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堯靜了片刻,坐起來,聲音嚴厲:“張痕天?”


    周亞澤答:“應該是。我剛收到消息,他們的車掉落懸崖,現在警察已經封了路。東城王隊說現場有槍擊痕跡,隻有男屍,白安安應該被張痕天帶走了。”


    掛了電話,陳北堯看到慕善也坐了起來,抱著雙膝,大眼怔忪。夜晚很安靜,周亞澤的聲音她也聽得七七八八。


    陳北堯第一反應卻是柔聲解釋:“不是我做的,我給了他一筆錢讓他走。我已經答應你不殺人,而且殺了他對我沒好處。”


    慕善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李誠背後肯定還有人,如果真的想對付陳北堯,李誠死了,對方動機會更強烈。陳北堯刻意安撫李誠,其實是最好的做法。


    可現在李誠被張痕天殺了,對陳北堯到底是好是壞呢?說不定……陳北堯運氣好,李誠還沒把證據交給其他人,他能就此逃脫呢?想到這裏,她略微安心。


    “你打算怎麽辦?”慕善問。


    陳北堯點了根煙,淡道:“靜觀其變。”


    慕善又想起白安安,心頭微痛。不知為何,白安安總令她覺得感同身受。她問:“白安安會有事嗎?”


    陳北堯想了想道:“如果張痕天要殺她,不可能讓她活到現在。你不用太擔心。”


    慕善聞言卻心頭一沉——白安安跟李誠關係密切,很可能也是個警察,並且真心相愛。可她又被人稱為“嫂子”,顯然跟張痕天已經有了夫妻之實。現在被抓回去,隻怕生不如死。


    在慕善提心吊膽、陳北堯和周亞澤也萬般警惕的這段日子裏,一切卻風平浪靜。沒有警察上門,張痕天的人也再沒出現過。可陳北堯卻知道,越是有大的變故,之前越是平靜。他開始瞞著慕善,讓周亞澤安排三人去國外的簽證,以備不時之需。與慕善的婚期,卻對她父母找了個理由,推辭到下半年。


    時間一晃到了五月,慕善的肚子還沒有動靜。這天,陳北堯帶著慕善去一個飯局。飯局是本市商會會長安排的,主管金融的副市長也會到,陳北堯自然要去。


    這天天氣晴好,陳北堯摟著慕善,沿酒店的旋轉樓梯拾階而上。多日的平靜,也令兩人漸漸重拾新婚的甜蜜心情。


    樓梯不僅是樓梯,還是透明的大魚缸。藍色澄澈水裏,一尾尾珍奇的小魚遊來遊去。慕善忍不住駐足觀看。陳北堯勾著她的腰,不看魚,隻側頭盯著她專注的容顏。她的雙頰漸漸暈紅,嗔怒的瞪他一眼。他一時竟不管身邊還有人上下,將她扣進懷裏,極愛憐的一吻。


    “陳老板跟夫人感情真是好。”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慕善心頭微驚,陳北堯的手一緊,不動聲色的抬頭。隻見樓梯上,一名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靜靜負手站在那裏。他的身材極為高大,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容貌硬朗方正、闊額挺鼻,雙眼皮極深,看起來極為精神。溫煦的眸仿佛含著笑意,可隱隱又似乎有銳利的光芒。


    陳北堯淡笑道:“張老板,久違。”


    張老板?慕善心頭一驚,暗自打量這個聲名叱吒大陸的男人,這個曾經把陳北堯視為下一代教父的男人。他不是久居北京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張痕天卻微微一笑,手插進褲兜,轉身先行走進了樓上的包房。


    陳北堯見狀,也笑了,牽著慕善的手,緩緩向上。


    “既來之,則安之。”他柔聲對慕善道。慕善嘴輕輕一噘,壓低聲音道:“我討厭這個人。”陳北堯已經決心洗白,她一點也不想他再接觸這種人。


    陳北堯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失笑道:“好,都隨你。”他的語氣太寵溺,慕善心頭一甜,柔聲道:“我們不理他,不怕他。”


    “好,我們不怕他。”陳北堯抓起她的手指送到嘴邊一吻,隻覺得溫香軟玉在懷,真是如她所說,什麽也不畏懼。哪怕下一刻身死,也心甘情願。


    剛走到包間門口,粗略一眼,便見裏頭極為寬敞,富麗堂皇。飯桌在一側,眾人還沒落席,華麗繁複的沙發上,坐了幾個人。慕善看到坐在張痕天身邊的女人,心頭一驚。那人明豔動人俏麗安靜,不正是白安安?


    身旁陳北堯已含笑道:“周市長、蘇會長!”自然而然又看向張痕天:“張先生!”


    眾人皆笑,互相寒暄客套。陳北堯帶著慕善落座。張痕天坐在周副市長右手邊,顯然身為北京來的全國知名富商,地位極高。他把身旁白安安的腰一摟,笑道:“陳先生、陳太太,安安在霖市,承蒙你們照顧。一會兒我先敬你們三杯,聊表謝意。”


    眾人都不知道還有這段淵源,好奇的詢問打趣。張痕天滴水不漏的解釋一番,目光始終溫煦平和。完全不像殺了白安安的情人李誠、將她圍追堵截追回去的教父。


    事實上,按陳北堯所說,在公眾麵前,張痕天跟他一樣,也是商人。


    男人們仿佛多年未見的知交好友,談笑間觥籌交錯。陳北堯和張痕天更是你來我往,都是一副風度翩翩卻相見恨晚的模樣。慕善一臉矜持笑容坐在他身側,目光卻時不時打量對麵的白安安。多日未見,她的容顏依舊美麗、妝容比當初還要精致。可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她的神色很冷漠,有人敬酒、張痕天讓她敬酒,她也隻是淡淡的端起酒飲了。


    隻有目光偶爾與慕善對上時,她的神色才有片刻的動容,但也立刻恢複冰冷。


    她與這一桌的熱絡,格格不入。在座的誰不是火眼金睛?見狀都是不動聲色。有人刻意討好張痕天,笑道:“白小姐又年輕又漂亮,與張先生真是郎才女貌。”


    白安安跟沒聽到似的,話都沒接一句。張痕天卻微微一笑,將她肩膀一搭,語氣極為認真:“小安安是我的心肝。”眾人都哈哈大笑,白安安嘴角扯了扯,眼中隱約閃過譏諷。


    這頓飯看似吃得淋漓盡致,男人們還約好下周一起打球。然後周市長還有會,先走了。送走了周市長,陳北堯正要告辭,張痕天卻笑了笑:“陳老板不急著走,我還有事想跟你談一談,務必賞臉。”


    在座其他幾個男人今天隻是作陪,都知趣的攜家眷告退。張痕天叫來門口自己的保鏢:“先送安安下去。”不等保鏢動手,白安安“霍”的站起來,不看任何人,徑直下樓去了。


    陳北堯轉頭對慕善道:“你先回車上等我。”慕善點點頭,兩人目光淡然相對,平靜移開。


    慕善回到車上,坐了一會兒,注意到馬路對麵同樣停著幾輛豪車。雖然看不清車中情況,但白安安此刻應該正和她一樣,坐在車中等候。今天見到她,慕善仿佛見到前些天,被陳北堯禁錮的自己。可自己終是敞開心扉,不計得失的跟陳北堯在一起。白安安和張痕天的關係,卻似乎複雜得多。隻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在這些男人的世界裏,她還不是跟白安安一樣無能為力?隻能站在男人身後,隨波逐流。


    等了有半個小時,才見陳北堯頎長清瘦的身影緩緩下樓。他的神色沒什麽起伏,上了車,淡淡對司機道:“開車。”


    回到家後,陳北堯先跟周亞澤和其他心腹通了電話,才走進書房。慕善看到他,心頭大定,等他開口。


    他抱著她坐進沙發裏,開門見山:“張痕天想跟我合作,我拒絕了。”


    “合作?”慕善疑惑。


    “嗯。”陳北堯黑眸微沉,“他無論財力、勢力,已經是大陸教父,可似乎還想做得更大。”


    “他想讓你做什麽?”慕善有點煩躁。


    陳北堯長眉微蹙:“一起做生意。他認為強強聯手,更好賺錢。”


    “他是想讓你跟他混吧?”慕善冷道,“這人真不知足。”


    陳北堯聞言眉頭一展,似乎慕善的話正好解開他心頭疑惑。他沉吟片刻道:“你說得對,他為什麽不知足?我已經收到風聲,他之前已經把華南、華中的一些老大歸攏了。他很有野心,為什麽?”


    兩人相對無言,卻猜不透張痕天的動機。慕善擔憂道:“你拒絕了他,他不會對付你吧?”


    陳北堯淡笑道:“他要動我也不容易。而且我告訴他,很快洗手不幹。既然我與世無爭,他何必對我動手?”


    慕善點頭。


    話雖如此,這天陳北堯卻暗中囑咐保鏢,務必加強防備,尤其是保護好慕善。


    這邊陳北堯夫妻心靈相通互相憐愛,那邊剛剛被拒絕的張痕天,坐在加長轎車的後座上,臉色沉肅。


    白安安縮在角落裏,盡量跟他隔得很遠。他也不在意,自顧自沉思。車子走了一會兒,前排助理轉頭道:“老板,已經跟丁珩約好,明天下午三點。”


    張痕天淡笑著點頭道:“一山不容二虎,那就丁珩吧。”心意已定,他也就不再思慮,這才轉頭,看著神色冰冷的白安安。


    “坐過來。”他聲音含笑,略有狠意。


    白安安極怨恨的看他一眼,聲音狠絕:“張痕天,你殺了我吧。”


    張痕天聲音陰冷:“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女人,我怎麽舍得殺你?”


    “你這個禽/獸!”白安安身手如電,一拳狠狠打過去。張痕天猝不及防,頭被打得狠狠一偏,臉上結結實實中了一拳。


    “放了我家人!”白安安打了他,反而又怒又怕。張痕天緩緩轉頭,臉頰有些紅腫:“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的父母、弟弟,就是我的父母、弟弟。你怕什麽?過來!”


    白安安咬著下唇,臉色漲得通紅。張痕天頭都不抬一下,對前排助理道:“砍掉她弟弟一隻手。”助理拿出電話就打,白安安氣得渾身發抖,起身就要去奪助理電話。張痕天伸臂將她的腰一撈,抱進懷裏。


    “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動你弟弟。”他盯著她的雙眼。在那雙眼裏他看到了恨,卻沒看到他熟悉的愛意,這令他心頭愈發惱怒。


    白安安沉默不動。


    “那個警察有沒有睡過你?”張痕天一把將她抱起,壓在後座上。


    白安安忽的笑了。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很多次,他比你強多了。”


    張痕天靜默片刻,抬頭對前排道:“停車,滾下去。”


    此時車子已經開進張痕天在霖市買的別墅,諾大的花園裏安安靜靜。前排助理和司機聞聲立刻熄火,打開車門走下去。後麵幾輛車見狀全部停下。助理對他們打個手勢,全部走開十幾步的距離,遠遠守著。


    車上,張痕天按著白安安的身體,抓起一旁的安全帶,綁住她的雙手雙腿。


    過了很久,車上的動靜才停止。


    白安安靜靜癱在後座上,張痕天起身拉好褲鏈,又抓起她的臉,狠狠一吻。這才淡淡道:“那些資料有沒有流出去,你不說,我也能查出來。”


    白安安坐起來,從地上撿起自己幾近破碎的衣物,像木偶一樣,緩緩穿上身。他忽然歎了口氣,笑道:“想不到我竟然為一個國際刑警神魂顛倒。”


    這樣的情話,令白安安愈發心如死灰,又恨又痛。她雙手緊緊抓住裙子下擺,關節都捏得發白。張痕天見她因自己情緒波動,反而笑了,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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