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已步入尾聲。窗外蔚藍的天空,似乎多了幾分澄澈高遠的秋意。灑進客廳的陽光,也顯得格外清透幹淨。


    簡瑤就坐在陽光裏,無事可做。


    對麵的薄靳言則顯得很安然。他拿著本書,已經靜靜的看了很久。簡瑤毫不懷疑他可以一個人看到天荒地老除了查案時東奔西走,他完全就是個超級宅男。


    無聊片刻,簡瑤把包拿過來,打算再看看筆記本,溫習昨晚薄靳言的“授課”。剛把本子抽出來,卻看到書頁裏夾著粉紅色紙片一角。


    是她昨天放到包裏的電影票。


    她微微有些喟歎。


    之前哪裏料到,薄靳言4小時就能把案子破了?要是她腳沒受傷,還真能趕去看電影。


    她也沒太在意,把電影票放回包裏,開始專注的看筆記。


    剛看了幾頁,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抬頭一看,薄靳言長腿交疊坐在沙發裏,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怎麽了?”她問。


    他卻忽的一笑,神色淡然的放下書,起身走進臥室,關上了房門。


    簡瑤被他弄得有點迷蒙。


    剛才,他露出的是典型的“薄靳言式”笑容:倨傲、清高、淡漠。


    微揚的薄唇,好像在說:“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又好像在說:“女人,我對你了如指掌”。


    那他到底是在笑什麽?


    莫非……又自以為是,有了什麽新的、但是很幼稚的結論?


    這時臥室的門卻又打開了。


    薄靳言雙手插褲兜裏,姿態閑適的步出。


    簡瑤一愣。


    他換上了西裝,還打了領帶。襯衣潔白、皮鞋埕亮,頭發明顯也稍作打理,一絲不亂。整個人顯得格外高挑筆挺、清俊逼人。


    簡瑤:“你要出去?”


    薄靳言看她一眼:“no,我換這身衣服是要去睡覺。”


    簡瑤:“……”


    他講話永遠這樣氣人。


    她索性低下頭繼續看書,不理他。管他去哪裏,反正她也去不了。


    誰知這時,他卻走到她身旁,低沉的嗓音悠悠在她頭頂響起:“打算讓我等多久,簡瑤小姐?”


    簡瑤一抬頭,便見他朝自己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大手。黑色衣袖上,琥珀色袖扣盈盈流光。


    “電影就要開場了。”


    周末的影院,人潮洶湧,喧囂嘈雜。


    薄靳言當然對這種環境不滿意。一踏進去,眉頭就輕蹙起來。


    不過,當他看到身旁的簡瑤,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


    俊眉稍稍舒展:既然她喜歡,他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經過零食售賣櫃台時,薄靳言掃了一眼。那裏通道狹窄,排隊的多是年輕男士。他們買的,則是爆米花、碳酸飲料、話梅等等……顯然是女人愛吃的亂七八糟的食物。


    真是無聊。


    剛要扶著簡瑤進入檢票口,她卻輕輕推了他一下:“去買桶爆米花。”


    薄靳言唇角微勾果然啊,女人。


    剛要開口拒絕,並且批評她糟糕的品味,一低頭,卻對上她波光湛湛的雙眸,嵌在嫩白的臉蛋上,好像兩顆清澈烏黑的寶石。


    “去啊。”她又搖了一下他的胳膊,嗓音軟軟的。


    薄靳言靜默片刻,掏出錢包,淡淡的問:“就要爆米花?”


    “嗯……那再買兩瓶飲料,我要綠茶。”


    所謂情侶包廂,就是在一個足以容納五六十人的小廳裏,放上三十餘張粉紅色的雙人沙發。薄靳言和簡瑤的座位,就在正當中。


    站在包廂門口,薄靳言的臉色頓時不太好幾乎從未去過電影院的他,以為情侶票會是兩人獨立包廂,隻有他和簡瑤。哪裏想到周圍還有這麽多閑雜人等?


    可簡瑤還挺高興,抬頭對他說:“你定的位置很好啊!”


    薄靳言瞥她一眼,唇畔倒是浮現絲笑意:“那是自然。”


    剛一落座,電影就開場了。


    燈光暗下來,屏幕上浮現躍動的光影。簡瑤坐在沙發裏,視野裏除了電影屏幕,就是一對對情侶或抱或靠在一起的身影。


    沙發並不寬,坐了兩個人,就沒有太多富餘的地方。薄靳言就靜靜坐在她身旁,挺拔而清雋。他們當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親昵,薄靳言隻是把一隻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沙發椅背上。


    但簡瑤感覺已經很好了,這麽安靜溫柔的空間,他陪著她。


    “謝謝你。”她看著前方,輕聲說。也許是謝他忍受著無聊陪她看電影;或是昨晚的體貼照顧;抑或是他看似傲慢,實則耐心的一點點帶著她,跟他並肩走上同一條路。


    “嗯?”幽暗的光線裏,傳來他低沉模糊的回應。


    簡瑤微笑不語。


    然而,浪漫溫馨的事到了薄靳言這裏,果然是持續不了太久的。


    電影開場10分鍾後,由於始終沒有進入劇情,而是停留於男女主角纏纏綿綿的相處,他終於失去了耐性。


    他拿出手機,往沙發裏一靠:“外星人入侵了再叫我。”


    簡瑤:“……好。”


    薄靳言瀏覽了一會兒新聞,又查閱了電子郵件。正要google一份相關資料,忽聽周圍觀眾一陣笑聲。


    他抬眸望去,約莫是電影裏男主角講了句什麽調皮話,惹得女主角乃至觀眾們失笑。再看向簡瑤,雙手抱著爆米花,緊挨他而坐,眸光清澈的盯著屏幕,唇畔笑意吟吟。


    她倒是很快樂。


    薄靳言微微一笑,低頭看著手機,繼續google資料。


    摁下“搜索確認”鍵後,看到出來的一排結果,卻是一怔。


    他抬眸又看了她一眼。


    原本是要搜索一份刑事資料。剛剛眼睛看著她,手指就把關鍵詞打成了“簡瑤”。


    他居然走神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簡瑤又看了一會兒電影,終於見到一艘艘太空堡壘,出現在屏幕上。


    她伸手推推身旁薄靳言的胸膛:“可以看了。”


    “嗯。”他輕哼了一聲,卻沒抬頭,還盯著手機,嘴角似乎噙著一絲笑意。


    簡瑤下意識瞄一眼他的手機,雖然畫麵看得不清楚,但怎麽好像有點眼熟?


    “你在看什麽?”


    薄靳言不躲不閃,任由她探身過來,一起看。


    “這是……”簡瑤頓時微赧。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


    手機裏,正是他搜索到的一張簡瑤幼年的照片。大概是參加某次公開的兒童歌舞比賽,所以照片被保留下來,旁邊還標有姓名。


    小小的人兒,穿著白色天鵝裙,奮力舒展著四肢,看起來稚嫩又可愛。隻不過……臉上了妝,眼睛畫成烏黑烏黑兩團,兩頰還有紅通通的胭脂,完全看不清五官。


    簡瑤把手機從他手裏拿過來,看著笑道:“那時剛上小學呢,老師化妝都這樣。”


    薄靳言:“嗯,很妖嬈。”


    簡瑤失笑:“什麽呀!”


    兩人說話時,簡瑤因為傾身過來看照片,整個人幾乎都在他懷裏。她低頭看著照片,卻沒意識到一頭順滑的黑發,都傾瀉在薄靳言胸口的白襯衣上。而他隻要一低頭,臉頰就觸上了那柔軟的發絲。


    周圍光線黯淡,唯有一縷溫軟的清香,從懷中,縈繞到薄靳言鼻翼。


    那是簡瑤的氣息。


    他靜默片刻,低下頭,在她長發上輕輕嗅了嗅。


    簡瑤原本隻是好玩的看著照片,忽的聯想到此刻的事實,心念微動


    薄靳言在搜索她的資料。


    當然,他很可能隻是無聊才這麽做。不過她還是轉頭看著他:“你幹嘛搜索我的資料?”


    她怔住了。


    她抬頭的刹那,薄靳言恰好低頭,去聞她的頭發(當然這一點,簡瑤是不知道的)。兩人身體本就挨得極近,同時這麽一動,恰好臉頰擦著臉頰,四目相對。


    男人的呼吸離得很近。屬於他的清冷氣息,仿佛瞬間籠罩住她的全身。而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眸,正定定的望著她。


    簡瑤忽然就想起兩人上次擦槍走火的“初吻”,心跳陡然加快。而身體,仿佛也僵在原地,僵在他懷裏,僵在離他不到一寸的距離,不能再動,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薄靳言同樣也“定”住了。


    他眼前的一幕,又是怎樣的呢?


    簡瑤在他懷裏,仰臉看著他。兩人隔得這麽近,呼吸仿佛都纏繞在一起。


    前方屏幕的流光,映在她的側臉上,令他能夠模糊看到,她澄澈如水的眼睛,她嬌俏可愛的鼻子,她唇上淺淺的朱色。那裏仿佛也染著水光,她的呼吸,就一點點從兩瓣朱唇噴出來,噴在他的臉上,帶著他剛剛聞到的,那種柔軟的、令人心癢的幽香……


    薄靳言隻覺得身體深處,像是有一股灼燙的氣流,無聲湧動著。而他的腦海裏,卻仿佛有一道白光,瞬間照亮所有。


    他想起簡瑤的手指撫過自己的皮膚時,那輕微的、卻又異常刺激清晰的感覺;想起每每看到她出現在自己視野裏時,心頭那淡淡的愉悅感;想起那天她穿那條嫩黃的裙子時,他看著她每一寸光裸的皮膚,體內的荷爾蒙就像此刻一樣,四處胡亂流竄;


    他也想起昨晚看她跌下樓梯那一瞬間,胸膛中的心髒,猛烈收縮的感覺……


    刹那間,思緒已是電光火石,百轉千回。


    他微垂眼眸,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他在幽暗的光線裏,無聲輕抿了一下唇,臉慢慢朝她覆過去……


    “嗡嗡嗡”急促的震動,突然從她身上傳來。


    薄靳言微怔,簡瑤已經突然往後一移,低頭伸手去摸口袋裏的手機。


    沉寂就這麽被打破,曖昧熾烈的氣氛,瞬間消失於無形。


    薄靳言坐在原地,不發一言的盯著她。


    簡瑤的心跳完全快得不行了。剛剛那一瞬那麽短暫,對她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麽長。她甚至不知道,剛剛的氣氛,究竟隻是她的錯覺、薄靳言依舊全無感覺?還是他也感受到了彼此之間那種……暗湧?


    所以電話一響,她幾乎條件反射就退後了。


    既鬆了口氣,又有點失落。但更多的,依舊是紊亂的呼吸和心跳。


    她故作鎮定,壓低聲音,接起手機:“你好?”


    李熏然熟悉的嗓音,透過電話傳來:“我到b市了。”


    簡瑤微愣,隨即笑了:“你等一下。”轉頭對薄靳言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影廳裏光線暗下來,薄靳言的臉也隱在其中,看不清晰。


    “嗯。”他低應了一聲。


    簡瑤的腳還沒完全好,慢慢的走出了影廳,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陡然就鬆了口氣。


    電話那頭的李熏然敏銳察覺了:“怎麽了?”


    “沒事。”她笑著答,“你剛說到b市了?”


    李熏然低聲笑了:“嗯,剛下飛機。”


    自從上次簡瑤給李熏然打電話,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聯係到他。後來她問了媽媽,才知道李熏然最近在辦大案,斷了對外聯絡。


    直到大半個月後,李熏然才給她來了電話,也沒說什麽,似乎很忙,也很疲憊。那時簡瑤正好剛跟薄靳言到市警局掛職,開始忙文案工作,也就沒多聯係。


    沒想到他今天突然駕到了。


    “就呆幾天,來參加公安部一個培訓。”他悠悠閑閑的說,“明天周日,我全天都是空的,把你的時間都空出來。”


    簡瑤笑:“太霸道了吧?”


    “你剛知道我霸道?”他說,“我借了朋友的車,明天早上來接你。”


    “好。”


    兩人又聊了一陣近況,聽到簡瑤開始正式查案,李熏然把她一陣誇:“不愧是我帶出來的人。”


    掛了電話,都過去快半個小時了。


    簡瑤嘴角還噙著笑,剛一轉身,卻見一道熟悉的挺秀身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走廊上。


    是薄靳言。他不知何時出來了,正抄著手,神色疏淡的望著窗外的夜色。


    簡瑤神色自若的走過去:“不好意思啊,李熏然的電話,很久沒聯係了,就多聊了一會兒。”


    薄靳言陪她看電影,她卻在外麵煲電話粥,當然有點不禮貌。


    他卻眸色幽黑的掃她一眼:“沒關係,我隻被晾了半個小時。”


    簡瑤又好氣又好笑:“對不起啦,進去吧。”


    薄靳言微微一勾唇,將她的手一扶:“不看了,回去。”


    簡瑤疑惑:“為什麽不看完?地球不是已經淪陷了嗎?”他願意看的戰爭激烈情節,已經到了。


    薄靳言淡淡的答:“因為我在想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簡瑤怔住。


    看他如此沉肅淡漠的表情,思索的眼神,莫非又跟“他”有關?


    她輕聲問:“什麽事啊?需要我做什麽?”


    薄靳言忽然腳步一頓,站定,眸色清亮的盯著她。渾身上下,又有了平時那種清傲逼人的氣質。


    “我很快會讓你知道。”


    回到公寓樓下時,簡瑤提出回自己家睡。她想著,李熏然一大早會過來,住在薄靳言家當然不太好。


    她的腳傷好了大半,薄靳言也沒再堅持。


    簡瑤還問他,明天要不要陪李熏然一起逛b市?


    薄靳言似乎還在想他那件“極其重要”的事,有點不耐煩的答:“我為什麽要陪他逛b市?”


    簡瑤早料到這結果,也就不再提了。


    夜色更深的時候,簡瑤躺在床上,想到今晚的經過,心跳不穩之餘,也隻是暗歎了口氣。


    她覺得,薄靳言多半是毫無感覺的。當時那一瞬間的定格,說不定他隻是在疑惑因為不知道她要幹什麽?


    上次都親到唇了,他還悠哉的說:我不會告訴你以後的男朋友。


    現在還能指望他有什麽感覺?


    算了不想了,現在這樣也挺開心的。


    隻是……


    她從抽屜裏拿出他那張躺在血泊裏的照片,盯著他蒼白而安靜的側臉,心頭陣陣柔軟。


    薄靳言,我什麽時候,才能走到你心裏去?


    這晚,薄靳言雖然很少見的有了心事,但這是一件令他愉悅的心事,所以躺床上沒多久,他就安然的入睡了。


    然後就做了夢。一連串的夢。


    首先夢到的,是年幼時,母親抱著他,坐在江邊釣魚。母親的臉已經不清晰了,隻記得她輪廓柔潤,聲音溫柔。


    然後,一恍就到了他回國之後。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簡瑤真人。


    她拿著根魚竿,坐在江水邊,身姿苗條,麵容清秀又溫柔。


    他愛吃魚,但絕無耐心釣魚。以往每次母親釣魚時,他就跑了,漫山遍野四處的走。回來的時候,母親的魚簍已經滿了。


    現在沒有母親,也是一樣他把魚竿插在水邊,人就走了。


    可這次,她卻拿起了他的魚竿,一條又一條,悠悠閑閑為他釣起,塞滿他的魚簍裏。


    然後,就到了剛剛發生的今晚。


    他和簡瑤又回到了電影院裏。不過在夢境裏,屏幕上隻有太空堡壘的廝殺,沒有無聊的感情戲。


    而她就靠在他懷裏,仰著臉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把她的手機從褲兜裏拿出來,丟到遠遠的。然後他低頭,吻住了她。


    她的唇一如想象中柔軟,絲絲點點清香的氣息,纏綿在他的唇齒前。而他雙手捧著她的臉,一直輕輕的吻著、吻著,不斷的吻著……


    渾沌的夢境,瞬間消失在腦海裏。


    薄靳言倏的睜開眼,醒了。


    他打開床頭燈,坐了起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對麵鏡中的男人,唇畔還殘餘著夢境中的笑意。


    他起身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唇畔笑意卻更深。


    剛剛的夢幾近真實,隻除了最後一吻,今天被打斷了。


    弗洛伊德說過,人的大腦對於夢,是有加工抽象功能的。所以,夢一般都會跟現實不同,甚至相差甚遠。


    但如果夢境跟真實生活十分貼近,那隻有兩個可能:


    一、最近精神和身體都太疲憊,導致大腦對夢的加工功能退化了。


    薄靳言微微一笑這對他根本不可能,最近案子太簡單,他的精力非常過剩。


    那麽隻有第二種可能了


    他內心深處壓抑過久的某種強烈欲望,完全打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來了請閉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丁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丁墨並收藏他來了請閉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