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好,然後付錢。


    兩人都沒有回頭,可分明都聽到了男人笑著說:“不是要吃麵?趁熱吃。”


    接著是脆脆的一聲“好”。


    等走遠了,遠到看不見那個小店的任意一個角落,薑言才開口:“我好想去幫幫他。”


    他抬起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晶瑩,“那為什麽沒去呢?”其實他知道原因,可現在他需要的隻是聽眾,便順著她的話問。


    薑言吸了吸鼻子,“不,我不能去,”似乎想在心裏加強這個信念,她又強調了一遍,“我沒有必要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他隻是生病了,和我們一樣,在用盡所有的努力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在孩子麵前做個偉岸的父親。這樣的人是不需要憐憫的,那是對他的侮辱。更何況,他並不一定需要我的幫助,我隻是……”


    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矯情什麽。


    “你隻是想為他們做點什麽,最後發現不作為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幫助對麽?”他的嗓音不再低沉,是跳躍的,像音符,像流水,很治愈。


    薑言心裏怔了一下。


    沒錯,就是這樣,分毫不差,甚至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這種莫名的無力是因為什麽,她始終對自己的不作為耿耿於懷。


    每次薑言低頭,他就隻能看到她的頭頂,不是燦爛的笑臉,也不是害羞的紅臉,隻有黑烏烏的頭頂。


    不該是這樣的。


    突然就有一股衝動,顧盛寧把她的頭抬正,直視著她,道:“你做得很對。”


    “你的態度體現了尊重,你考慮的後果比別人的長遠。既然人家沒有求助,而且生活得很快樂,生病這件事對他來說就一點也不值一提。你的做法,比那些自認為救世主的健康人來說好很多。”


    最後他說:“我們做公益,做誌願服務,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優越感對不對?”


    薑言搖頭,“當然不是。”


    “那我現在告訴你,剛才你就是在幫助別人,不讓別人感覺自己需要被特殊照顧,這才是最大的公益。”


    “你在保護靈魂而非肉體,你在用最大的善意,對待一個父親,一個男人堅強而又脆弱的內心。所以,不用自責。你已經足夠好,比很多人還要好。”


    所謂頓悟,大概就是現在薑言的感覺。


    他就像一位大師,稍加點撥,你胸中肆意亂竄的濁氣便倏地沒影,疏朗開闊,柳暗花明。


    是啊,這世界畢竟是好心人何其多。


    也許有一天,他會打翻碗,那一定也會有人微笑著重新送上,很多人都會輕易原諒一個偉大的父親。


    往高了講,現在的人總是喜歡給予多過接受,甚至覺得隻有弱者才需要幫助,但其實需要幫助的人從來就不該為我們泛濫的愛心買單。


    你可以選擇幫與不幫,他也可以選擇接受與不接受,這才是我們所說的平等。


    薑言在他懷裏蹭了蹭,“我好像懂了那麽一點點。”


    “就一點點?”


    “對,一點點,這一點點就夠了。”


    說了這麽多話,你隻為了安慰我,不用自責。


    我又怎麽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我親眼看到的一幅畫麵,一個患帕金森的爸爸帶著孩子吃麵。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很沉重,就從我的身邊擦肩而過。


    我伸出的手就這樣放下,那時我就想,我做的對不對?


    現在我看到了顧老大的回答。


    是對的,再正確不過了,我們永遠不要以幫助者的身份闖入別人的生活摻和一腳,因為沒有必要。


    ☆、chapter 53


    過年前兩天,薑言在薑教授發飆之前回了家。


    曆年的規矩,新年要在l市過。


    對即將結束的同居生活,顧老大十分不滿,“一定要回去?”


    “對呀,老人家把除夕看得重,我也想多陪陪他們。”


    薑言把衣服收進行李箱,可一會再看,裏麵的衣服隻減不增,全部被移到他身後的大床。


    薑言一把抱過來,“哼,幼稚鬼!”


    他倒不是真不放人,可就是……


    其實沒有可是,他就是很單純的不想放人!


    任她把衣服重新疊好,他就靜靜看著。


    等薑言收拾好,倒在床上喘著粗氣,“好累啊……”


    一道影子從身上越過,目標明確撲上來,壓住。


    薑言推推他,“你幹嘛?”


    “陪我。”他撒嬌,用她最喜歡的蘇到天際的嗓音。


    “不行。”事關原則,薑言認為自己不能妥協。


    昨晚,就在同一個地方,他用同一個理由身體力行告訴她,分別前的纏綿有多熱烈。


    所以堅決不能妥協!


    他的手心已經移到腰間,寬鬆垮的家居服岌岌可危,薑言賭上最後一絲理智,試圖拍掉他的手。


    隻可惜,還沒來得及實現手腕就被扣住。


    結果怎樣,自然很清楚了。


    薑言最後才知道,為什麽他會任由自己把衣服抱走?


    因為……要騰空間呀!


    ***


    春運期間,一票難求。


    甚至有些黃牛已經發出消息,包括今年人口遷徙率較往年增幅多少,政策怎麽個嚴格法。


    意思就是你們別找我了,別處想辦法去。


    可薑教授是誰?朋友遍布五湖四海的人物,這點小困難自然難不倒他。


    此刻,他們就坐在好多人豔羨不已的座位。


    機艙外流雲飄飄,像是載著旅人歸途。說是歸心似箭太誇張,可隻要多過一刻鍾,薑言便覺得心裏安定了不少。


    他們叫了車,是熟人的推薦,薑言自那次的事情發生之後就再也不敢隨便叫車。


    回了家,明顯感覺整個屋子明亮了不少,薑言馬上質問外婆:“今年過家裏是誰打掃的?”


    新年新氣象,年前每家都會有一次徹底的大掃除,把一年的晦氣去掉,可也是個體力活,累得很。


    這次老太太坦坦蕩蕩,“別瞪了,是你舅媽剛好看到我在擦窗戶,擼起袖子就給我把活兒幹完了。”


    薑言笑,“還不都是你不讓人省心。”


    難得有機會一起吃飯,加起來也不過四人,略顯冷清,不過這也阻擋不了沈家二老內心的喜悅。


    老爺子和顏悅色問:“小言今年該畢業了吧?”


    薑言點頭,“對呀,快畢業了,”以為在問她論文的進度或者之後的打算,她在心裏想好說辭,怎麽說才能讓他們更放心。


    卻沒想到下一秒話鋒突轉,依舊和顏悅色,他問:“那畢業了有沒有打算戀愛呀?”


    薑言一口飯咽也不是噴也不是。


    沈老爺子,作為在座惟一一個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人,不可避免的操心起了薑言的感情狀況。


    “我看現在有些年輕女孩子十五六歲就開始談戀愛了,這也太早了。可是又還有三十多歲沒嫁人的,一個人過著日子多冷清呀。”


    最後,他總結了一下,“我覺得咱家小言這個年紀就很合適。”


    此話一出,怎麽著也要有點表示吧。


    可是他被這一桌人的態度搞暈了。


    他家老婆子不是也擔心小言將來無依無靠的嗎?


    現在一句話也不吭聲,怪讓人心慌的。


    薑逸初也是,既不附和也不反對,態度晦暗不明。


    再看當事人,也沒有任何表態。


    他心下一沉,這群人不會有什麽秘密瞞著自己吧?


    薑言本想找個合適的時間,至少鄭重一點,聽起來靠譜一點,不過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她能掌握了。


    像極了小時候偷偷幹了什麽壞事,被家長一問就現了原型。


    薑言放下碗筷,鄭重其事道:“我有事情要宣布。”


    老爺子麵色凝重,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來,惟有其餘兩人,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笑看著她,那眼神似乎在鼓勵她――


    請開始你的表演。


    要把她的心上人介紹給自己的家人,她有些緊張,怕她說的不好,怕他博不到一個好的印象分。


    又有點害羞,就像一件自己藏了許久的珍寶,要拿給她最在意的人去評判。


    於是,一切從簡。


    “我戀愛了!”


    四個字,簡單明了。


    薑言轉著大眼睛,在他們身上不停轉動,每一個微表情也不放過。


    老爺子是懵圈的,反應了好幾秒,“這樣啊……”語氣有些遺憾,仿佛之前催她戀愛的另有其人。


    老太太像是料到,想問什麽,卻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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