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光年的那些事,作為最親近的朋友,林楓也略有耳聞,頓時明白其中糾葛,再看尹光年的目光就帶著十分的同情。


    “光年,說實在的,我當年第一眼見你,就預感你情路坎坷。”他舉起茶杯,“來,我們以茶代酒,為這□□的人生,幹杯吧。”


    這話夠豪邁,尹光年失笑,爽快碰杯:“為你這□□的直覺,幹!”


    兩人飲了一杯,心裏都覺得快意,又聊回正事,林楓皺眉思索了一會兒:“人性都是同情弱者的,黃征德和梁起風之間你最後選擇了黃征德,現在梁起風境況那麽糟,絕大多數人都不會理解你,更不要說他女兒了,小姑娘心裏很恨你吧?”


    “她比我想象的更善良,甚至選擇原諒我,梁起風做了一輩子慈善,培養的女兒心地也比一般人更善良。”尹光年平靜地向好友吐露心裏話,“隻是我這樣的人,是不值得去原諒的。梁起風和黃征德之間,於我而言,選誰都是錯,我最終不過是選了讓自己的良心更好過的一方罷了。”


    “在我們家唯一看來,你是深愛伊藍才會出手幫黃征德的。”


    “快五年了,如果不去翻照片,伊藍的樣子我都快想不起來了。”尹光年悵然地望著窗外,“如果她還活著,我想,我們現在未必還會在一起,性格不合的兩個人,連一年都過得痛苦,又怎麽熬的過漫長的五年。”


    “愛是短暫的,隻有死亡才是永恒。”林楓苦笑一下表示理解:“黃征德那隻老狐狸,為了達到目的,死去的女兒也要榨幹最後一點利用價值,不用猜都知道,他當時變著法子逼你出手吧?”


    “清明節那天,他在伊藍墳前請求我答應他。”回憶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時,尹光年表情依然是平淡的,但哪怕是隻字片語,也能讓人想象他當時經曆了怎樣一番靈魂煎熬。


    林楓不由同情自己這個多年摯友,多年來愧疚心作祟,被一直以來沒有底線的黃征德以情感的名義變相要挾著去做沒有底線的事,想來都令人膽寒。


    他不悅皺眉:“你不能再心軟,任由這老狐狸拿伊藍的死擺布你,這明擺著是勒索。”


    “我跟他說過,這是最後一次,不過老頭子還是在得寸進尺。”尹光年終於露出不滿的神色,“他自己不願意跟我撕破臉,就讓一個老前輩出麵敲打我,希望我不要收留不該收留的女人,讓他小女兒傷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怎麽打發的?”


    尹光年平靜的麵孔難得流露笑意:“我當然不想再忍,直接打電話給老頭子,明確告訴他,他過去現在未來都不會是我的老丈人,我的家務事自然也沒他插手的份,他既然那麽關心我,等我結婚那天,我會親自上門送喜帖。”


    “痛快!”林楓拍桌叫好,他凝神片刻不由感慨:“梁起風跟黃征德這種毒蛇心腸的人交惡,也算是他人生一大不幸。”


    尹光年也有些感懷:“一個人求勝心切,就會很快輸掉籌碼,我想,我最大的錯,還是判斷過於樂觀,以為研究透了我的對手,就能把損失控製在他能承受的範圍。”


    “戰場上,血性一旦被激發,人就會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殺人,忘了自己其實也會被別人殺死。”林楓十分通透,“人性在哪個地方都是一樣的體現。所以哪怕你研究透了梁起風的曆史交易行為,也代表不了什麽,那隻是過去,一旦他的心態轉變,勝負就不在你控製範圍內了。”


    他探究地看著尹光年,含笑道:“以我對你的了解,梁起風出事以後,你不可能坐視不管,老實說吧,除了收留他寶貝女兒,你還做了什麽?”


    “都已經這樣了,也隻能盡力彌補。”尹光年並不打算瞞著好友,“不過是幫他還了債務。”


    “多少錢?”


    “五千萬。”


    林楓吃驚不小:“這不是一筆小數字。”


    尹光年搖頭苦笑:“跟他虧掉的家產相比,確實是小數字。”


    “小姑娘知道嗎?”


    “她不需要知道,我也不需要她感激。”


    “我早就勸過你,好人難做,不如學我,幹脆惡人做到底。”林楓舉起茶杯敬他:“瞧瞧你現在,裏外不是人,我這個快死的人都要替你喊一聲冤。來,我敬敬你這個好人。”


    “好人最難做,我也是活到這把歲數才明白過來。”尹光年也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林楓夫婦夫婦在尹光年家裏小住了幾天,之後便去了離a市不算遠的b市,唯一的父母帶著他們的孩子丘丘住在那裏,之前唯一為了安心照顧丈夫,便把兒子送回國讓父母照顧,此行他們除了回國走走看看,還打算把丘丘接回美國的家中,一家共渡最後團圓的日子。


    尹光年不放心好友,親自送他們過去,隻是林楓身體到底是經受不住舟車勞頓,到了b市就臥床不起,還好他隨身攜帶的醫療團隊及時幹預,這才穩定下來,尹光年擔心好友,在醫院陪了一個星期才回到a市。


    舅媽惦記外甥,知道他這段時間憂慮林楓的病,便打算晚上做頓好吃的大家熱鬧熱鬧,也讓外甥心情放鬆一些。


    61.chapter 61


    晚上不少人過來蹭飯, 除了烤串樂隊的蹭飯主力軍牛壯壯和劉皓,最近黏安娜黏得很緊的張昀山也拄著拐杖厚臉皮跑過來了, 梁暖本來要出去跟肖誠約會, 後來一想,幹脆趁此機會把肖誠叫過來正式介紹給她的朋友們,試探地問了肖誠要不要過來吃飯, 他爽快答應了,過來時還拎了兩瓶紅酒。


    年輕人越多舅媽越歡喜,晚上準備了大餐來迎接外甥回家, 開飯前接到電話, 才知道和尹光年一起回來的還有黃伊文, 大家都有點敗興。


    舅媽頭一個不高興。


    老人家很想外甥快點找個對象成家,對方隻要人品好性格乖巧,她都同意, 可唯獨黃伊文這個女孩子, 舅媽情緒上非常抵觸。


    在舅媽看來, 尹光年多年來孑然一身, 就是因為走不出黃伊藍的死帶給他的陰影, 如今黃伊文死纏尹光年不放,甚至病態地整得跟姐姐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 在老人家看來,這姑娘已經瘋了, 她是黃伊藍的影子, 時時刻刻在提醒他過去, 讓他一輩子活在自責中,接受良心的拷問。


    在老人看來,這對她年輕的外甥來說太過殘酷了。


    見到黃伊文那張幾乎跟黃伊藍一模一樣的臉,舅媽掛在嘴邊的笑就僵住了,笑得頗為勉強,黃伊文大概是見過舅媽,知道這個胖胖的老太太是尹光年看重的長輩,自來熟地上去握住她的手,乖巧地問候:“舅媽好,好久沒見了,您最近好嗎?”


    “還行。”舅媽抽出了自己的手,口氣生硬極了:“黃小姐太客氣了,叫我方阿姨就行了。”


    想套近乎對方卻不領情,當著這麽多人麵,黃伊文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她這些年碰過的釘子何止一回,早就練就了不壞金身,又甜笑熱絡地喊道:“好的,方阿姨。”


    舅媽不再理她,仔細打量隨後進門的侄子,一個星期不見,人清瘦了一圈,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陰鬱的氣質,她上去接過他的公文包,一邊關切地問:“怎麽回事?出去一星期瘦了這麽多。”


    “林楓不太好。”尹光年語氣沉重,“可能是回國太消耗體力,癌細胞擴散的比想象的快,醫生說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唯一的精神崩潰了,也病倒住院了。”


    在場接觸過林楓夫婦的年輕人都一言不發,安娜紅著眼睛說:“唯一姐姐好可憐。”


    李唯一從小家境不好,一直是邊打工邊讀書,自從嫁給林楓以後生活才好轉做起了全職富太太,住在家裏的這幾天她和安娜很投緣,總覺得樂觀的安娜就是年輕時的自己,雖然出身平凡卻從不放棄生活,臨走時她甚至動了要認安娜做幹妹妹的念頭。


    舅媽直歎氣,這時黃伊文插嘴進來:“尹大哥陪夜了好幾晚,阿姨你要不燉點湯給他補補身體,再這樣熬夜下去身體肯定受不了的。”


    她小心地瞥一眼他,怯怯的:“我說的話他都不聽。”


    這看似抱怨的話在旁人聽來就曖昧極了,老舅媽見外甥沒什麽辯解的興致,便微笑狀似不經意地扭頭問黃伊文:“黃小姐這幾天都和我們家小光在一起呢?”


    黃伊文又用小媳婦一般的眼神瞥了一眼尹光年,害羞說:“我剛好在b市,阿姨你不會怪我多管閑事吧?我也是擔心尹大哥……”


    徐威廉和大權快被她的惺惺作態給惡心到了,徐威廉站在黃伊文背後,捂著喉嚨吐著舌頭一副大吐特吐的樣子,憨厚的牛壯壯“噗嗤”一聲差點笑出來,被大權一個眼神給製止住了,黃伊文全然無知,當著一大屋子人的麵,將楚楚可憐一往情深演繹地很到位,如果她去角逐影後,相信專業演員也不是她的競爭對手,


    梁暖一直在邊上冷冷旁觀這一切,肖誠心知她家與黃家的過節,以為她見到黃伊文這個仇敵之女才會如此不高興,便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梁暖愣了一下,偏頭遇上男友溫暖的目光,她勉強扯了下嘴角,暗示自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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