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完人,過了幾秒鍾,我才看到一個修理工站了起來。很高,幾乎要壓著光線。他就穿了件背心和牛仔褲,一身緊實但又顯得很勻稱的肌肉,因為汗水和勞作泛著微微紅光。腰卻很窄,你幾乎可以想象出他的腹肌線條。那麽簡單的汙跡斑斑的牛仔褲,卻被他穿出落拓粗野的氣質。


    這樣的**,仿佛自帶侵略性。明明是你看他一眼,卻好像自己的臉被什麽輕輕摸了一下。


    於是我隻匆匆瞥了眼,就移開目光。依稀隻感覺眉目也是清正的,帥的。過了一會兒,我的眼角餘光卻像自己長了小腳,又瞥見了他的背。


    他從我前方走過。


    他的劉海有點長,遮住額頭,臉轉向另一側,所以我未能看清他的正臉。可他也沒跟我打招呼,就像完全沒看到我這個車主存在。他彎下腰,用手指擦掉車頭的灰,露出裏麵的刮痕。那手指長且瘦,指腹和虎口都有繭。屬於修理工的粗糙的手。不知為何,我竟覺得那手有點……性感。


    他直起腰,戴上手套。我還不到他的肩膀高,本想用手指戳他的背,不知怎的竟有點戳不下去。隻好說:“師傅,好補嗎?”


    “嗯。”他的嗓音低而啞,仿佛帶著點煙味。


    “多少錢?”我又問。


    他說:“你看著給。”


    我不由得睜大眼,這位師傅,有點個性啊。我在心中估計了一下,說:“300行嗎?”


    他答:“行。”低頭就去拿工具了。


    我卻愣了一下。


    怎麽越看越他,越覺得眼熟?


    不可能吧,這是我第一次來這家店。而且我以前也不認識什麽修理工洗車工。我於是慢慢地踱步到車子另一邊,他像是全無察覺,一直低頭在幹活。


    我走到他的正麵,隔著一兩米的距離,偷偷打量他。


    他卻忽然在這時抬起頭。


    我一下子愣住了,那感覺就像是心髒被人揍了一拳頭。


    ……


    既然你是一個人,晚餐介不介意我們坐一桌?


    這種鬼書,談情說愛鬼話連篇,垃圾!


    她不是女朋友,是我親妹妹。


    ……


    硬朗的、不失清秀的眉眼,與我夢中那個男人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有那寸寸漆黑的頭發,高高的個頭。


    可是,怎麽可能是他呢?


    我的心裏亂七八糟的。


    可他的目光卻很平靜,看我一眼,低下頭繼續幹活。完全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我的腦子豁然開朗,震驚過後,迅速恢複理智。不,不可能的。一個是金光燦燦的名校畢業生,必然一步步走向社會頂層;一個是社會最底層的汽車修理工。


    而且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倆雖然眉眼很相似,但還是有差別的。那個男人,細皮嫩肉的,當時就是瘦瘦的,怎麽可能有這麽一身明顯經過風雨砥礪的肌肉?而眼前的男人,下巴還有胡渣,臉頰明顯還要瘦一點,五官輪廓更硬一些。


    就好像一個是珠圓玉潤的室內珍珠,一個是丟在野外的棱角分明的黑石頭。


    短短幾周,一個人無論外形氣質都不可能發生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們絕不是一個人。隻是長相極為相似而已。


    想明白這一點後,我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了。眼前的男人,雖然隻是個草根修理工,卻比船上的精英男帥多了,也野性多了嘛。


    這時之前招呼我的師傅,搬了個凳子過來,熱情地招呼我靠邊坐。然後就開始向我介紹辦洗車卡。我說行啊,辦一張吧。他說:“那美女把名字和電話號碼告訴我一下就行了。”


    我答:“譚皎,言字旁的譚,明月皎皎的皎。”然後告訴了他電話號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眼前餘光忽然瞥見正蹲在地上補漆的那人,動作明顯一頓。我抬頭朝他望去,他卻又低頭專注地在工作了。


    我心念一動,剛才別人叫他玉哥?煜哥?


    我的目光飄到牆上,那裏有塊員工信息牌。


    第三個名字是“鄔遇”。說來奇怪,我一看,就覺得是他的名字。


    簡單,卻有種說不出的好。


    想起來,我連船上那個男人的名字都不曾知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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