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閑聊片刻,看得出經此一事,謝明瑄有意與他結交,彼此又有謝駿這層關係在,聊到後來,彼此的稱呼已換成了對方的表字。


    “佑之,可否再問你一事?”臨走前,謝明瑄似又想起什麽,回身道。


    侯譽風略一點頭。


    謝明瑄:“聽聞榮安郡主常到你府上做客,與令妹頗為親近,此事可屬實?”


    侯譽風一愣,道:“屬實。”


    ……不過問這話做什麽?


    “好,多謝。”謝明瑄卻未明說,拱手道別,“改日有空再會,告辭。”


    侯譽風仍不解,但也隻好道:“慢走。”


    與此同時,景王妃一行人的馬車,已緩緩駛入皇城之內。


    第22章


    未時三刻, 賢妃娘娘剛歇了午覺起身來,綺霞宮的掌事姑姑便快步走入內殿,與娘娘低聲說了幾句。


    “讓她們進來吧。”


    掌事姑姑領命而去, 賢妃才慢悠悠地喚了宮女來伺候, 又命人取新的衣飾給自己梳妝打扮,宮女們皆垂首利落地忙活著, 不時撞上的目光卻透著幾分疑惑。


    誰不知綺霞宮的賢妃娘娘性子冷淡,莫說平日裏從未像別家主子般花枝招展地往皇上跟前湊, 即便皇上親臨綺霞宮, 娘娘也時常粉黛未施地迎見, 今兒莫不是來了什麽貴客,竟叫娘娘如此在意?


    抑或是……


    幾個資曆深的宮女出入間相視一眼,皆心照不宣地微微搖頭。


    當年一事在宮裏曾傳得沸沸揚揚, 可惜小公主夭折,賢妃傷心過度閉門不出,此事已是無處求證,加之皇上雖震怒, 卻隻稱無意過問後宮之事,最後還是太後娘娘出麵將事情壓了下去,那些個嘴碎的奴才全數被杖斃了, 綺霞宮內也換了一批新的宮人。


    像她們這些宮裏的老人,也不過是在別宮伺候時道聽途說的罷了,遑論真假,不該說的便半個字都不得提起。


    “好了。”賢妃看著銅鏡中那張麵無表情的臉, 再精致的妝容也無法為之添上一絲笑意,於是擺擺手,淡聲道,“扶本宮出去吧。”


    “是。”


    宮女畢恭畢敬地攙著娘娘離開了內殿,麵上不說,心底也忍不住好奇,不料到了外殿卻隻見景王妃與榮安郡主母女二人,哪有什麽……咦,怎的還多了個未曾見過的小姑娘?


    “臣婦參見賢妃娘娘,娘娘金安。”


    景王妃與賢妃姐妹倆感情深厚,知她不在意這些虛禮,但畢竟還當著宮人的麵,總不好壞了規矩叫妹妹落人話柄,於是領著兩個小輩下跪行禮,待賢妃喚了平身賜座,屏退宮人,這才拉著她的手喚了聲妹妹。


    “二姐。”賢妃清冷的麵容終於柔和了幾分,輕輕回握住二姐的手,又朝外甥女點了點頭,最後目光落在正仰頭好奇打量她的小姑娘身上,“……誰家的孩子?”


    “她是侯老夫人的外孫女兒,跟瑜兒也親近,聞說今日要進宮來,瑜兒怕悶,便央求我帶上小姑娘陪她一同。”景王妃俯身拍拍小姑娘的肩,不著痕跡地往前推了推,“我瞧這孩子挺聽話的,便帶她入宮見識見識。”


    賢妃點點頭,這些年她雖在深宮中不問世事,但也曉得三年前靖國公府多了位苒小姐,深受侯家兩老的寵愛,想必便是這小姑娘了。


    “來。”


    賢妃抬手讓她到身邊來坐,侯苒也不怕生,提著裙角小碎步挪了過去,唇角彎彎地衝她露出笑容:“謝娘娘。”


    “無事。”小姑娘倒是挺懂禮貌的,粉雕玉琢的小臉笑起來圓圓的,很是可愛,惹得賢妃也抿著唇微微一笑,和聲道,“叫什麽名字?”


    “侯苒。”她眨眨眼,“娘娘可以喚我的小名苒苒。”


    “苒苒今年幾歲了?”賢妃道。


    “唔,”小姑娘掰著指頭數,亮出小小的巴掌給她看,“苒苒五歲啦。”


    “五歲……”賢妃的神色有一瞬怔愣,本就清淡的眸光恍若蒙了層薄灰,哀鬱難掩,“若佟兒還在,如今也該是這般年紀了。”


    嗯?佟兒?


    侯苒下意識往景王妃那兒瞄了一眼,果然她也是臉色微沉,向來最沉不住氣的榮安郡主此刻也默默飲茶,不多說半個字,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


    有些事礙於她年紀小,侯老夫人不會與她明說,但隻要細心一些,經過數年也該知道得差不多了,之前與賢妃娘娘素未謀麵便深感同情,這下親眼見到了,心中更添歎惋。


    她其實挺喜歡賢妃娘娘的。


    大概是因她與想象中的後宮女子不一樣吧,表麵上性子清冷,寵辱不驚,可骨子裏卻是極為重情的人,對早夭的女兒如此,對景王妃亦是如此。


    倘若換了別的妃嬪,豈會不趁著皇上體恤自己喪女之痛、頻頻前來探望時,趁機求歡,惹皇上垂憐,盡早再懷龍種的?若非仍掛念著至親,當初心如死灰便索性隨小公主一並去了,如何生生忍受深宮的孤獨與寂寞,熬過這許多年?


    侯苒坐在賢妃娘娘的身側,不知景王妃是否察覺,反正她一抬頭便將賢妃娘娘臉上的妝容看得清楚,分明是為了掩蓋憔悴的臉色才刻意擦脂抹粉的,而且以她行醫多年的經驗,賢妃顯然是心病鬱結,長年寢食難安思念成疾,即便用再名貴的藥材日日進補,也隻能是徒勞無功,氣色又如何會好。


    侯苒在心裏歎了口氣,見她們三人都不說話,隻好硬著頭皮來打破沉默。


    “娘娘,”她伸手輕扯了扯賢妃的寬袖,眉心皺得有些委屈,“你們怎麽都……是不是苒苒說錯話了?”


    “……”賢妃無言以對。


    “那苒苒不說了,苒苒給您道歉好不好?”


    說罷,她便從榻上起來了,一副要給賢妃跪下磕頭的模樣,叫那景王妃終於回過神了,急忙過來把小姑娘抱回榻上坐好,看孩子緊張兮兮仿佛快哭出來了,連忙捧著她的小臉安撫道:“沒事的,苒苒當然沒有說錯話了,乖,坐著好好的,不哭不哭。”


    “……”說話就說話,能別擠她的臉嗎?而且她才剛醞釀出那麽點兒眼淚來,還沒哭呢,景王妃這戲是不是演得太浮誇了……


    “二姐,好了。”賢妃的語氣緩和下來,似帶著幾分無奈地看了眼景王妃,“我沒事。”


    她明白二姐的意思,縱然自己有天大的傷心事,又與這孩子有何相幹呢,瞧著小姑娘淚眼汪汪地低著頭不敢吭聲,還是心軟了,伸手將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坐著,拿帕子給小姑娘一點點印幹眼睫的淚花。


    “別哭。哭花臉就不好看了。”


    侯苒見好就收,乖乖坐著任賢妃娘娘擺布,聽她並不熟練地說些哄孩子的話,心頭莫名酸澀,於是故意表現出很受用的樣子,神色也逐漸雨過天晴,輕輕彎起了嘴角。


    “平常都愛吃什麽呢?”


    侯苒歪頭一笑:“苒苒想吃紅豆糕。”


    哦,難怪坐了這許久都沒怎麽動嘴,原是少了她愛吃的點心,賢妃娘娘微微點頭,輕拍著她曲起的膝蓋道:“那本宮派人去……嗯?”


    “……娘娘。”侯苒的笑容僵在唇邊,被那兩下疼得險些咬到舌頭,“您、您請高抬貴手。”


    第23章


    “好好的, 這又是怎麽了?”


    景王妃也聞聲看了過來,以為小姑娘還在為方才的事鬧別扭呢,不如把孩子抱回來算了, 免得惹了妹妹尷尬, 豈料賢妃隻略微皺了皺眉,下一瞬便將小姑娘的長裙拉了起來, 侯苒還來不及反應,裹著白布條的膝蓋就毫無征兆地暴露在眾人麵前了。


    “呀, 苒苒何時弄傷的?嚴不嚴重?怎的先前不說呢……來人!”


    “王妃娘娘。”侯苒終於緩過那疼勁兒了, 見景王妃一幅要請太醫來看的架勢, 連忙叫住她,簡明解釋道,“苒苒不要緊的, 隻是不慎擦破了皮,已經上過藥包紮好了,不必勞煩太醫大人……”


    “小孩子家家哪曉得嚴重呢?”景王妃還是不放心,這孩子可是侯老夫人的小心肝呐, 要在她手裏出點兒什麽事,豈有辦法向老人家交代,“請來看看不礙事的, 可別耽誤了傷勢才……妹妹拉我做什麽?”


    賢妃搖了搖頭。


    說不清為何,她總覺得小姑娘是曉得的,對景王妃說的那句話也條理清晰,語氣自然得體, 並不像勉強所為,於是抬手將二姐拉住了,示意她先回去坐著,然後才低頭看懷裏的小姑娘,輕聲道:“苒苒,很疼嗎?”


    ……其實也還好,先前為了讓傷口透氣些,隻繞了薄薄三層布條,到現在近倆時辰了,傷口最初滲出的些許血絲被布條吸了去,再者被賢妃的手壓過傷口,當然會有一小團暈紅了,看著刺眼,但真的算不上多疼。


    不過難得賢妃娘娘主動開口了,她若隻回句不疼,這話還怎麽往下聊呢。


    於是侯苒耷拉著眼皮子看看自己的膝蓋,看了好一會兒,才鼓著臉委屈巴巴地小聲道:“嗯……有一點點疼。”


    她很善於察言觀色,看得出當年之事對賢妃娘娘的打擊雖然很大,但她心底裏還是喜歡孩子且明白事理的,否則從她一開始說錯話勾起賢妃娘娘的傷心事,人家大可以把她拎出去眼不見為淨了,哪還會這麽抱著她耐心地哄?


    由此看來,賢妃娘娘表麵看著是個冷美人兒,內裏卻不盡然,侯老夫人也常說她年少時溫婉大方又不失靈氣,如今雖曆經種種苦楚,性情大變,但骨子裏的某些東西是改不掉的。


    反正……童言無忌啊,旁邊又有景王妃在護著她,可以說是十分有恃無恐了,撒撒嬌略作試探應該不會有問題。


    所幸賢妃果然是麵冷心熱,一聽她說疼,心裏禁不住便有些愧疚了:“哎,是本宮不好,弄疼了你,該本宮道歉才是。”


    “苒苒不要道歉。”侯苒仰頭,邊伸出一隻小手努力摟上賢妃的後頸,邊給她指了指自己受傷的膝蓋,語氣天真道,“娘娘幫我吹一吹,膝蓋就不疼啦。”


    賢妃微怔,隻覺得莫名熟悉,仿佛年幼時也曾聽侯老夫人這麽哄過自己的,一時之間竟甚是懷念。


    ……懷念疼愛她許多年的幹娘,也懷念,那時無憂無慮、不諳世事的自己。


    “好。”不知不覺柔和了神色,賢妃微微垂首,依著記憶中侯老夫人做過的模樣,朝小姑娘曲起的膝蓋上輕吹了吹,“苒苒乖,不疼不疼啊。”


    她的聲音很低,說的話也很單調,可那份溫柔的關切卻是真的,侯苒一動不動任賢妃摟在懷裏,心頭竟有些觸動。


    她是自小沒了爹娘,賢妃娘娘則早早沒了女兒,某種程度上,兩人的遭遇出乎意料地相似。說不清是同情抑或同病相憐,侯苒心下微動,忍不住與左手一並抱上賢妃的脖子,將小臉埋在她柔軟的衣襟裏,忽的湧出一股不知名的依賴之情。


    “……怎麽了?”賢妃愣愣的,不明所以地輕拍了拍她的背,“苒苒?”


    鼻間盡是淡淡的桂花香,很自然也很好聞,似乎還有點兒熟悉,侯苒深吸了口氣,正想撐起一個甜甜的笑容,開口告訴賢妃娘娘自己已經好了,不料收回手退開的時候,指尖無意碰到了她後頸處有塊淺淺凸起的嫩肉,像是什麽疤痕或……胎記?


    侯苒心裏咯噔一跳,鬼使神差地冒出了必須要看一眼的念頭,可惜此時賢妃直起脖子轉頭朝她望來,半掛著的小手滑了下來,以她的身高和角度更看不見那處了,聽賢妃又喚了她一聲,侯苒隻得暫且作罷,佯裝未察地回過來與賢妃娘娘說話。


    “謝娘娘,苒苒不疼啦。”


    賢妃淡淡一笑:“那便好。”又吩咐身邊的宮女去膳房取小姑娘愛吃的紅豆糕來。


    坐在下首的景王妃見兩人無事了,清咳兩聲,很是活絡地接著先前被打斷的話題繼續聊,賢妃不是多話之人,榮安郡主在長輩麵前也不怎麽敢說話,於是等那紅豆糕端上來了,賢妃便放了小姑娘下去與外甥女一起坐著吃,任她倆自個兒玩。


    綺霞宮的幾人相處和樂融融,而此時,鳳鸞宮這邊的氣氛卻有些沉鬱。


    “……哎,老爺他也是無奈,當時眼看著要得手的,不知是哪裏出了差錯,如今還惹得謝家心生不滿。”


    “罷了,事到如今說這些也無用。”殷皇後端坐寬榻正中央,神色微沉,交疊的兩手不自覺捏緊幾分,“興平侯仍重權在握,得罪不得,嫂子回去便讓兄長尋機與謝家道個歉吧,至少麵子上過得去才可。”


    殷家夫人寧氏垂首應了聲是,她出身並不低,但在貴為國母的小姑子麵前向來恭敬有加,從不多言半句,隻安安分分當殷世謙兄妹二人間的傳話筒。


    “聽聞當日去的人裏,還有侯家那位小世子?”殷皇後緩緩飲了口茶,微燙的水溫叫她眉心一皺,又放回小桌上,“他多年不在京中,與世家子弟也鮮有來往,這回怎的去湊熱鬧了?”


    寧氏點頭:“據淮兒所說,侯世子與謝家大公子頗有交情,當日出事時,頭一個衝上前的便是他,後來又一直守在謝公子的身側,待謝家二公子前來接了人,侯世子才走的。”


    “侯世子……”殷皇後搖了搖頭,隨即道,“侯家近來有何動靜?”


    寧氏道:“一切如常。不過侯家老爺子近來在百香樓見了幾位舊友,除了李大人外均已離朝數年。”


    “他見過李明正?何時之事?”


    寧氏很快答道:“正是比武會的前一日。”


    “什麽?”殷皇後眼色陡然淩厲了幾分,“方才怎不說?”


    “娘娘請稍安勿躁。此事老爺著人去查探過了,李大人雖與侯家老爺子提過李公子會前去比武,但那日動手時,侯世子恰好不在場,乃謝大公子受傷才回來的,想必做不了手腳的。”


    殷皇後:“他不做,那他帶的人呢?”


    寧氏卻道:“與他同去的唯有侯府的苒小姐,未見隨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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