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善沒想到這麽快又見到丁珩。


    而且還是在民政局門口,他一身黑色風衣倚在車前,仿佛已經等了很久。


    慕善並不知道,丁珩一直派有人留意她的行蹤。她與陳北堯回辰縣,在旁人眼中,很有女婿登門的感覺。丁珩不笨,隱約猜出他們打算幹什麽。所以這天早上一收到消息,就趕了過來。


    丁珩望著兩人下了車,真正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侶模樣,心頭微覺刺痛。他誠然喜歡慕善,並且經曆金三角那些日子後,明知她心裏沒有自己,可那份喜歡卻逐日加深。他想,大概一個男人曾為一個女人拚過命,就永遠不會忘了她。


    而今天他來這裏,並不是要幹“搶親”之類的徒勞的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有些惱怒,惱怒中帶著不讓他們順順利利的念頭,就來了。


    陳北堯看到丁珩,心頭微覺厭惡。但想起他對慕善一片赤誠,偶爾又會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慕善已決心跟陳北堯,早不把與丁珩的些許曖昧放在心頭。現在看到他,雖然略有些驚訝,但還是大大方方迎上去。陳北堯沒有片刻遲疑,攬住她的腰一起跟過去。


    “丁珩。”慕善笑。盡管丁珩今天出現在這裏,絕不是偶然。但她坦坦蕩蕩,其實也不太在乎他幹什麽。


    丁珩把煙頭一丟,看看慕善,又瞥一眼陳北堯。目光複又回到慕善身上:“你們來領證?”


    “嗯。”


    丁珩沉默片刻,有種想要把心掏出來給她的衝動。讓她知道自己不比陳北堯差。可那隻是衝動,他再愛她,此時也是無能為力。


    想到這裏,他反而笑了。忽然上前一步,抬手像是想要拂過她的長發,慕善下意識的側身避過,身旁的陳北堯已蹙眉:“丁少,我們大喜的日子,你不恭喜我們?”


    丁珩哪裏肯,隻看著慕善道:“善善,有些事,我永遠不會忘記。”


    慕善默默點頭道:“丁珩你先走吧。我非常非常感激救命之恩。我把你當做至交好友,也永遠不會忘記。”


    丁珩淡淡一笑,語氣有點狠:“不過是一命換一命,你不用太在意。我今天來就是讓你知道,任何時候,你想離開這個男人,記得還有我這個‘至交好友’。你不是非跟他不可。”


    這話說得有些過分了,陳北堯握著慕善腰的手剛一鬆,立刻被她抓住,這一拳就揮不出去。丁珩笑笑,轉身上車,絕塵而去。


    兩人含情脈脈來領證,卻遇到這麽個小插曲。慕善心頭深感歉疚,神色略有怔忪。陳北堯知道丁珩輸掉愛情,故意來給自己添堵,他心沉似海,自然不會真的動怒。他想起丁珩剛才說的話,心頭微動,問:“什麽‘一命換一命?’”


    慕善沉默片刻,答道:“9月7號下午,我在你病床前睡著了。大概是壓著手機鍵盤,誤撥出幾個電話,都打給他。他說那個電話救了他的命。”在金三角的時候,丁珩曾把這件事詳細跟慕善說過,所以他現在一說,慕善就明白什麽意思。日期之所以記得那麽清楚,是因為全市人隻怕都對那天記憶猶新——大名鼎鼎的呂兆言就在那一天死於非命。


    陳北堯自然也是對這個日子印象很深,聽她這麽說,淡淡“嗯。”了一聲,卻沒再說什麽。


    兩人相攜走到婚姻登記處樓門口,慕善略有些緊張,陳北堯腳步一頓,將她拉住。她疑惑轉頭看著他,卻見他神色極為認真。


    “善善。”他低喚道。


    慕善心頭一跳,知道他要說極重要的話。果然,他執起她一隻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謝謝老婆。”


    慕善兩頰微燙,卻聽他繼續道:“今天起,站在你麵前的,就是個百分百的商人。”


    慕善心頭一震,盡管隱有預期,卻沒料到他的承諾來的這麽快——她那天不提任何要求,就是表明自己願意等待的態度,等他回頭。


    陳北堯見她黑眸閃動,柔聲道:“你答應我的求婚,卻什麽也不要。可是善善,你是我的老婆,我知道你做這個決定有多艱難,我會給你最想要的。過去發生的事,我無能為力隻能盡量彌補;今後我隻做個商人,做你的丈夫,做我們孩子的父親。”


    慕善心頭大慟,撲入他的懷裏,兩人緊緊相擁,再無言語。


    兩人回到霖市家中時,已是中午。周亞澤、李誠早已收到消息,在屋裏等候。見到兩人進了屋,陳北堯難得的眉目含笑,周亞澤把李誠肩膀一拍:“哥們兒,想不到老板要麽禁欲八年;要麽一解禁,轉眼媳婦都有了。”


    他身旁的sweet正在吃瓜子,似乎也被感染,高高興興站起來:“嫂子,我要看結婚證!”慕善大方將證件從包中取出來,沙發上幾個人立刻傳看,直誇慕善上相,照得漂亮。


    “老板,你的呢?”周亞澤朝陳北堯伸手,陳北堯跟沒聽到似的,直接上樓,走入主臥。他拿出懷中的結婚證,仔細看了看,微微一笑,放入抽屜中。


    一樓沙發上,周亞澤李誠如何察覺不出陳北堯沉默的意氣風發?周亞澤湊近慕善,低笑道:“嫂子,為了你,老板可是連帶著讓我也洗白了,你趕緊給老板生個兒子,我就不計較了。”


    慕善心頭感動,一時無言。一旁的李誠笑道:“嫂子別聽他胡說。其實我們正經生意本來就占了九成以上。老板早就想把那些賭船夜總會賣出去。”


    “嘿,看你說的。那我手下九百多個人怎麽辦?”周亞澤佯怒,“他們隻會砍人、看場子、收保護費。”


    “凡事都有過程。”陳北堯的聲音淡淡傳來,他下了樓。他一出現,周亞澤不做聲了,點點頭,好像他說的什麽都是至理名言。


    慕善心頭好笑,似乎從金三角回來後,周亞澤這個真真正正的桀驁不馴的黑老大,更服陳北堯了。也許一方麵是因為愧疚,另一方麵是知遇之恩吧!


    陳北堯剛坐到慕善身邊,李誠的電話卻響了。他站起來,拿著電話走到一側房間裏。過了一會兒才回來,笑道:“有個朋友叫我過去,老板,我去一下。”


    陳北堯淡道:“我還有事跟你們倆商量。”


    周亞澤道:“別婆婆媽媽的,你剛才還說中午陪老子喝酒的。叫你朋友一起過來吃。”


    李誠頓了頓,道:“好。”


    飯菜都端上桌,慕善還親手將從辰縣帶回來的野菜烹製。這時李誠已從別墅門口,將人接了回來。眾人看到來人,都是一怔。


    是個很年輕的女人。


    女人看起來約莫二十三四,個頭不高,卻很漂亮,是那種又明朗又精致的漂亮。看到眾人,她淺淺一笑,禮貌卻淡然。


    李誠站在她身旁,將手搭上她的肩頭道:“這是我女朋友,白安安。”


    眾人都吃了一驚——李成生性內斂,這麽多年也沒見他近過女色,現在卻冒出個女朋友,似乎關係還很親昵。陳北堯和周亞澤臉上都浮現笑容,慕善先開口:“歡迎你,請坐。”


    白安安感激的看慕善一眼,李誠的手滑下,握住她的手:“叫嫂子。”


    “嫂子。”白安安乖乖喊道,將李誠的手反握。兩人執手在飯桌前坐下。


    陳北堯和周李二人的關係,是上下級,更是兄弟夥伴。這幾年,還從沒出現過今天這樣,每人帶個女人,共聚一堂的情形。這既令男人們感到溫馨,又暗暗有些意氣風發。


    沒過多久,大家都弄清楚——原來白安安曾是李誠的大學同學,當時兩人就有過一段感情,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分開。現在白安安離開了前男友,重新來找李誠,兩人重歸於好。


    這讓大家都明白過來——難怪感覺李誠和白安安之間,似乎又親密,又有些疏離。慕善心頭更是感慨——覺得他們跟自己和陳北堯,有些相似。不過白安安之前找了別的男友,李誠卻始終孤身一人,令人略為他有些難過。所以現在他對著白安安,心情是十分複雜的吧?


    事實上,李誠的心情也的確如此。看著闊別多日的戀人,前些天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嬌俏美麗一如當年,甚至比曾經多了幾分成熟嫵媚,愈發動人。隻是眉宇間添了隱隱的哀愁,這份哀愁令他看得到,卻觸不到,心中有些恨,更多的卻是憐惜。


    吃了飯,三個男人上樓談事情,女人們則留在客廳。說道慕善今天跟陳北堯領證,白安安又驚訝又羨慕,很真誠的道:“恭喜你。”慕善從她的語氣裏聽出真實的羨豔,笑道:“李誠是個好男人,你好好珍惜。”


    白安安笑笑,點頭:“嗯,他是很好。”


    一旁的sweet安安靜靜,慕善看著她道:“你跟亞澤呢?”sweet搖頭:“嫂子,結婚這種事,好像跟我們不太搭。”


    慕善不知道怎麽接話,sweet畢竟年紀小性格前衛,她雖然喜歡她的氣質性格,卻也難免有代溝。過了一會兒,慕善跟白安安聊了起來。聊得深入,竟然頗為投機。兩人性格同樣坦率爽朗,為人處世也同樣成熟不做作,甚至愛好都大半相同。慕善回霖市創業之後,除了葉微儂,還真沒遇到另一個知心朋友,一聊之下,很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等陳北堯他們下樓的時候,慕善剛和白安安聊完羅賓威廉姆斯的音樂,正在聊慕善給企業做項目時的趣事。sweet在旁邊插不上嘴,拿著周亞澤的遊戲機埋頭苦玩。


    三個男人見狀頗為驚訝。周亞澤嗬嗬一笑:“李誠,你女人跟嫂子,比跟你還親熱。”李誠微微一笑,走過去在白安安身邊坐下。周亞澤笑道:“好了,女人們各歸各位。老板今晚洞房花燭,我們就不打擾了。”


    四人相攜而去,屋內重新隻剩下陳北堯跟慕善。陳北堯將她肩膀一摟:“聊得不錯?”


    慕善點頭:“李誠眼光真不錯。”陳北堯笑道:“李誠說他恨不得把白安安的前男友殺了。”慕善微微有些吃驚——想不到沉穩內斂的李誠,也會說這麽露骨的話。


    “他不會真的……”


    “不會。”陳北堯望著她,“隻是氣話,聽他說白安安前男友就是個無名小輩,很潦倒。”


    “哦。”慕善頓時覺得白安安這個女人,也挺不容易。


    陳北堯望著她沉靜的容顏,忽然失笑:“幸好。”他心道:幸好你沒有過別的男人,否則我也想殺人。


    慕善一怔,就明白他的意思,一拳輕輕打在他肩頭:“你也會亂想?”


    “嗯,我比李誠運氣好。”


    兩人領證是情之所至,當時跟慕善父母說了一聲就敲定了,倒沒考慮辦酒之類的瑣事。過了幾天慕善給家中打電話,父母想五一辦酒席,慕善沒有異議。陳北堯直接安排秘書安排一切事項,慕善回自己公司上班,每天關心一下婚禮進度,日子過得倒也自在愜意。


    一眨眼到了三月間。這段時間慕善跟白安安倒走得很近。通過慕善,白安安也認識了葉微儂,三人很聊得來,經常一起逛街喝茶。


    這天是周末,陳北堯既然致力於白道生意,中午在跟市政府的人吃飯。慕善跟白安安相約去南城一家新開的商場逛街買衣服,四名保鏢跟著。


    其實現在風平浪靜,丁珩又不會對慕善下手,所以慕善出入其實很平安。但陳北堯執意要派人,隻令女人們逛街也不自在。李誠剛與白安安團聚,也是關心則亂,四個保鏢裏有兩個就是他安排的。


    兩個女人同樣豔麗動人,站在商場櫥櫃前簡直光芒四射。白安安雖然長得漂亮,卻明顯不太會搭配衣服。慕善給她挑了兩身,一換上果然氣質更加出眾。白安安又感激又羨慕,直說要請慕善吃飯。兩人又逛了一陣,慕善給陳北堯挑了兩身衣服,想到他必然驚喜,心頭甜蜜。轉頭問白安安:“你要給李誠買嗎?”


    白安安想了想,還是搖搖頭。她的神色略有些怔忪,忽然問:“慕姐姐,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這麽好,老板她也很好……但他始終是國內有名的黑老大,你……”


    她欲言又止,慕善卻明白她的意思。兩人相交已有數日,慕善能感覺出她是一個正直率真的女孩。她想問的是,既然你跟我一樣,眼裏揉不得沙子,為什麽會留在陳北堯身邊,成為黑老大的女人?


    她想問這話,反而令慕善更加欣賞她。慕善想了想,卻隻能歎息:“豈能盡如人意。”


    “但求無愧我心。”白安安接道。兩人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其他的,已經無需多言。


    有了這個話題和心境,兩人感覺關係更近了一步。買好衣服,兩人乘電梯往下一層。四名保鏢隔著幾步的距離,在她們前後方分布著。


    慕善想到一事,轉頭問白安安:“你不是說現在沒找工作?要不要來我的公司上班?”


    白安安卻正轉頭看著電梯扶手上方白色金屬牆壁,似乎在發呆,竟然沒聽見她的話。慕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渾身一顫,這才轉頭看著慕善。


    “慕姐……”她的目光警惕中帶著驚恐,與之前的淡定爽朗判若兩人,“有人跟著我們。”


    慕善心裏咯噔一下,壓低聲音道:“誰?”白安安不答,慕善轉頭想叫保鏢,白安安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沒用的,他們不是對手。”


    她抓住慕善這一下手勁竟然很大,令慕善隱隱疼痛。慕善皺眉,揮開她的手:“到底怎麽回事?”


    白安安目露歉疚,很快換上堅毅神色:“慕姐,他們衝我來的,你不會有事。一下電梯,不管發生什麽,你也別管我。麻煩你替我告訴李誠,對不起。”


    慕善一震,知道多說無益,隻能點頭。就在這時,兩陣鈴聲同時響起。慕善和白安安對視一眼,都接起包中電話。


    “你在哪裏?我馬上過來。我收到消息……他的人來了。”李誠在電話中的語氣少見的焦急。白安安的手握緊電話:“李誠,這事跟你無關,你……別管了。”


    那頭,慕善聽到陳北堯清冷的聲音問:“在哪兒?”


    “南城新世界百貨。”慕善答道,“老公,安安說有人跟著我們……”


    陳北堯幾乎毫不停頓的道:“不管發生什麽,不要管白安安,保護好自己。我已經派人過來。離開商場,那是林魚的地盤,他的車在下麵接你。”


    慕善“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抬頭。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敏感,她看到電梯下方站著五六個男人,似乎有些異樣。他們站在那裏,好像看著這邊,又好像看著其他地方。她一回頭,看到電梯上方,可因為地勢原因,什麽也看不到。


    “上麵也有人。”白安安頭也不回,低聲道。


    慕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不忍心看她一人涉險。隻是陳北堯那麽囑咐,她知道事態嚴重,隻能沉默。


    前方的兩名保鏢當然也察覺到不對勁,轉頭看一眼慕善和白安安。盡管他們一動不動,站在電梯密集的人群裏,渾身上下卻似乎充滿蓄勢待發的力量。


    電梯筆直向下。


    慕善和白安安的腳同時下地。


    幾乎是同一時刻,原本散布在電梯旁的幾個男人,一下子圍上來,將兩人圍在中間。慕善的四名保鏢見狀不妙,走過來低喝道:“幹什麽!”其中一名保鏢閃身就往包圍圈中鑽,卻被兩個男人扭住胳膊。那保鏢身手也不弱,一拳將其中一人打倒在地。然而敵眾我寡,又上來兩個男人,一下子將他扣住。


    突如其來的鬥毆,令周圍所有人側目。電梯口也被堵得水泄不通。眼見十來個黑衣男人扭打在一起,白安安咬咬牙,拉住慕善拔腿就跑。她跑得很快,慕善幾乎跟不上。


    一轉眼兩人就跑得離戰團很遠。


    剛到拐角處,白安安忽然急停,慕善一時刹不住,差點撞上她。抬頭卻見她臉色煞白,一動不動。


    正前方,零散的顧客正在穿行。一個年輕男人站在距離兩人兩米遠的地方。他穿著一絲不苟的黑西裝,長相硬朗端正,語氣恭敬,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他身後還站在兩三個同樣沉肅的男人。


    “嫂子。”他看著白安安,“老板讓我來接你。”


    與此同時,陳北堯微蹙著眉,坐在車子後排。雖然擔心慕善的安危,但他還是冷靜的告訴自己,不會有事。


    那人就算權勢滔天,與自己無冤無仇。大家都是生意為上利益為重,那人隻為白安安而來,自然沒必要在他的地盤,動他的女人。


    而且南城老大林魚已經來了電話,他的人堵住了整間百貨,去接慕善。陳北堯知道,他的承諾,比任何人都可靠。


    前排車門打開,剛剛趕到的周亞澤坐了進來。陳北堯命令司機立刻往南城疾馳,同時淡道:“亞澤,我身邊有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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