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尋找的,是一位35-45周歲的男子。他身材高挑、結實。經常健身鍛煉,因此具有非常強壯的體魄。這樣他才能完成徒步搬運屍體至山頂的目標。


    他曾練習過搏擊或跆拳道等,並且是個中高手。心思縝密、善於謀劃。他有渠道接觸到警方的辦案消息,並且非常熟悉刑偵技巧。所以才能成功追蹤到多名通緝犯,並實施殺戮。


    他擁有優秀的經濟條件。家境優秀,或者擁有一份收入頗豐的職業。


    他是潼市人。目前無法判定他是否與當年的簡翊案有關。但他在少年時必然遭受巨大精神刺激,而後開始殺人。他的殺戮經曆了從混亂到成熟的過程。起初他選擇受害對象全無規律,皆以亂刀砍死,隻在背後繪製蝴蝶。後來逐步轉變,專殺罪犯,乃至罪大惡極的悍匪,並且以鐵釘形式執行,完全轉化為’執法者’。


    他的作案時間,不呈現明顯周期性規律,且中間有數年斷層。我懷疑可能被其他原因打擾,譬如入獄、出國、住院等都有可能。


    現場的香爐,和對兩類屍體不同的處理方式,也證實了他對早期受害者的歉疚心理。他雖然變態,卻始終在掙紮,且有良知。在成為’執法者’後,我想他得到相當大的解脫,精神狀態也趨於穩定。因為他終於找到一種平衡殺戮需求和良知的方式。


    但從心理學的角度,這種穩定隻是表麵化的、暫時的。殺戮越多,變態程度越深。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可以肯定他的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隻是需要一個爆發口。


    而最近,那個爆發點出現了。他終於以公開的方式,殺死了仿冒自己的蝴蝶殺人案的幫凶。”


    薄靳言做完這一番推理,所有刑警都沉默著。簡瑤卻莫名有些不安,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呢?總覺得有什麽內容,似曾相識;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人和事呼之欲出。可因為人就在網中,又看不清晰。


    她望著薄靳言,再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心卻又慢慢平靜下來。


    不要害怕正視傷口。


    因為真相永遠存在,就在我們的傷口之下。等待我們去發掘它。


    之後的幾天,關於這起案件的一切,都是轟轟烈烈、擲地有聲的。必須上報公安部,且被列為今年頭號大案,震驚全國。加派更多警力直赴南方,成立專案組、下設多個工作小組。而薄靳言的特案組,成為專案組的核心和顧問。刑警們從多個方麵開始追查:12名受害人背景調查、現場精密鑒定、嫌疑人排查……


    而薄靳言卻在這時,直接將特案組的第一個目標定為洵市、20年前的簡翊案。


    他從不做無用之功。


    他隻走捷徑。


    這說明什麽呢?說明他心中早已認定,蝴蝶殺手,與簡翊案有著隱秘的關係。


    ——


    秋風起,監獄外的高牆灰黑而綿延。方青與安岩拿著一疊資料走出來,看到他們,方青就說:“當年的案件,事後追查出的凶手一共8人。其中3人主犯被判處死刑,1人無期,4人有期。其中又有2人在服刑期間過世,出獄的3人中,有2人都在10年前死去,隻有一人還活著,叫徐胡強。”


    ……


    這是一間汽修廠,最普通不過,員工四五人。


    徐胡強已白發蒼蒼,滿臉皺紋,身形佝僂,卻還跟年輕人一樣在洗車,可見生活之艱難。簡瑤遠遠地看著這個昔日的殺手凶手之一,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


    “你會原諒他嗎?”薄靳言忽然低聲問。


    “可以放下,但是無法原諒。”簡瑤答。


    被帶到警察麵前時,徐胡強明顯有些戰戰兢兢:“我沒有犯事,為什麽抓我?”


    方青冷道:“老實點,找你問點事。非常重要的事,不認真答就得再跟我們回警局。”


    出來的人,是絕不願意再進去的。何況徐胡強也害怕丟掉這份工作,連忙點頭。


    可是,從哪裏問起呢?


    當年的案件,已被當年那些優秀又憤怒的刑警們,來來去去問過千百遍,所有細節都詳細記錄在案。隻怕徐胡強也招認過無數遍。


    卻見薄靳言平靜地對著徐胡強的方向,墨鏡下的雙眼無人可以看見。


    “那天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本來是跟著你們一起去簡家的,叫什麽名字?”


    徐胡強一怔。


    那些記憶,對於他來說,已經很遙遠和模糊了。可因為這件事改變了他的一生,也令他從此追悔和畏懼一生,所以當薄靳言問得這樣確切時,一些本被他遺忘的畫麵,忽然好像模模糊糊閃現。就像破碎掉的電影片段,在腦海中閃爍。


    “你怎麽知道?”他下意識開口。


    簡瑤方青等人都霍然一驚,而薄靳言輕慢地、淡淡地笑了。


    “我當然知道。”他答,“就如親眼所見。”


    為什麽殺簡翊呢?在上世紀80、90年代,那個黑幫盛行的年代,混混們要殺一個人,可能隻是爭強好勝,可能隻是看某個人不順眼而已。


    而簡翊這個人,則令全城的混混,都太不順眼了。


    他嫉惡如仇,還特別厲害。一連搗毀了他們多少家“地下賭莊”,還抓了很多打架鬥毆的進去。那時候,在各地混出名堂的****人物,身上多少背著幾條人命。可在潼市就沒有。因為簡翊當真是“命案必破”。你要是前一天殺了人,還才剛贏得“江湖地位”,第二天特麽的就被簡翊循著蛛絲馬跡,給逮著了,送進看守所裏。死刑、無期徒刑!


    混混們都對簡翊恨得牙癢癢,可那個年代,誰也不敢真正招惹警察。警察也是虎得很的。


    可是那晚,一群被簡翊收拾過的混混,喝了很多酒。


    其中還有兩三個在市裏“響當當”的人物。他們覺得“要給簡翊一點顏色瞧瞧”,“媽的砍死那個臭孫子!”於是拖著刀就去了。


    那時候打架,都是用砍刀、西瓜刀,仿佛這樣才是稱職的古惑仔。


    一群人呼啦啦就到了簡翊父母家門口——有混混之前看到簡翊今天過來了,沒有回在警察大院的家。


    簡翊毫無防備。


    享譽全省的、年輕的功勳刑警,毫無防備。若是有預謀的殺人,他或許能洞察先機。但是混混們本就是喝醉酒一時衝動,一進屋就砍,哪怕是身手過人的簡翊,被人從身後砍了一刀後,也已無法抵抗,更遑論他年邁的父母。


    滿地鮮血緩緩流淌,蜿蜒渲染。每個人都被砍成了很多塊。


    ……


    那時候的“黑幫”,都是流行收小弟的。徐胡強依稀記得,那天老大也是帶了幾個“小弟”去的,這樣呼啦啦的一群人顯得更多,更有氣勢。但那些到底是孩子,跟在最後。等前頭的大人們殺完人,四散逃跑,那些小的也嚇得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後來警察追緝,對於那幾個小弟,抓了好幾個回來,但是因為現場痕跡指紋等,證明並沒有輪到他們動手,於是送了幾個進少管所,教育了幾個月了事。


    ……


    徐胡強講完了往事,怔然望著他們,不知他們到底要找的是什麽。


    簡瑤抬頭望著前方,靜默不語。


    薄靳言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那些小弟中,有一個,和別人都不一樣,你肯定記得。他十五至十八歲左右,家境很好,穿著打扮就能看出來。他性格倔強,話不太多,但是很講你們的那種’義氣’。他雖然年紀小,卻是個’狠角色’,平時不吭聲,但是誰要是真惹毛了他,他能跟人拚命。他跟你們去了那次的案件,但是在那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簡瑤聽得心頭發怔。


    是這樣一個人嗎?


    徐胡強瞪大眼看著薄靳言好一會兒,忽然問旁邊的安岩:“他是瞎子嗎?你們找來算命的?!警察也信這個!”


    方青一巴掌就推在他肩膀上:“廢話那麽多,快說!”


    其實那些小弟,那些細節,徐胡強真的記不清了。本來當年他自己也不是老大,隻是個大嘍囉而已。可是薄靳言說得太生動了,太仔細了,一晃間,他真的想起有這麽個人,的確是那段時間跟著他們,後來又突然銷聲匿跡了。至於警察,對於那些少年,的確是抓了好幾個,但的確是沒有抓到那一個。


    “石頭仔……”徐胡強喃喃開口,“我隻記得他的外號,叫’石頭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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