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看看,誰來看你了。”那個中年女人走到外婆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外婆!”我一下子掙脫穆弦的手,快步衝過去,到了離她半米遠的地方,猛然刹住腳步。我不知道自己在她眼裏,是不是也是一團真實的幻影,我不知道當我碰到她的手,是不是根本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外婆緩緩將目光從窗外移回來,看到我,明顯一愣,滿是褶皺的慈愛臉龐浮現無比驚喜的神色。她顫抖的朝我伸手,淚水彌漫了她的眼眶:“遙遙!我的遙遙!”


    我站在原地,隻覺得渾身發抖,哽咽答道:“外婆。對不起,我最近工作太忙了,沒時間去看你。你還好嗎?”我拚命扯出笑容,語調越到後頭卻越走音。


    “傻孩子,外婆收到你的信了。當然應該工作為重。”她擦著眼淚笑了,“你這孩子,幹嘛花錢把外婆送進這種療養院?還請專人護理?浪費錢!”


    我一愣,立刻明白都是穆弦安排的。雖然我跟他提過外婆,但完全沒想到他會做這種事,一時怔然。


    “傻站著什麽,快過來啊。”外婆急忙雙手滾動輪椅,朝我的方向上前一段。我痛苦的望著她,緩緩往後退了一步,小聲說,“外婆我……”


    “過去。”清清冷冷的嗓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後背一僵,回頭看著他。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雙手插在褲兜,光影下的臉明暗難辨。


    “別怕,過去。”他低聲重複。


    聽到他的鼓勵,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緩步上前。我已經到了外婆跟前,心跳驟然加速。我抬起手,輕觸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背。


    冰涼、柔軟,略帶粗糙的質感傳來,我全身的熱血仿佛都隨之點燃——我能感覺到她,我居然能感覺到她!怎麽會這樣!


    可我已經無暇深思了。我一下子撲到她懷裏,緊緊抱住了她。


    “遙遙……”頭頂響起外婆無奈而心疼的聲音,“瘦了好多啊。”我靠在她溫熱的胸口,眼淚還在掉,嘴裏笑著說:“我在減肥啊。”


    過了一會兒,外婆鬆開我,我也止住了淚,我們倆看著彼此,什麽也不說,就是笑。外婆問起我的工作情況,我腦子轉得飛快,告訴她我又升職了,領導有點討厭,但是還算欣賞我。我編的有板有眼,她聽得頻頻點頭。我問她在這裏過得好不好,她讚口不絕,又怪我花錢多,人家都以為她是有錢太太。我含糊說最近發了很多獎金,讓她別擔心錢。


    這時旁邊的中年女人給外婆送來午餐,我拿起一勺勺喂給她吃了。她吃得很高興,中年女人說她吃得比平時多了半碗。


    “不過你工作那麽忙,不用經常來看我。”外婆說。我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能看到她,隻能點頭。


    這時外婆低頭笑望著我,小聲問:“遙遙,交男朋友沒有?”


    我被她問得一滯,低聲道:“工作太忙了。”


    外婆噗嗤笑了,看著我身後:“那陪你來的小夥子是誰啊?剛剛外婆沒看到,你也不介紹一下。真不禮貌。”


    我渾身一僵,轉頭看一眼穆弦。他還是老樣子,麵容隱在陰影裏。


    “他是我的朋友。”我說。


    “我是她的未婚夫。”低柔溫和的嗓音,靜靜的在背後響起。


    我以為他根本不會跟外婆交談,誰知他突然告訴外婆這麽震撼的事?果然,外婆非常驚訝:“未婚夫?你們……訂婚了?”


    我隻好答道:“嗯。”


    外婆眯著眼打量他:“小夥子,過來讓外婆看看。”


    我頓覺不妙,連忙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到他的腳步聲。肩膀一沉,已經被他摟住。


    “穆弦,我的名字。”清冷平靜的嗓音。


    外婆笑眯眯看著我們,沉凝片刻,隻連聲說:“好、好、好。”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說好,她卻忽然又流淚了。


    “怎麽了?”我連忙蹲下來抓住她的手,她笑著擦掉眼淚:“你有了未婚夫,外婆很高興。你選的男孩,一定是非常棒的,外婆很放心。”


    我沒辦法回答,她卻牽起我的一隻手,隨即向穆弦伸手,柔聲說:“你倆要相親相愛。小穆,以後要好好照顧遙遙。”我猜想她是想抓住穆弦的手,跟我的放在一起,想要伸手攔住,穆弦卻已經一側身,避開了她。


    “抱歉。”穆弦的聲音平靜無波,眉頭微蹙,“我不習慣被別的女人觸碰,即使是她的長輩。”


    外婆一愣,有點沒太明白。我連忙打岔:“外婆,他跟你開玩笑呢,他會照顧我的。”


    外婆還沒說話,穆弦忽然又接口:“我會照顧她,視同自己的生命。”


    我心頭一震,剛想告訴外婆他還是開玩笑,卻見外婆又愣住了,神色凝重的望著穆弦。


    “好,很好。”外婆的目光變得溫柔而明亮,“遙遙從小就沒有父母,性格也比別的女孩子倔強。但她是個很溫柔體貼的孩子,小夥子,你們要好好過日子,我就安心了。”


    *


    過了一會兒,外婆感到很疲憊,就躺回床上睡著了。我趴在床頭,看著她安詳含笑的睡顏一點點消失,最後在我麵前幻化成迷離的光影。我伸手想要觸碰,卻摸到了虛空。然後所有光亮驟然消失,我麵前隻剩下陰暗安靜的房間。


    我鼻子一酸,方才在外婆麵前未能盡情宣泄的淚水,仿佛決堤的無聲的潮,洶湧而下。我跪在地上,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鹹濕的淚水順著指縫滴落在地上。


    我腦子裏暈沉沉的,心裏又歡喜又難過,什麽也顧不了,隻想大哭一場。誰知腰間忽然一緊,已經被人從地上抱起來。


    再次落入他的懷抱,我隻覺得疲憊無力,不想抗拒,也不想應對。他低頭看著我,一雙黑眸在陰暗裏有幽幽的光芒。那光芒驟然接近,呼吸已經噴在我麵頰上。


    他把我放在床上,人跪在我腿中間,雙手緊扣住我的,令我動彈不得。然後他低頭,沒有吻我的唇,而是用溫熱有力的舌頭,一下下舔去我臉上的淚水。很快,我感覺不到淚珠掛在臉上那微微的癢,隻能感覺臉上一片濕熱的口水。隨即他把舌頭移到我的眼睛上,舔了起來。


    我的眼睛本來就哭得有點腫,被他這麽一舔,更覺又黏又熱,睜不開眼。原本滿滿的淚意也被他舔得煙消雲散。


    “別舔了……”我啞著嗓子說。


    他“嗯”了一聲,離開眼睛,卻用力封住了我的唇。我跟他臉貼著臉,呼吸跟身體一樣,緊密的糾纏著。這感覺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他用力吸著我的舌,大哭之後被他這樣擁吻,我腦子裏一塌糊塗仿佛缺氧得厲害。我把心一橫,抵住他的舌頭,張開嘴重重咬下去,仿佛這樣才能宣泄心裏鬱悶難抒的情緒。


    誰知他早有防備,舌頭猛的一縮,我咬了個空,牙關甚至撞得酸痛。他卻在黑暗裏低笑一聲,說:“再攻擊我,我就沒有義務遵守承諾。”


    我當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不敢再咬了。他很快又親上來,身體不動,舌頭歇斯底裏的與我糾纏。我被他吻得頭暈腦脹,隻覺得心裏的情緒越來越壓抑,就像要在胸中爆炸。我聽到自己悶哼一聲,張嘴含住他的舌頭,重重吸著舔著,就像一隻跟他一樣的野獸。


    過了很久,我們才結束這個吻,彼此氣喘籲籲。他把我抱在懷裏,手輕輕在我臉上撫摸。而我盯著眼前沉沉陰黑,心頭一片茫然。


    “我什麽時候可以再見到外婆?”我問他。剛剛主動吻他,隱隱也懷著這個心思。


    他低柔的嗓音就在我耳邊:“那是你的事。”


    我完全愣住了,這個意思是……


    “隨時都可以?”


    “設備就留在房間裏。”他淡淡道,“讓莫林教你怎麽用。記得拿著剛才的傳感芯片,那樣你跟她才能感覺到彼此。”


    強烈的驚喜湧上心頭,我顫聲說:“謝謝。”


    他沒回答,隻輕輕舔著我的耳朵,我全身發麻,但忍著沒動。過了一會兒,他似乎覺得滿足了,才低聲說:“我們的的婚禮定在三個月後,要不要請外婆來觀禮?”


    我心頭一震——還有三個月?我對於這個消息已經不會感到害怕了,它甚至比我預計的要晚一些。


    “不用。她身體不好。”我說。


    “今年我太忙。”他忽然說,“明年你生了第一個孩子,我安排時間,去一趟地球。”


    我呆呆看著他。雖然知道肯定會為他生孩子,但我從沒想過會這麽快,而他的意思是,隻要生了孩子,他就可以陪我回地球?


    “好。”我答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也沒親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出聲。過了一陣,他忽然低聲在我耳邊道:“你的孕期是10個月,我們隨時可以開始。”


    我一愣,陡然明白他的意圖。


    他骨子裏毫無疑問是個大男子主義,一個倨傲的軍人。他曾經說過結婚前不碰我,就一定不會碰。但剛剛的親吻很可能讓他忍得難受,所以旁敲側擊想用生孩子說動我。


    我的心情雖然還有些沉重,但知道能夠隨時見外婆後,著實輕鬆了不少。我覺得他有那麽一點好笑,但不想讓他看出來,隻淡淡答道:“暫時不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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