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藍再次醒來時,周身一片清涼的黑暗。


    伸手摁向控製按鈕,燈光驟然亮起,還算寬敞的車廂內隻有她一人。看了看手表,已經是下午五六點鍾。她睡了足足六個小時,汗。


    她從口袋中摸出一顆清潔片,扔進嘴裏。這是二十三世紀的“牙膏”,農場有生產線。她這次就帶了一大包。


    又喝了一大口水,精神一振,她走下車。士兵們大多原地歇息,或坐或躺。昏黃的陽光在灰土堆積的平原上斜斜的撕扯著,給激戰後的軍隊身上平添幾分光怪陸離。


    享受特權獨自一人在清涼車中酣睡的,隻有她一人。


    清晨,隨著磁懸浮立交橋樞紐的毀滅,正式宣告本次戰鬥的結束。丁一、紅勳由隨軍醫生緊急治療,葉焱、陳楷辛帶著士兵將方圓數千米都找了個遍。除了陳楷辛一開始擊斃的1人,在立交橋上葉焱遠射死的1人,又發現了兩具屍體。說明逃掉的敵人,一共還有8個——數量不少,還可以以抵抗百人。


    爆炸過後,程清藍當時就累極,倒頭就睡。現在醒來,望著幾十米外的樹蔭下坐著的葉焱、陳楷辛,還有受傷的丁一,她有些訕訕。


    踩著日光走過去,三個男人不約而同向她看過來。暮色下,三個男人一樣的英俊挺拔,目光沉亮如夜星,倒讓她略略有些不自在。


    程清藍走過去,在葉焱和陳楷辛中間,挨著葉焱坐下。葉焱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垂眸:“好點沒?”


    程清藍:“我沒事,一個人睡覺偷懶。還是沒找到他們嗎?”


    葉焱看著她:“往北跑了。”


    陳楷辛道:“已經通知了周晉和朱梓。他們往北跑,是自尋死路。”這次伏擊對手,統共不過一百多士兵,而葉焱駐紮中部北部的士兵接近六千。


    程清藍對麵,丁一坐在一個樹墩上,長腿舒展,一隻大腿上纏著止血繃帶。他看著程清藍,臉色有些蒼白,目光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程清藍見過狂傲的他,霸道的他,深情的他,卻從未在他臉上見過如此寧靜的神色,覺得有些奇怪。


    “怎麽樣?”程清藍問道。


    “小傷。”丁一笑了,長眉微揚,那個玩世不恭的家夥又回來了,“謝謝你,救命恩人。”


    程清藍擺擺手:“我不是救你,是救我們的敵人。你當時那個樣子,就好像要衝回立交橋,把那幾個壞蛋生吞活剝。”


    她開了個玩笑,可是三個男人都很不給麵子一片安靜。


    暮色更重,慘淡的大片金黃不知何時已經斂去,廣闊大地隻餘淡淡的光亮。葉焱擁著程清藍,低頭在她柔軟長發輕輕一吻:“我們回去。”


    丁一目光一直灼灼看著兩人,這讓程清藍有點不自在。卻聽他淡笑道:“我回北邊。”他慢慢站起來。


    葉焱點頭,其他三人也站起來。


    丁一目光再未在程清藍身上過多停留,轉身一瘸一拐往汽車走去。程清藍望著他靜靜的背影,有些悵然。


    “紅勳醒了。”葉焱道,程清藍抬頭:“她怎麽樣?流了那麽多血!”


    “她沒事。”葉焱拍拍她緊張的臉,“去看看?”


    程清藍連忙點頭,快步隨葉焱往一個臨時搭建的帳篷走去。


    而不遠處,汽車引擎啟動。丁一坐在車中,透過漆黑的車體,清晰看著那幾人的舉止神情。


    “出發嗎?長官?”前排士兵問道。


    丁一緩緩收回目光,俊朗的臉一片冰冷。


    “出發。”


    戰車在地麵急速奔馳。前排士兵端坐如雕像。葉焱長臂環著她的腰,頭埋在她發間,這個親昵舉動讓程清藍同學也跟前排士兵一樣,像塊石頭一樣不敢動彈。


    “好聞。”某人聲音低低傳來,聽在耳中莫名其妙就有點蠱惑。他的肩寬厚堅實,覆住她大半個身體,莫名讓人覺得安穩,安穩中有有幾分溫暖的悸動。


    “是個女人,都比你們男人好聞。”程清藍悠悠道,葉焱不動,雙臂卻微微收緊。


    “你一天一夜沒睡了,好好休息一下。”程清藍道,“我可是酣睡了一下午。”


    “女人。”他抬起頭,居高臨下望著她,“小看你的男人?”他的目光夜色般沉靜,又灼熱得讓人心慌。


    程清藍心頭一顫,為他那句“她的男人”。一直以來,他無疑是大男子主義的,領導六千人的亡者之地統治者,又怎麽會軟弱?即使知道她戰鬥力強於一般人,無論何時何地,他卻將她當做弱者護著,就像是他天生的責任。


    這樣的男人,大概是個好男人吧?


    程清藍抬手,沿著他墨色雙眉,拂過他線條淩厲的冷峻臉頰:“我認錯,長官……”


    剩下的話,被他突然其來的吻封緘。溫熱的唇輕含住她的,霸道的吮吸****,片刻就離開,大概顧忌著前排的士兵。


    輕吻過後,他定定看著她,眸色分明如火。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清藍,我們的了解,還不夠嗎……”


    聽到他委婉的意思,程清藍心頭一軟,這樣的一個男人,卻因為她不願,便刻意自持,每每淺嚐即止,臨陣熄火,居然讓她覺得有點可愛了……她笑了:“對,還不夠。”


    葉焱望著她,沉沉笑了:“女人……解決完現在這事,我帶你去南城。”


    “啊?”程清藍瞪大雙眼,南城嗎?傳說中顧將軍的領地,人類在大陸最後的聚集地,幾乎沒受到戰亂侵蝕,保存著三十三世紀,人類文明與科技的南城?


    他很早前就說過要帶她去南城,隻是……


    “你要怎麽辦到?”程清藍不由得一把抓住他胸前衣襟,“不是有機器人警衛會消滅……”


    “我能從南城買女人,進入南城也不難。”葉焱語氣有些譏諷,“越繁華,越戰亂,越腐敗。”


    然而懷中女人的情緒明顯已經被未曾蒙麵的南城點燃,雙眼亮晶晶,笑得也有點傻:“南城,是不是有飛船飛來飛去?大家都穿什麽衣服?是不是很多機器人?我要穿什麽衣服去才不會被發現?我,我可以買個機器人回來麽?”旋即又抓住他的衣服:“哎哎,你怎麽做到的?讓他們不能發現我們?”


    他微微一怔,忍不住俯頭逼近,咬她的鼻尖:“吵。”


    回到中部,隊伍休整了幾天。程清藍重回農場礦場,一切順利,按她的部署,產量和質量也有了明顯起色。紅勳兩天後已經可以坐起來,下地卻困難。


    葉焱每天都關注周晉、朱梓對敵人的圍剿追擊。


    前方不斷傳來消息,周晉守在中路,不斷報告有可疑人物突破防線。由於防線廣闊,周晉的人數優勢並不明顯。


    兩天的纏鬥後,周晉無奈匯報,經過數次激戰,損失了十多個士兵,但對方卻全數通過防線,逃入北部。


    大陸越往北,越不平坦,越是易守難攻。一向以暴戾殘忍著稱的朱梓,在幾條必經之路上布好了天羅地網,拱手等待著。


    然而又過了兩天,朱梓卻一反前兩日激烈不斷地戰報,在報告擊斃了對方1人後,朱梓報告,正在追蹤。


    第二天,報告在追蹤;第三天,還是報告在追蹤。


    連續接到幾個不痛不癢看不出端倪的戰報後,葉焱猛然一拍桌子:“朱梓在搞什麽?!”


    他早下了軍令,不惜一切代價全殲敵人。然而這一路轟轟烈烈打過去,戰鬥卻忽然在兵力最雄厚的朱梓手上偃旗息鼓。


    陳楷辛默了片刻道:“我去北邊看看。”


    葉焱點頭。


    兩天後,陳楷辛的消息從北邊傳來——


    朱梓重傷,兵力折損過百,軍心動蕩。望葉焱速來北麵,主持大局。


    葉焱接到消息,沉默了很久,臉色鐵青。程清藍扯扯他的衣袖,他抬起臉,眸色肅殺:“朱梓這個混蛋!”


    顯然,朱梓隱瞞了真正的戰況。他們現在不知道,情況到底有多糟糕了。


    ——


    葉焱和程清藍隻帶了幾個警衛,連夜趕往北部。天亮時,他們在北部指揮所遇到等待的安池。


    “長官,您來了就好。”年輕的小夥子麵帶愁雲,“陳楷辛長官正在前線指揮戰鬥。”


    葉焱擺手:“帶路!”


    戰鬥地點並不難找,因為火光轟鳴聲早已震懾整個指揮所。他們驅車駛入防區,離北部高牆還有兩千米的丘陵地帶。


    車子沿著不算平坦的地麵行駛,一路,疲憊的士兵們扛著槍東倒西歪。時不時有擔架抬著鮮血淋漓的士兵在陣地穿梭。葉焱眉頭緊鎖。這樣的傷亡,又豈止一百?


    “朱長官昨天早上就重傷昏迷了。好在中午陳楷辛及時趕到,”安池回過頭,快速匯報著,“對手很強,我們激戰了五六天,損失很慘重。朱長官這幾天一直很生氣,想全殲了他們,再向長官您匯報。但是……不是很順利。”


    看葉焱不動聲色,安池接著說道:“陳長官趕到時,敵人已經被朱長官圍在這個丘陵地帶。但是朱長官中彈,隊伍亂了。敵人突圍我們又損失了五十多人……現在,又開打了。”


    葉焱點點頭:“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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