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外的繁星,仿佛碎玉點綴。令雪白的機艙內壁,顯得更加清雅寧靜。


    女王黛碧站在窗前,長長地歎息一聲。


    “淩,你可以由衷的高興。”她輕笑道,“孤敗了。這是真神的旨意。孤居然敗在這一片巨石陣手上。”


    淩錚沉默不語,瘦長的十指輕輕交握。


    “你剛才沒有看到,蘇彌坐在巨石陣上。”她自嘲道,“她坐得很高,像個真正的天之驕女。而孤卻是敗軍之將,愧對全體臣民。孤……從小因為有外族的血脈,不被王族重視;曆經千辛萬苦坐上女王的位置,卻遇到行星的氣候一年差過一年。孤籌備十年,才發動這場戰爭,隻是為了拓寬蟲族的生存空間。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孤……”


    “夠了。”淩錚忽然出聲打斷。他抬起臉,纏著白布的臉頰透著些淒楚的意味,“黛碧,即使沒有巨石陣,你也會輸。孟熙琮的援兵已到,你的主力逃不出去。現在的情況,反而讓蟲族減小傷亡。”


    黛碧臉上閃過怒意,她盯著淩錚看了半晌,卻最終別過臉去。


    “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你。”她淡淡道,“對方提出的條件,要求歸還所有人類俘虜,特別包括你。”


    淩錚身形動了動,又問:“你呢?”


    “他們還不敢把蟲族女王怎麽樣。”黛碧冷冷道,“孤亦不懼死——如果孤不存在,等同於蟲族的毀滅,人類就等著蟲族的全麵血戰吧。”


    “你哭了?”淩錚聲音忽然低了幾分。


    黛碧眼眶已經濕潤,隻是強自忍住。聽到他忽如其來的關切,淚水頓時滾滾而下。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她厲聲道,“孤已自認倒黴,你走吧。”


    淩錚的怒火卻仿佛被這句話點燃,冷冷道:“黛碧,你真的把一切歸於運氣嗎?你就要這樣把自己釘死在女王的位置上嗎?”


    黛碧全身一震,漆黑重瞳中隱隱紫光閃過:“大膽!”


    淩錚猛然站起來,走到她麵前。他看不見,抬手大力一抓,竟然就抓住她的臉。她吃痛將他一推,他一個踉蹌差點撞到她的辦公桌。她一個箭步上去,又將他扶穩。他雖目不能見,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將她重重壓在艙壁上。


    黛碧雙眼瞬間改變形狀,豎瞳變得狹長冰冷。


    “不,黛碧,不要變身。”淩錚猛喝一句,隻震得黛碧雙耳發麻。然而這句話仿佛有魔力,令她即將裂變而出的龐大蟲體生生刹住。她的額頭已經有硬硬的鱗片生出,牙齒也變得尖利,雙手的尖端甚至已生出黑色的堅硬的觸手。可他就這樣不管不顧將她壓在艙壁上,白布蒙住了他的雙眼,卻令他容顏更顯俊朗動人。她一時忘了自己的形態,忘了自己的怒火,觸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


    “黛碧。”淚水浸濕了白布,淩錚聲音有些幹澀,“停手吧,黛碧。你已經是天之驕女,這世上的事如果有不如願的,就接受它;你不能永遠無所不能下去!強迫不會幸福,更不會帶給你的臣民真正的幸福。你是個好女王,你為了臣民,甘願輸掉這場戰爭。你還有什麽不甘心的?”


    “是嗎?強迫不會幸福?就像我強迫你?”她顫聲問道。


    淩錚一把抓住她的觸手。上麵尖利的細刺,立刻深深紮入他的手掌鮮血直流。她的豎瞳瞬間流露心疼神色,他卻看不見。


    “我不會跟人類走。”淩錚出乎她意料的柔聲道。他竟然雙手抓住她的觸手,緊緊握住。他俊朗的臉一點點朝她逼近,清冷的氣息噴在她臉上。黛碧隻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靜止,她慢慢閉上了豎瞳,她仿佛回到了救回他的第一天,他躺在病床上,睜開的雙眼仿佛盛滿清亮月光。


    “美女……”那時他望著站在床旁的她笑,“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會在你床上?”


    “嗤——”一聲悶響。黛碧猛然睜開眼,已經恢複人形的雙眼中,她看到淩錚臉色一片鐵青。而她的一隻觸手竟被他鐵鉗般的雙手緊緊抓住——插入了他的腹部。


    “你!”黛碧簡直無法相信雙眼所見,想要抽出觸手,卻又怕他傷勢更重,一時間亂了分寸,大聲喝道,“近衛隊!近衛隊!”


    他卻在她懷裏臉色蒼白的倒了下來,聲音很低:“舍不得殺你,隻能殺了自己。”


    黛碧眼淚滾滾而下:“你瘋了!”


    他微笑道:“黛碧,答應我,永不開戰。”


    “不!你為什麽要死?!”


    “我已經是……你的丈夫,你已……擬好了……詔書。”淩錚道,“就算我回……到聯盟,也是個恥辱的……廢人。”他靜靜道,“黛碧,我愛你……所以我……要你記住,你愛的人……因為戰爭而死,永不開戰……永不開戰……”


    “……永不開戰。”黛碧幾乎是夢囈般跟著他念叨道,然後看到他臉上露出堪稱溫柔的心滿意足的笑意。而當懷中他的呼吸驟然消失,黛碧銳利的豎瞳驟然收縮。


    “不——”她抬起頭,長長的一聲淒厲尖嘯,整艘堡壘仿佛都因她的這聲嘶嘯而震顫。她的身體深處猛烈傳來骨肉撕裂的聲音,無數鱗甲、尖爪和觸角,從她逐漸膨脹的軀體猙獰而出。她的皮膚不再白皙,她的身軀不再修長。她身上所有酷似人類的輪廓,統統被鐵甲般的昆蟲皮質覆蓋。


    比任何蟲族都要龐大堅硬的軀體,不斷膨脹、膨脹,瞬間占據整間休息艙的全部空間。水晶燈被撞得粉碎、高強度合金牆壁迸裂出長長的縫隙。而在那醜陋而龐大的蟲體上,它胸前一對觸手,卻近乎溫柔的將男人冰冷的屍體捧了起來。肌肉糾結皮如枯樹的圓形蟲首上,紫色複眼中,悲傷的淚光如潮水滿溢。


    “孤答應你。”它將男人的屍體貼近自己的臉頰,“永不開戰……永不開戰。”


    冥龍號甲板。


    指揮官孤身開走了一艘獵豹去接人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甲板。所以當那艘獵豹終於在甲板停穩時,飛行員們、地勤們,都有意無意徘徊在附近,探頭一睹究竟。


    艙門自動打開,高大英俊的年輕指揮官走了出來,懷中竟然打橫抱著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最常見不過的飛行員便服,灰色緊身小背心勾勒纖細玲瓏的曲線,迷彩長褲包裹她修長雙腿。躺在指揮官的懷裏,顯得格外嬌小。她隻偏頭匆匆看了眼灼熱的周圍,就伸手揪住指揮官胸口的軍裝襯衣,仿佛想要抗議他的強勢。


    可威嚴冷漠的指揮官,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抗議,目不斜視大踏步走上了甲板。


    就這樣一路張揚的抱了過去,一直到堡壘正中的艦長休息艙。蘇彌臉上熱得滾燙,隻覺得數日未見,他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了極大的轉變。


    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可好像又多了別的什麽東西。


    他將她放在大床上,動作前所未有的輕柔。她躺著抬頭看他,他也低頭沉默的看著她。


    然後,一個吻重重落下。仿佛要將他壓抑多日的隱痛宣泄而光,他幾乎是凶狠的吸吮著她的唇舌。他的一隻腿還站在地上,單膝跪在床上,一雙大手緊緊摁住她的,令她完全在他的懷抱中。


    過了很久,他才放開她,隻是雙手依然握住她的。沉黑的眸中還有未褪的情/欲。


    “傷在哪裏?”


    蘇彌心中咯噔一下。


    她沒想到,他第一句話不問她的經曆,不問她如何操縱巨石陣扭轉戰局。任何人隻怕都對巨石陣充滿了驚訝好奇,他卻先問,傷在哪裏?


    有點想要流淚,可卻不願在他麵前哭。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右腿:“那裏。”


    他斂眉凝神,抬手輕輕脫掉她的長褲。當布料掠過右小腿時,她絲絲哼了聲。


    眼前的長腿雪白纖細如昔,隻是勻稱的小腿上,纏滿厚厚的繃帶。雖然已經得到過處理,卻也有隱隱血跡滲了出來。在蟲族的地盤能有多好的醫療條件?這樣已經算不錯。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從旁邊拿來常用工具,輕輕解下她腿上的繃帶。


    傷口難看而猙獰,有些血汙不知幹涸了多久,甚至還有些發炎。他隻湊近看了幾秒鍾,霍的站起撥通牆上的機載電話:“藍可晴醫生,我是指揮官,立刻到我的休息艙。”


    等候醫生的時間,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她身旁。她瞪著眼望著他,他也看著她。


    於是又一個深吻落下來,仿佛怎麽吻也吻不夠。


    女醫生進來的時候,咳嗽了兩聲。他這才神色如常的放開她,直起身子讓到一旁。蘇彌臉色薄紅。


    隻是一看到蘇彌腿上的傷勢,藍可晴醫生便皺了眉頭:“傷得這麽重?必須立刻轉到病房。”


    “……不行。”孟熙琮站在她身後,聲沉如水,“她必須留在我的臥室。”


    藍可晴眉頭皺的更緊:“指揮官,你知道我每天要看多少傷病患者嗎?每天往你這裏跑幾趟,會浪費我很多時間!”


    孟熙琮寸步不讓:“除非我把休息艙搬到你的工作站。”


    藍可晴連忙搖頭——讓指揮官兩口子住在自己的地盤?那感覺實在太詭異。她又低頭看了看蘇彌的傷勢,隻得妥協:“好吧。”然後意味深長的對蘇彌道:“夫人,這可是指揮官第一次要求特權。以前他自己受傷,都是按規矩到醫生工作站排隊等著治療。”


    蘇彌心裏一甜,抬眸又看了看陰森鐵塔般矗立醫生身後的孟熙琮。他還盯著她腿上的傷口,臉色還有些冰冷。


    醫生給蘇彌重新處理傷口的時候沒有用麻藥——因為之前蘇彌自己亂打麻藥,現在為避免神經受損不能再用。蘇彌隻能咬牙忍著。可或許是他在身旁,痛到不行時,她也不拚命忍了,低低的叫了幾聲。


    “忍著。”他沉聲道,像在下達命令,沒有半點溫柔安慰。


    半小時後。


    醫生把手套一扔,擦了擦頭上的汗笑道:“不錯,隻叫了幾聲。不過夫人,生孩子的時候會更疼。”


    孟熙琮麵沉如水就像沒聽到,蘇彌不好答話,隻能禮貌的笑笑。


    “一個月內,不要讓她這條腿再亂動彈。”醫生離開前道,“這次這條腿差一點就廢了。”


    屋內重新恢複寧靜。


    她的身子陷進被褥裏,尖尖的臉上,晶瑩的眸盯著他,仿佛還有千言萬語要說——真的如同小貓般柔弱可人。


    “等我。”他在她額上深深一吻,起身走進了浴室。


    孟熙琮連續工作許多天,此時也疲憊到了極點。他進了浴室衝了個澡,圍著條圍巾走了出來。剛走近床邊,卻看到蘇彌雙目緊閉,竟然是累到幾點睡著了。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在她身旁躺下,將她整個抱入懷中,也陷入了沉睡。


    蘇彌醒來時,艙內一片黑暗。隻有窗外的星光,令艙內有些許暗淡的光亮。


    她是被腿傷疼醒的。她轉頭,便碰到了孟熙琮冰冷的臉頰。察覺到她的蘇醒,原本沉睡的孟熙琮幾乎立刻睜眼,雙眸在黑暗裏,定定的望著她。


    這些天的委屈和絕望,那些在絕境中,想要對他說的話,卻在終於塵埃落定時,統統說不出口。


    “孟熙琮。”她顫聲道,“我有話問你,你必須說實話。”


    “膽子越來越大……”他目光灼灼盯著她,一抬手,打開了牆上的夜燈。


    可她再也不會因為他的威嚴強勢而害怕,反而毫無畏懼的直視著他。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慢慢熱起來,但這不能阻擋她在心中徘徊千次的疑問。


    “你為什麽一直留我在身邊?一定要我做你的女人。”她覺得每一個字都要把自己的喉嚨灼燒得滾燙。


    孟熙琮盯著她,半晌沒做聲。


    然後,他一個翻身,輕輕壓住了她,小心翼翼沒有碰到她的雙腿。他按住她的雙手,深邃的眸居高臨下緊盯著她。漸漸的,那暗黑的眸仿佛燃起熾熱而無聲的火焰,就像要把她也一同焚燒殆盡。


    “蘇彌,我也剛知道答案。”他的聲音低沉得仿佛有千鈞力量,“因為我愛上了你。”


    蘇彌隻覺得自己的世界仿佛瞬間停滯,窗外漫天星光退潮般黯淡下去;機艙隱隱的引擎聲也消失得幹幹淨淨。隻有孟熙琮英俊硬朗的臉龐,無比清晰醒目。


    她完全說不出任何話來,隻是十指下意識緊緊回握住他的。


    他盯著她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軍隊、財富、土地,你要的一切,我都幫你實現。我隻有一個條件——你從身體到心,完完全全屬於我。”


    蘇彌被他的話震了一下,他說的東西,她並不在乎。可他的決絕,卻令她心生無法言喻的快樂。


    而他似乎因為她的沉默不回應有些不悅。他單手扣住她的臉,一字一句道:“你可以有自己的自由,但必須在我認為安全的範圍內;為我生兒育女,時刻滿足我的需求;誰再敢傷你,我會讓他付出十倍代價;如果你有其他愛人,我會毫不留情的殺死。記住我的話。”


    “我……可是……這是命令?”


    “不。”他的指腹似乎有些享受的摩挲著她的臉,“這是一個通知。”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表白了,很孟式風格,他一直不是好人。


    ————————————


    話說……雖然我很愛與你們分享覺得好的小說,但是為毛我在昨天推薦的武俠文下,發現一大片號稱是我的讀者,但是從未在俺的文下冒泡過的id?一臉血的看著你們這些深海潛水艇……淚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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