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治安局局長府邸,位於最昂貴的江畔半山.府中,有一棟不起眼的白色小樓,卻十分出名。


    曾經進了這座白色小樓還能活下來的罪犯,偷偷告訴監獄中其他囚犯,那裏簡直就是酷刑地獄,令人生不如死。而負責嚴刑逼供的憲兵隊,則親切的稱之為“加工廠”。


    天色微明,商徵一身黑色製服,坐在加工廠頂層的沙發中,慢悠悠喝著茶。


    終於,強壯的憲兵頭目走到商徵麵前候命。


    商徵頭也不抬的問:“有結果了?”


    憲兵身後,十來個男人被以不同姿勢,釘在受刑架上。遠遠的,幾乎隻能看到一團團血肉模糊。


    憲兵的手上還有未幹涸的血跡,立正向商徵行了個禮:“大人,根據他們的口供,結合其他消息,應該是政治對手對遊墨年的暗殺。”


    商徵點點頭,目光掃一眼憲兵身後,道:“把報告和活的犯人,交給市長。”


    “是,大人放心。”憲兵笑了笑。


    商徵離開加工廠,坐入等候許久的汽車專駕。慕助理笑道:“昨天遊墨年被救,欠了您大大的人情。”頓了頓又道:“不過蘇小姐十分勇敢,之前真沒看出來。”


    商徵道:“她是被逼急了。”


    “逼急了?”慕助理愣了愣,忽然想起一事,“周少董過兩天就回來,但是蘇小姐受了傷……”


    “換人。”


    “那蘇小姐怎麽處置?”慕助理道。


    商徵沉默下來。


    一開始,以為就是個卑微弱小的女孩。若不是抓住他褲腿的樣子,黑漆漆的小臉明亮的眼神,頗有幾分楚楚動人,他絕不會留她性命。


    在床上足夠溫順弱小,足夠青澀稚嫩。男人稍微一點點動作,還沒真正交/合,就會讓人察覺到她明顯流露的掙紮和絕望。以及絕望掙紮之後的,忍耐屈從。


    她的種種反應都很真實,相信喜歡施虐的周少董,會在她身上得到極大的滿足。對她的背景調查結果更加令人滿意——她是個貧窮孤女,在最混亂貧窮的藍戈區生活了半年。她沒有身份、沒人知道她的來曆。換句話說,即使她憑空消失,也不會有一丁點惡劣影響。


    可她的敏感和決斷,倒有點出乎他的預料。她竟然能察覺到前途不妙,審時度勢迅速行動,甚至不惜主動含住他的——那樣的動作,對她來說很挑戰吧。


    而她真像一隻小貓,溫柔服從的趴在他腿間。甚至令他在有一刹那覺得,養這麽一隻小寵物,似乎不錯。


    冒死擋槍——說起來很容易的一句話。可是商徵知道,大多數人,這輩子沒有麵對槍口的機會;大多數人,哪怕處於她的不妙境地,也沒有勇氣瞬間決斷賭上性命,以換取活命的機會。


    可她卻想得明白,做得幹脆。她知道救了遊墨年,就是救了自己。所以她能幹出這麽令人刮目相看的事。原來在她纖弱的外表下,隱藏著一個敢亡命的小女人。


    想到這裏,商徵抬眸,嘴角有淺淺的笑意:“西廷,我如果做善事,會不會太意外?”


    慕西廷呆了呆:“大人,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怎麽回答——確實不太好設想。”


    商徵點點頭:“所以我不會做善事。不過——市長的救命恩人,總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掉。”


    在商徵的車駕抵達市長府之前,蘇彌剛一醒來,便迎來了第一個探望的人。


    年輕的市長穿著便服,劍眉星目,笑容沉靜。


    “蘇小姐,好點沒?”他在床前坐下,盯著她依然缺乏血色的臉。


    “好多了。”她忙點點頭,“不那麽痛了。”


    遊墨年沒來由想起她昨天皺眉哭著讓他打暈自己的樣子,柔聲道:“對不起。”


    “……什麽?”


    “遊某昨天下不了手,去打暈一個為自己擋槍的柔弱女人。”


    他的幽默,隻是讓蘇彌拘謹禮貌的笑了笑。


    兩人靜下來。


    遊墨年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軍人的視線天生灼熱直接,她自然而然垂眸,不與他對視。


    “怕我?”


    “……不,當然不。”她小心答道。


    “商局長馬上就到。”他柔聲道。


    “好的。”平靜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遊墨年盯著她緊抓被單的十指,還有她肩頭厚厚纏繞的繃帶,終於忍不住問道:“蘇小姐,你救了我一命。你知道,我的命還是很值錢的。”


    蘇彌忍不住笑了。


    “所以……你要我如何報答?”


    她沒吭聲。


    “錢?珠寶?人脈?”他慢慢道,“或者是……自由?”


    她心中一驚,抬眸看著他。


    這一眼令他越發確定心中的猜測。昨夜一見,他就覺得蘇彌跟商徵不是一路人,直覺聯想到強取豪奪的種種可能。


    他緊盯著她道:“如果……你呆在某些人身邊,是身不由己受人逼迫,說出來,遊某一定能幫忙。”


    在他鼓勵的目光下,蘇彌望著他,沉默了許久,卻忽然笑了。


    “不,大人。你在跟我開玩笑?我當然是心甘情願,呆在商局長身邊。”


    遊墨年愣住了,看著她飄忽的笑容,道:“你不信我?”


    蘇彌搖了搖頭。


    遊墨年半信半疑的盯著她,仿佛固執的要一個答案。半晌後,蘇彌隻得苦笑:“我要的,大人你給不了。”


    遊墨年聽到她語氣中的落寞,沒有再追問,他不喜歡強人所難。他隻是真誠的看著她:“總之,遊某是知恩圖報的人。今後如果你有需要,隨時找我。在希望城,在整個星係,你想要做什麽,遊家都會給你行方便。”


    “謝謝大人。”蘇彌立刻道,“大人說的這些,已比蘇彌的命值錢很多了。”


    遊墨年聞言默了默,低聲道:“不要輕賤自己。”


    蘇彌還未答話,門口已是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沒人會輕賤她。”


    蘇彌心中一凜。那人已走了過來,站在床邊,高大身軀背著光,製服筆挺。無論眉目臉廓、肩腰長腿,統統是濃墨重彩的暗黑俊朗。


    “商局長。”遊墨年先開口,“蘇小姐傷勢要緊,我想讓她在這裏多住幾天。”


    商徵看一眼遊墨年,直接在蘇彌床邊坐下,伸出大手握住她的腰。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蘇彌微微一抖,對上他清黑的眸,立刻露出笑容。


    商徵頭也不回的答道:“已打擾大人這麽久,她今天就回去。”語氣毋庸置疑。


    遊墨年看著蘇彌低垂的頭,還有被商徵輕易親近的身軀,一時沉默下來。最後,隻是道:“醫生一會兒過來,給她查完傷口再走。”


    “好。市長,我想和她單獨待一會兒。”商徵微笑看著遊墨年。


    遊墨年遲疑一下,商徵已站了起來:“我和我的女人呆在一個屋子裏,市長還是不要旁觀的好。”


    遊墨年隻得抬腳就走。商徵將他送到門口,遊墨年忍不住轉頭,低聲道:“商局長,雖然這樣有些逾越……但是蘇小姐剛受了槍傷,你不能……”


    商徵盯著他:“不能什麽?”


    不等遊墨年回答,他關上了門。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


    蘇彌緩緩抬頭,看著麵容冰冷的商徵。


    他複在床邊坐下,盯著她。隻盯得她心中發毛。她搞不清楚他和遊墨年之間是否有利益對抗關係,卻貿然救了遊墨年。所以他會生氣嗎?


    “為什麽不怕死?”


    出乎她的意料,他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蘇彌一愣,默默道:“因為死了之後……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裏。”


    這答案商徵完全沒想到,他看著她平靜的容顏,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昨晚,她臉色蒼白肩頭滲血,卻微笑得有點象個小狐狸,對他宣布自己不會不明不白的死掉。


    不過她說的對,昨天的事後,她全城知名,每份報紙頭條都是她。市長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都暫時有了不小的存在感。


    “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他輕聲問道。與此同時,麥色修長手指,慢慢摁住她的傷口位置。身體還沒痛,她已經被驚得全身一抖。


    顯然,他聽到了遊墨年與她的對話。而粗糲指腹輕輕摩擦著繃帶,就好像隻要她的回答不令他滿意,那根手指就會毫不留情的重創她的傷口,令她痛不欲生。


    “我不信他。”她小聲道,“世上沒有白來的好處。我還不值得他得罪你。”她不知道他們關係到底如何,但她知道,介入權貴爭鬥的棋子,一定是死得最慘的。況且,她連棋子都算不上。


    “而且在大人身邊……”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迄今為止,我還沒有過得十分慘。”而遊墨年,誰知道他是否真的像外表一樣正直?會不會比商徵更壞?


    商徵沉默了。


    說了這麽久的話,蘇彌精神早已不濟。終於還是忍不住,小聲道:“大人,我可能……要睡著了。”


    商徵看她一眼,站起來,走出了房間。


    而蘇彌終於抵不過沉重的眼皮,陷入深深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蘇彌猛覺得身下一陣顛簸。雖然市長府的床,舒服得讓她想睡死過去。可這些天養成的警惕習慣,令她立刻睜眼……


    眼前是黑色的製服金色紐扣,沿著筆挺的棱角往上去,商徵冷漠的臉如雕像般俊朗沉毅。她的雙手,還帶著幾分依賴,抓住他的衣服,以為是被褥。她能感覺到他的溫熱大手,從自己脖子和腰間圈過,將她橫抱在懷中。她甚至還能感受到他胸膛微熱的溫度。


    他們在車上,她在他懷裏。


    蘇彌隻覺得這一幕驚悚無比,她動也不敢動,索性立刻又閉上雙眼。


    屬於他清淡的男人氣息縈繞在她鼻尖,而柔軟的製服擦著她的臉頰,又熱又癢。令他那冷酷的臉,也顯得有幾分不真實的親近。


    忽然,他低沉的聲音毫無預警的傳來:“你想要什麽?連遊墨年也給不了?”


    他今天的每一個問題,都令蘇彌措手不及。


    而蘇彌麵對這個自己完全看不透的男人,每一次回答,都半真半假。


    所以即使此刻,男人的懷抱一掃前日的冷漠掠奪;即使他低沉垂詢的聲音,就好像真的關心她要什麽;即使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自言自語沒有發覺她已清醒——她卻依然將心繃得緊緊的。


    你想要什麽?蘇彌?


    你曾經是普通大學生,朋友成群意氣風發歡天喜地;如今卻來到這個莫名的星球,沒有身份舉目無親生活艱難,生生墮入社會最底層,任何人都可以踩你一腳吐你口水;你不得不用身體向這個男人換取生存,被當成貨物檢驗和看待。


    現在,這個男人問,這樣的卑賤的你,到底想要什麽?


    答得不對,答得不好,前麵或許就是萬丈深淵。


    她沒有睜眼,夢囈般答道:“飛,飛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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