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破月胡亂點頭,剛要邁步,心想不對啊,這不正是我留在這裏看他出浴的目的嗎?


    要挾他啊!


    於是她收回腳,在步千洐越來越驚訝的目光中,又緩緩坐了下來。


    “步將軍,我有幾個請求。”話一出口,她自己覺得好無恥,也太開門見山了吧?


    步千洐此人遇事不亂,方才也是太過驚訝,才會怒喝。此時見破月偏頭看著一旁避嫌,戴著麵具的臉色雖無變化,耳根卻已紅得像要滴下血來——她明明比他還害羞緊張許多。


    他便笑了,半點不慌,舒舒坦坦往後一靠,懶洋洋地道:“哦?你待如何?”


    破月聽他語氣這麽快鎮定,陡然覺得自己的主動瞬間被他扳成被動。她硬著頭皮道:“一來,我不是犯人,不想住地牢;二來,若是嫌我麻煩,煩請將我送出軍營,我自謀生路,我也不想拖累容湛。”


    步千洐微微一怔。


    其實將她困在地牢,一是存了防備她的心思;二是想躲過那些神秘追兵。如她所說,將她送出軍營,的確是個一勞永逸的好主意。但容湛臨走前,千叮萬囑他要照料好她,且那日容湛醉酒後無意說過她的遭遇,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是決計不能任她自生自滅的。


    想到這裏,步千洐一本正經地道:“不成!你是我的軍奴,我想把你關在哪裏,就關在哪裏。老子還是第一次養軍奴,還沒嚐到甜頭呢!”


    破月明知他是胡攪蠻纏,可方才見到了他的身體,此時聽到一口一個軍奴,臉上竟兀自有些發燙,心頭似乎也有幾分燥亂。


    那燥亂,成功地喚起了她骨子裏的倔勁。


    “軍奴是吧?”她緩緩轉頭,看向步千洐,目光有幾分怪異。


    步千洐望著她那明晃晃的雙眼,心裏倒是冒出別的念頭——她的眼睛生得還真是水靈,黑不溜秋的,盯得人心裏微微發癢。


    不知怎的,戲謔的話脫口而出:“小月奴喚本將軍何事?”


    話一出口,他心想壞了壞了,逗她逗得起勁,卻說出如此輕浮的話來。他忍不住抬眸看她反應。


    未料她眸色一沉,語氣更是柔了幾分:“將軍,讓月奴伺候將軍沐浴吧。”


    她朝浴桶方向走了兩步,而後直視著他,目光明亮,大膽而挑釁。隻是那耳根,紅得就像要著火了。


    隻是步千洐,豈會受人威脅?尤其對象還是個小姑娘。


    縱然此刻在她的注視下,他全身亦有些陌生的緊繃,神色卻愈發漫不經心。


    “過來。”


    他本欲將這二字說得十分瀟灑風流,未料一出口竟有幾分低啞。這令他心頭微窘,索性沉了臉色,不帶笑意地盯著她。


    破月原本是想讓他下不了台,以泄心頭之恨,可此時見他黑眸暗沉,聲音低啞,全無笑意,心頭的懼意卻又冒了上來。


    可她怎能露怯?


    “來就來。”她上前一步。


    “快點。”他扶著桶壁,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眼見他寬闊的胸膛出水,然後是窄瘦的腰,然後是……


    “啊!”破月一聲尖叫,慌忙偏過頭去。


    “嘩——”步千洐一掌擊在水麵。


    漫天水花,疾風驟雨般朝破月麵門襲來!


    別說破月轉過了頭,就是沒轉頭,被這麽劈頭蓋臉地澆下來,根本隻見稀裏嘩啦的水霧,其餘什麽也看不清。


    半桶水被擊飛得如重重雨霧,就在這朦朧裏,一道頎長的身影飛快從水中躍起!衣袂閃動、長袍一展!顏破月還兀自擦著進眼裏的水,步千洐已束好腰帶落在她背後,在她章門穴輕輕一點。


    破月渾身一僵,不能動了。


    “又點穴?”破月的手還停在眼皮上,全身濕漉漉的,十分難受。想起這是他的洗澡水,更加鬱悶了:“快放了我!”


    步千洐望著她僵硬的身形,隻覺得心曠神怡。他慢條斯理地在案幾旁坐下,拿起一隻烤羊腿,啃了一口才笑眯眯地答道:“那不成,月奴還要服侍本將軍安歇呢!”


    破月聽他語氣輕薄,想起他精壯的身軀和方才暗沉的眼神,倒真的有點怕了起來。於是語氣軟了幾分:“將軍,你解了我的穴,我才能服侍你啊。”


    步千洐也不答,專心啃完了羊腿,又挑了幾串肉吃了,再喝了一大碗酒,身心舒暢。他不由得想,這丫頭雖然來曆不明,但這烤肉手藝倒真是不錯。待自己重新被大將軍提拔之日,須得邀上幾名好友共飲,到時便叫這丫頭整治飯食,豈不美哉!


    他自想得入神,那邊的顏破月見他半天沒了動靜,卻有點慌神了。


    “喂,好男不跟女鬥,快放了我!”


    步千洐一口酒差點沒嗆在喉嚨裏,心想你還真是能屈能伸啊,這會兒知道自己是個女人了?他娘的哪有女人看到男子身體,還這麽鎮定的!


    想到這裏,步千洐臉皮又微微有些發燙。這令他有點惱怒——難道他拿這小丫頭沒辦法?


    他決定給她點教訓。


    望著她竹竿般瘦小的身板,他拿起啃得光溜溜的羊腿骨,計上心頭。


    “月奴今日投懷送抱,本將軍自不會虧待。來,讓本將軍先摸摸你的小手。”


    羊骨輕輕往她手背一觸。


    破月隻感覺到冰涼的手指搭上自己的手背,還沿著虎口、手腕,輕輕地摸。這一摸隻摸得她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他真摸啊!


    “下流!”她罵道。


    步千洐見她雙肩微微發抖,紅唇輕咬,越發覺得有趣,又道:“讓郎君再摸摸你的小腰……”


    “不許摸!”破月急道。


    步千洐哪裏管她,握著羊腿骨從她手肘滑到腰間,還輕輕戳了幾下。


    顏破月身不能動,目不能視,隻能感覺到幾根手指似有似無在身上劃動,這比麵對麵的觸碰,更讓她心驚膽戰。一時也忘了繼續罵他,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兒,全身的血脈,仿佛都跟著那幾根手指顫巍巍地流動,愈發酥麻難當。


    步千洐觸到她的腰,卻暗叫了聲奇怪。


    原來她偷偷用厚布在腰上纏了許多圈,這才令她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線條。步千洐一碰,就知道觸感不對,明白她纏了腰。


    步千洐望著她原本就瘦弱的腰身,心想她原本的腰身得多細啊!他站在她背後,自己用手比了比,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又拿羊腿戳了幾下確認。


    破月被他摸得心神不寧,不知怎的,喉嚨竟也陣陣發幹,周身都有些不自在。她忍無可忍:“摸夠了沒?”


    步千洐見她炸毛,心頭越發得意。一本正經答道:“摸了月奴的小蠻腰,現下再摸摸哪裏呢?”


    他目光向上,隻見她胸口也是一片平坦,看起來比腰上厚實很多。他一時沒有多想,羊腿骨從她身後輕輕搭上一側胸口——果然,觸感硬厚!也是纏了布的!


    顏破月渾身一僵,隻覺得全身熱血都撞上胸口——被摸了被摸了!連顏樸淙都沒摸過這裏,居然被她原以為忠良的救命恩人摸了!


    步千洐正要開口再戲弄她幾句,忽地閃過個念頭——她若是沒纏布,身形當是如何呢?


    她胸口雖也纏著布,卻明顯比腰間要柔軟許多,即使隔著一條羊腿骨,他也能感覺到隱隱約約的彈性。


    他盯著她又急又怒的臉色,還有竹竿似的身形,腦中卻浮現出一具曲線玲瓏、飽滿的身軀。


    步千洐忽地覺得,手中的羊腿骨有些發燙。


    不,燙的不是羊腿骨,是他的手。


    明明還隔著一根羊骨,為何他仿佛已感覺到了女子軀體的柔軟和嬌弱?


    他火烙般收手,深吸一口氣,瞬間冷汗淋漓。他心想,步千洐啊步千洐,想不到你竟真存了齷齪心思!難道破月姑娘人弱你便可欺?縱然她真是相貌美若天仙,又與你何幹?你若真欺侮了她,如何對得起容湛的托付?


    想到這裏,他心頭焦躁一散而光,頓時心平氣和。


    他在破月身後朝她作了個揖:“月奴……不,破月姑娘,對不住,方才在下隻是與你開個玩笑,有些過頭。姑娘切莫見怪,要怪,就怪它。不過住在地牢,也是為了姑娘安全。我這就走了,姑娘請自便。”


    他將羊腿骨塞到她手裏,見破月一聲不吭,他自覺尷尬,轉身便出了營帳。


    破月聽他忽然正經地說了半天,而後腳步聲便走遠,心頭巨石放下。


    她原地呆立了許久,望著手中羊骨,才明白過來他說的“要怪就怪它”是什麽意思。


    可是……


    “喂——你倒是給我解穴啊!”


    一個時辰後,破月回到地牢。秋意潮濕,衣衫難幹。小宗剛睡醒揉著眼,望著她渾身濕透如落湯雞,奇道:“下雨了?”


    破月不答,將頭埋在被子裏,一聲哀嚎。


    這廂,步千洐沿軍營走了三圈,又在練武場上耍了兩個時辰的刀法,這才大汗淋漓回到營帳。他本是灑脫性格,這才過了半個晚上,已全無尷尬。隻是腦海中頻頻浮現破月炸毛的模樣,心想這小黑炭言行舉止與尋常女子真真不同,倒也有趣得緊。明日再看看她是否還生氣。


    剛一進營帳,破月已然離去,卻有衛兵著急通傳。


    “步將軍,帝京來人要見你。”


    “帝京?何人?”


    “說是衛尉顏樸淙大人的使者。”


    步千洐心裏有些奇怪,顏大人跟東路軍大將軍趙初肅平級,越過數級找他能有何事?他雖不在顏樸淙麾下,但一直聽聞顏大人用兵如神,故對這位年輕的鎮國大將軍一直非常神往。


    “快請!”


    不多時,幾名神色倨傲的黑衣男子閃身而入,個個印堂飽滿、腳步輕盈有力。


    步千洐早聽聞過顏府暗衛藏龍臥虎,今日一見,這幾人武功修為亦十分了得。他心頭的敬意不由得又添了幾分。


    “幾位大人遠道而來,末將有失遠迎,恕罪!”他不屑於阿諛拍馬,但對顏將軍的使者,卻真心實意地恭敬有加。


    未料,為首那黑衣男子冷笑一聲:“步千洐?區區一個五品平南將軍,好大的膽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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