩聲,就算她再怎麽恭維她,她都不會打賞的,別想了!


    還蹲在地上的青淵抬眼看去,想把西風打橫了抱住,劫出宮外去。可這一抬眼,就見那白梅屏風後麵,一襲衣裳輕落,姑娘光潔的影子淺映屏風之上,青絲垂落,輕貼腰間,懸於兩峰,風拂過,吹得墨發輕揚,如剪紙映畫。


    他怔了怔,立即背身不動,沒有再看。此時耳邊傳來嘩啦水聲,是姑娘入水的響聲。他捂住耳朵,有點口渴。


    怎麽會口渴。


    明明剛喝了一壺的茶水。


    “嘩啦……嘩啦……”


    水聲像熱浪,像滾燙的茶水,一點一點地澆熱他的心。


    煎熬。


    “嘩啦……嘩啦……”


    青淵猛地站起身,離開了這個像火爐的房間,去找水喝。


    約莫過了三刻,水將涼,宮人才將水放幹,等伺候她穿好衣裳,也沒見她打賞一個銅板,相覷一眼,知道這是個小氣的主,便不再恭維什麽,客氣又淡漠地退了出去。


    她們一走,西風就跑到窗戶那,可青淵已經不在了,她哼了一聲,不聽話,又亂跑,希望這次不要被人看見,當成刺客了。


    一直到她擰幹滿頭濕發她也沒等到青淵回來,又等了半晌,睡意漸來,想到寅時還要起來,便倒頭睡覺了。


    “呼……呼……”


    風過林中,一頭獨眼魔怪急速掠過。突然一陣煞氣出現,阻隔了它的路,不等它看清是誰,就被一支利箭刺穿身體,直直釘在樹上。


    它痛苦哀嚎,越是掙紮,傷口就被噬得越開。


    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跳到它麵前,摸摸它的毛,頓生嫌棄:“你這皮毛,都不夠給我娘做一對暖套子。”


    它叫了兩聲,求她放了它。


    小姑娘輕笑:“放了你?沒有用處的魔,就該死啊。”


    她抬手要殺它,忽然有人輕斥。她回頭看去,就見娘親彎身將她的手握住,輕輕搖頭對她說道:“你又動殺念了,娘說過,不許亂殺生靈。”


    “為什麽不許?”


    聲音清朗冷漠,帶著兩分取笑。


    小姑娘見了來人,麵露歡喜,朝他跑去。


    男子見她奔來,俯身將她抱起,笑道:“這是你捉的魔怪?越發厲害了,小西風。”


    “因為夜大人教的好。”小姑娘又道,“我想做一對暖套子給我娘,夜大人要不要?”


    “好啊。”他又笑道,“可是你娘不許,所以,殺了你娘吧,礙事的人,都要殺了,知道麽?”


    小姑娘臉色一變,猛然看見那被她刺穿身體掛在樹上的魔怪,變成了她的母親。她愕然,心瞬間被撕裂:“娘——”


    “砰砰。”


    樹上的人忽然不見了,又變成了一朵正燦爛盛開的花,一層鋪一層,開成一朵大紅花,將她冷冰冰的夢都染成了紅色,染出了一股暖意。


    嘶聲痛哭的她頓時愣住,眼淚硬生生留在了眼眶裏,再看抱著她的人,卻已經變成了青淵。


    她又是一愣。


    青淵將她攬入懷中,說道:“不怕。”


    目光所到之處,都開出了爛漫花束,讓人看不到一點陰冷的地方。


    她知道這是夢,做了那麽多年的幾個噩夢,還是頭一回,三番兩次開出花來,像是有人,知道她的痛苦,將她的噩夢吃掉了,還了她一個永遠無法得到的美夢。


    淚從眼角輕落,如果這不是夢,那該多好。


    她吸了吸酸澀的鼻子,猛地察覺到空氣中似乎有股妖氣。她驀地睜開眼,又看見一顆渾圓的灰色大腦袋貼在床頂上,正在美美地吃著什麽。


    饕餮一見她醒來,“咻”地將拖曳出來還沒來得及吃的噩夢吃掉,然後沿著床柱房梁快速滾走。


    不知它幾次溜進她屋裏在做什麽的西風大喝一聲“站住”,翻身下地要追,人還沒追出大門,就見青淵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十幾個茶壺堆在桌上,正一杯一杯地喝茶。她猛地停下步子,氣道:“青淵!有妖怪爬我的床你都不管!”


    青淵偏頭看她:“它沒有做壞事。”


    “跑來盯了我兩回,難道它是覬覦我的美色嗎?”


    青淵點頭:“嗯,你很好看。”眼神一晃,看見穿著寢衣的她,身姿隱約可見,再一想,又想到屏風後麵的她,發輕揚,雙峰高挺……


    “咚。”青淵重重趴在桌上,氣力全失,“西風……你再給我找十壺水吧……”


    西風見他又如當日碰見女妖那樣失了神力,又想他見妖怪進屋卻不作為,細想之下,篤定那饕餮肯定有異,而且離千戰不管那饕餮,說不定是離千戰搗的鬼,又是拿來禍害青淵的。


    她頓覺不妙,跑過去給青淵罩了個靈力牆,就跑去追饕餮了。


    說話間,那饕餮已經跑遠了,等西風追上屋頂,隻見那圓滾滾的腦袋在金瓦上快速彈跳,像顆圓珠子,蹦蹦跳跳。


    西風一心要抓住它,想看看它到底是不是女妖一類的妖魔,怕它傷害青淵。


    雖然感覺不像。


    她緊跟在後,那大腦袋也跑得很快,突然見它撞在飛簷上,直接從屋頂滾了下去。


    “……”這麽蠢,要真是能克製青淵的妖魔,那青淵還要不要麵子了!


    西風頓時失語,追到那屋頂飛身下去,卻已經不見饕餮蹤影。


    這裏的庭院如別處一樣,栽滿了花花草草,但不同於別院中栽種著富貴大氣的牡丹月季,這裏栽種的,都是叫不上名字的花。


    看起來,更像是野花。


    向來注重皇家威儀的宮廷人,竟會種這些野花野草?


    雖是野花,但在這靜夜中,有著獨特的靜謐感,無端透著倔強。


    似是聞聲而出,緊閉的木門被人從裏麵輕輕打開,西風抬頭,看向那敞開的大門,有個窈窕身影,正站在門口,與她遙遙相望。


    “你是誰?”


    ☆、第79章 池中魚(七)


    第七十九章


    說話的姑娘身材窈窕, 麵如芙蓉,雙眉似柳, 說話的聲音很輕,如一輪美麗幻月。


    西風暗道宮裏美人多,不過從一眾良人的姿色就可見一二。她還沒開口,那姑娘又道:“不管你是誰, 無論是人是鬼, 都陪我說說話吧。”


    聲音清冷,說的話更是孤寂,西風這才注意到, 這庭院裏始終沒有宮人出現。她低眉稍想,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姑娘看著她, 忽然笑了笑:“你連這裏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道?那你怎麽會來這, 就算是亂走,也走不到這兒吧。看你的衣裳……唔,寢衣?你是鬼不成。”


    “我是今年的良人。”正要報上大名的西風硬生生改口說道, “叫翠花, 你可以叫我小花。”


    “翠花?這名字真好聽。”姑娘說道, “我叫千羅。”


    “好聽?”西風深知這個名字絕對是土得掉渣, 沒想到這世上除了青淵還會有別人誇讚, 她稍稍一想, 忽然明白了什麽,“你不是月國人。”


    “嗯。”千羅說道,“我是梁國人。”


    西風驀地一頓:“梁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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