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吃完的時候,餐廳裏人已經很滿了。放眼望去,處處都是黑色身影攢動。有不同種族,也有部分女兵,但大部分是年輕健壯的男人。當我們往外走時,一路不少人側目,我也能感覺到很多人盯著我。


    看一眼穆弦,他微垂眼眸、表情淡淡的。察覺到我的目光,他也掃我一眼,那眼神無疑是陰鬱的帶了幾分狠意,隻是隱藏在寡淡的表情和長密的睫毛下。


    以我對他的了解,現在與數百雄性共處一室的情形,絕對已經觸怒了他的底線——他連我在的飛船都不讓別的男人踏足。但他看起來幾乎沒什麽異樣,不得不說,他的自控力和大局觀相當好,而占有欲也是很牢固的。


    剛到門口,之前叫我們來餐廳的獸人迎上來,給我們指明了宿舍的位置。望著他的背影遠去,我忍不住低聲說:“這人是不是太熱心了?”


    穆弦卻忽然有些失神,緩緩轉頭看著我,默了片刻,才淡淡答道:“他不是熱心,是盯著我們。”


    我吃了一驚,穆弦卻已經攬著我快步往前走。一直到了個無人的拐角處,他才低聲說:“大概24小時內,他們會從總部取得數據,完成對我們身份的二次核查。”


    我一怔——也就是說我們到時候會暴露?所以在那之前,獸人軍官會一直監視?


    那穆弦還這麽淡定?


    他卻盯著我,把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最後回到我臉上,四目凝視。他卻隻淡淡道:“走吧。”


    我滿心疑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隻能感覺到腰間的手收得很緊。


    狹長的走道燈火昏暗,窗外星光如白雪點點鋪灑,襯得夜色清新幹淨。我們路過一間間艙門,最後在一間微敞的艙門前停下。一縷黃色光芒透出來,隱隱能聽見裏頭有人在交談。穆弦一手摟著我,一手緊握門把,竟然就這麽沉默矗立了足足幾分鍾,才拉開艙門。


    裏頭柔和的燈光迎麵射來,我看到穆弦的臉已經恢複平靜,甚至還浮現微笑,整個人顯得俊秀而溫和。耳邊的人聲在門開的一瞬間變得嘈雜,又突然安靜下來。我循著穆弦的視線向前望去,頓時一僵。


    艙內洞深而狹窄,兩排上下床鋪順次延伸,一眼望去,全是年輕男人坐在床頭、立在床邊。有的隻穿軍用背心,有的幹脆裸著上身,結實的臂膀、古銅色的胸肌、甚至黑茸茸的長腿隨處可見。而我鼻翼間聞到混亂難聞的氣息,煙草味、男人的汗味,甚至腳臭味,全都彌漫在空氣中。


    我在短暫的尷尬後,忽然就明白了。


    之前隱隱聽莫普提起過,太空堡壘上男女飛行員一向混居。那個獸人給我們安排的住宿,自然也在飛行員宿舍。


    穆弦剛剛神色有異,就是想到了這個吧?


    我突然感到一點點心疼。那感覺一閃而逝,但非常清晰。


    以前他屢屢表現出獨占欲,我隻會覺得無奈且無所謂。而現在的情況——跟十多位雄性荷爾蒙旺盛的男人睡在一個房間,這要在從前,絕對是令他陰沉震怒乃至冷冷發飆的事。


    可今天,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他隻是安靜的凝視著我,沉默的矗立在房門前,然後神色如常的應對一切。


    我當然知道他是大局為重。但他此刻的冷靜和自製,反而讓我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真切的感受到他對我的強烈欲望,隱忍而深沉的欲望。


    我忽然就感到了心疼,陌生而柔軟的心疼。微酸微痛,可好像又有一點甜。我側眸看著他,他的容顏英秀而安靜,在燈光下漂亮得像溫潤的玉。那柔和的玉色,仿佛令我的心中也浮起一絲暖意。我怔然片刻,側轉目光,跟他一樣平靜的看著前方。


    看到我們倆,男人們明顯也愣住了,互相交換個眼神,有人淡笑著說:“你們是那支部隊的?沒見過啊。”


    這時穆弦已經拉著我往裏走,找到一個空的床鋪,掃了一眼,卻沒有讓我坐下,而是微笑看向提問那人:“我是叢恩上尉,這是我的搭檔諾伊少尉。我們是柯頓上校的人。”


    那人“哦”了一聲,另一個更強壯黝黑的男人說:“聽說今天有人跟帝國軍交火,幾乎全軍覆沒,是你們嗎?”


    穆弦答道:“很不幸,就是我們。”


    眾人一愣,都笑了。先前那人又問:“柯頓上校還是我的同鄉呢。”穆弦看他一眼:“你也是維曼星球的人?你們的末兒酒難喝得像尿。”


    男人們一靜,驟然爆發出哄堂大笑,那個維曼星的男人也點頭笑:“是很難喝,我也從來不喝。”另一個人走過來拍了拍穆弦的肩膀:“嘿,我喜歡這哥們兒。”我看到那人的手掌粗糙、指甲蓋還很黑,穆弦卻似全無反應,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這時,我感覺到更多的目光停在我身上。那個維曼星人問:“諾伊少尉真是漂亮,你們是一對?”


    我略有點緊張,但覺得不能把表現得太拘謹,就抬頭衝他們笑笑。男人們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忽然我的腰上一緊,就感覺到穆弦的熱氣噴在我臉上——他把我摟進懷裏,低頭蹭了蹭,淡道:“她是我的。”頓了頓說:“我是獸族。”


    眾人明顯一怔,大概都知道獸族對於伴侶的忠貞要求。其中一人說:“那可真是可惜了。”這話有點挑釁,穆弦看他一眼,沒出聲。


    男人們沒有再管我們,徑自交談起來,也有人上床躺下,戴上眼罩耳塞睡覺。穆弦回頭掃一眼床鋪,那就是個單人床。他低聲道:“上去。”我脫了鞋爬上去,他的眉頭蹙起,也坐了上來。


    床邊有簾子還有燈,倒算是個封閉空間。他沉默片刻,平躺下來。他本就高大,我頓時被擠到角落裏,身子忽然一輕,被他抱了起來,放在身上。


    我們幾乎麵對麵全身緊貼著,他的臉色還是冷冷的,目不轉睛看著我。


    “趴著睡……不太舒服。”我有些不自在。


    他聲音平靜的答道:“我不能讓你躺在這張床上。”


    我明白了,這宿舍不知多少人睡過。


    我忽然想起他剛剛沉默站在門口的樣子,心頭一軟,點了點頭,趴在他胸口不動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緊繃了一天的身體,不由自主放鬆下來。他也沒再說話,隻是手無聲的覆上我的長發,輕輕撫摸著。我的感覺有點奇怪,癢癢的軟軟的,但……挺舒服。


    “我說上尉,還有幾張空床。現在可還在打仗,就這麽迫不及待?是不是也應該考慮考慮我們的感受?”有人在簾子外頭問,隨即傳來零落的笑聲。


    “抱歉。”穆弦沉穩的聲音響起,“習慣了。”


    “動作小點,別吵到老子。”上鋪的人吼了一句。


    “不會。”穆弦淡淡答道。


    他們的意思很明顯,我臉上一熱,看向穆弦,誰知他也看著我,眉頭微蹙,臉色不太好看。


    我心裏咯噔一下,倒不覺得他會對我如何,畢竟這裏這麽“髒”……但我們每次擁抱時,他多半會有反應。現在這樣的姿勢壓在他身上,他又得硬一晚上吧。


    大腿內側皮膚忽的一癢,那裏的皮膚仿佛已經回憶起,穆弦的硬物抵住的感覺。我身子微僵,做好準備……就是突然多出個會膨脹會微微顫動的東西的準備。誰知過了一會兒,那裏還是很平靜。我有點意外,暗暗放鬆,忽然感覺到一股微熱的氣流,從全身皮膚浸入。


    這感覺似曾相識,那天他咬我一口時,就是這種感覺——那是他的精神力場。我驚訝的抬頭看著他:難道怕有人暗算我們?


    他也看著我,眼神冷冷的,暗白清秀的臉顯得森然而冷峻。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全身都被那種溫熱感包圍,他的眉頭這才鬆開了,隻是眼神依舊暗沉。


    “怎麽了?”我壓低聲音,警惕的問。


    “隔絕了。”他盯著我,“精神力場裏,隻有你跟我。”他將我摟緊,語氣平淡,但又隱隱透著冷傲:“隻有我的氣味、我的溫度。你可以睡了。”


    我心頭一震,有點哭笑不得,又有點酸酸的感動。趴在他胸口,沒有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我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隻是趴在一個骨頭很硬的男人身上睡覺,絕不是舒服的事。我的睡眠完全斷斷續續,過一陣子就警覺的醒來。可每次都能看到他冷著臉、睜著眼、神色陰鬱的樣子。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全身肌肉都緊繃著。


    他察覺我醒來,並不說話,隻是沉默凝視著我。我也迷迷糊糊望著他。有的時候他會吻我,我也分不清當時自己是醒著還是睡著了。隻是迷夢間總有濕熱溫軟的感覺,纏繞在唇舌間。


    醒的時候我發覺自己還趴在他胸口,抬頭看向他,卻見他垂眸看著我,眸色沉靜而……疲憊。於是我想起他幾乎一晚上沒睡,維持著精神立場。


    他抱著我坐了起來,低頭看著我:“該走了。”


    我點點頭,他拉開了簾子。外頭的男人們少了一半,其他人跟我們打了招呼,穆弦淡笑著答了幾句。


    “嘿,沒聽到動靜啊,還累成這樣。”有人笑著打趣。


    穆弦沒應聲,牽著我走到門外。窗外已經有幾十架戰機散布在堡壘周圍,他沉默的看了一會兒,眼神重新變得銳利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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