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榕發現,就是在這一夜醒來後,祝陽對她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


    過去幾天,她覺得他就是頭悶悶的小黑牛,話不多,但是可靠,讓幹啥幹啥。在床上幹男女那事時,更像頭牛,一股勁兒簡直能從天黑憋到天亮。


    呼……一想到這一點,淺榕就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喜歡,很喜歡啊。以前可沒有誰教導過她大山青年會是什麽樣子,可她現在瞧見他粗黑粗黑的眉毛,岩石般的一張臉,還有總是在流汗的光著的膀子——那膀子時常把她緊緊箍住——她就覺得喜歡得不得了。


    祝陽呢?淺榕覺得,他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吧。


    幹完之後那天早上,居然很早起來,給她煮了碗紅棗紅糖水,不善言辭的男人隻是坐在床頭,等她醒。等她終於睡到日上三竿起來,把糖水遞給她。她一口幹掉,皺眉:“甜死了。”他卻傻乎乎地好像挺開心的笑了。


    晚上又給她燉了隻雞。淺榕非常不喜歡吃雞,誰喜歡吃那長毛的玩意兒?可祝陽非壓著她吃,還喝了兩碗雞湯。淺榕都快吃哭了,祝陽望著她淚汪汪的樣子,居然在飯後把她按在飯桌上,就弄了一次。淺榕被弄得雙腿都打顫了,無奈地喊道:“吃吃吃……以後我吃雞還不行嗎?”祝陽抬起汗淋淋的頭,又衝她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講真淺榕這趟出來,真的就是來玩玩。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長期留在這個人家裏,家裏人也絕對不會同意。她有自己的一輩子要過。可這晚,當她望見祝陽的笑,而後又被他緊緊抱在懷裏,怎麽有一絲心慌意亂的感覺呢?


    ……


    祝陽真的沒想那麽多,他也不想想那麽多。不去想這個女人什麽時候會走,到底是真心假意,是否會留下……一切渺茫得就像山間的雲,時高時低,時遠時近,你永遠不知下一刻是天晴還是下雨。直至那片雲飄至你頭頂。


    他隻知道,要對她好一些,再好一些。他總是想留住一些東西的。


    而山裏平靜的日子,於祝陽而言,從來沒這麽快樂過。她陪他一起去放牛,聽著他發出清亮的吆喝。有時候她調皮,非要牛群這邊走那邊走,他也陪她胡鬧,指揮著牛群嚇走。然後他抱著她坐在一頭牛背上,覺得她真像個頤指氣使的公主。她卻覺得,青年像個山大王,牛居然全聽他指揮,這個男人神氣極了。


    他很喜歡帶她去河裏遊泳。有時候碰到村裏的王大妞張大嬸,全都驚訝地看著她這個外來女人。祝陽從來隻打個招呼,就拉著淺榕下水。他好像天生不會看不感興趣的女人。淺榕卻覺得,那些女人看祝陽的目光,都充滿了渴望。於是淺榕理所當然地在水中,就用腿盤住他的腰,打濕的長發全撒在他懷裏,而後偏頭看著那些女人。她們一副驚呆了的樣子,看她的目光充滿了鄙夷和憤怒。淺榕卻咯咯笑了,抬頭望去,自己男人臉倒是通紅一片,連膚色稍白的脖子都紅了。


    淺榕立刻說:“完蛋了。”


    祝陽:“怎麽了?”


    她悶悶地說:“你惱羞成怒,回去肯定又要被你壓了。”


    祝陽一愣,而後哈哈哈大笑起來。淺榕感受著他胸膛劇烈的震動,不知怎的,也笑了起來。那種快樂的感覺,以前從未有過。


    然而祝陽對於她的離期,也不是完全不聞不問。有時夜深人靜時,兩人躺在床上,她玩他的手機,他就在旁邊看著她,然後問:“明天想去哪兒?”


    淺榕的聲音脆得如同最香甜的綠棗:“想去跟你摘菌子!”


    “好。”祝陽說,“你想回家嗎?”


    “不想。”她答得很順溜。


    祝陽的整個心,又暫時安穩下來。他抱緊她,兩人的身體緊緊貼著纏著,他說:“我也不想你走。”


    這個時候,淺榕總會有些怔忪。她不會再說什麽,隻是摸了摸青年硬硬的額頭,說:“要不我們再幹一次?”


    ……


    後來,淺榕累得睡著了,隱隱約約卻似乎聽到有人在耳邊說:“我……不止是為了這個……”


    祝陽也有過齷齪的心思,他想如果叫淺榕懷了孕,她是不是就能死心塌地留下來?哪怕到時候她真的要走,留下一個孩子,也好。他甚至覺得,自己不想再讓別的女人,給自己生孩子了。


    可淺榕那平滑的小腹,無論他怎麽耕耘,總是不見動靜。祝陽還懊惱會不會是自己有問題,偷偷跑去鎮上醫院檢查過,結果說他“活力很好”。


    於是祝陽做那事做得更勤,有時候完事兒了還習慣性摸著她的肚子。結果有一次淺榕語出驚人:“你是不是想讓我懷孕啊?”


    祝陽一愣,臉紅了,答:“是又怎樣?”


    淺榕卻翻了個身,滿不在乎地說:“別白費力氣了,我的體質,懷孕很難的。”


    後來祝陽怎麽回答的?


    他從背後抱著她,過了很久,悶悶地說:“就算沒孩子,我要的也是你。”


    淺榕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可那晚,她頭一次失眠了。直至身後祝陽鼾聲響起,她還望著窗外的月亮,透過院裏大榕樹的枝葉,照進來,在牆上留下一道道水波般的影子。


    祝陽是在三個月後,發現院裏大榕樹的異樣的。


    這棵榕樹陪伴他已經很多年,一直生長如他,強健筆直。但現在,幾乎是貼著榕樹,又長出一棵半人高的小樹。那樹是釉白色的,而且形狀奇怪,有許多分支,幾乎是纏著榕樹,在不斷往上長,往上爬。兩棵樹緊緊箍在一起。


    那天,淺榕和村裏的幾個小孩,去河邊捉魚了。她和女人們關係不好,小孩卻都很喜歡她。祝陽看著院裏的樹,總覺得那小樹惡心得很,像是不懷好意。於是他專程去請教村長。


    老村長一聽他的描述,專程過來看了,然後也皺眉,說:“阿陽啊,這一棵,叫絞殺榕。專門絞死樹的哦。已經絕種很多年了,怎麽在咱們村又發了?”


    絞殺榕。


    這個名字落入祝陽耳裏,像是有什麽火焰在跳動。那是一種很特殊的、說不出的感覺。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於是他問:“這棵樹長下去會怎麽樣?”


    老村長答:“它會一直長大,一直纏著榕樹,把榕樹的精氣養分,全都吸走。最後它長成和榕樹一般高的大樹,榕樹也就徹底死透了。而且它的種子,還會隨風隨鳥到村裏很多地方,一棵棵長出來,所有的大樹都會被它弄死。阿陽,這是一棵邪樹,留不得啊。你看你這棵榕樹,是不是都蔫了許多?”


    祝陽抬頭望去,果然如此。而且他也不知怎的,好像心中某個隱秘的痛處,恰恰被村長說中了,於是臉色更加陰沉。


    村長問:“砍了?”


    祝陽答:“砍了。”


    於是叫來兩個村裏青年做幫手,幾個人三下五除二,把那棵絞殺榕砍斷。幾截樹幹,被大夥兒撿回家當柴燒了。隻是祝陽望著地上殘餘的枝幹,白白的細細的,甚至是嫩生生好看的,總覺得很不舒服。


    村長卻沒注意到他的分神,用煙杆敲了敲樹幹,說:“阿陽哪,你和那個城裏女的,是怎麽回事啊?”


    祝陽心頭一熱,答:“我同她處著呢。”


    村長笑了:“留得住不?”


    祝陽:“她離不開我呢。”


    村長:“你要是真娶了個城裏媳婦,那就是大新聞了。”


    祝陽:“我不要大新聞,不知道她肯不肯同我結婚。”


    所以說,當一個男人,哪怕再穩重內斂,真正愛上時,就會無法控製地有不切實際的聯想。明明兩個人連愛都沒說過,他卻已想到了結婚。


    這一夜,祝陽從天亮等到天黑,淺榕也沒有回來。


    他一家一戶去找跟她一起下河的小孩們,他們的話卻叫他如同當頭棒喝:


    “姐姐突然說肚子痛,要回家呢!”


    “她站在河邊一直嘔,一直嘔,臭死了!”


    “她早就走了!我們還以為她回來了呢!”


    “我看到她哭了!”


    ……


    祝陽心如火焚,央求了村長,帶著一些青年連夜進山找。可是他們翻遍了附近幾座山,也沒有見到淺榕的蹤跡。按說一個女孩,根本不可能一個人走這麽遠的。可她就是不見了,就像一粒種子落入深山老林裏,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祝陽也翻看過自己的手機,想要找到她曾經打給家裏的電話號碼,可是翻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這樣的號碼。他想,她或許打完偷偷就把號碼給刪除了。


    淺榕就這麽消失了,沒有留一句話給他,連一點念想都不給他留下。


    起初的日子,是難熬的。


    起初,他以為說不定過不了多久,說不定哪天,她就會突然回來,就像她突然出現那天一樣。


    他晚上開始睡不著,家中的一切仿佛都有那個女人的氣味。他以前從未如此清晰的嗅過,原來她的味道很清淡,像極了雨後樹木的味道。他半夜自己擼了一次又一次,然後把眼前的一切,都想象成她妖嬈多情的模樣。


    他其實偷偷出去找過她很多次,鎮上、公路、深山、甚至附近的城市。山林的青年皮膚黝黑,戴一頂氈帽,站在陌生的車水馬龍中,沒有人理他,他一條一條路地走。其實他內心深處知道,這樣很無效,這樣很徒勞。可仿佛隻有這樣,他的尋找之路,才永遠沒有盡頭。


    村裏也多了各種各樣的傳聞,有關於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那個美麗又放蕩的成立女人。


    他們說她其實是做雞的;


    說她根本就是貪圖山裏青年身體好,把祝陽玩膩了,就跑了;


    還有人說,她其實是死在山裏頭了,被狼叼走了;


    甚至還有人說,她其實不是人,是山裏妖精,專吸男人精氣。要不祝陽整個人憔悴許多,兩個黑眼圈,胡子拉碴,完全不符以前精神模樣?


    ……


    為此,祝陽和人打過許多架,每次都是他把人按在地上一蹲痛揍,後來終於沒人再敢當著他麵說了。但他也為此落下了個暴脾氣的名聲。


    後來,祝陽就不再找了。


    日子終於一天天又恢複原本的寂靜如水。他白天上山,打獵、采菌、采藥;回來侍弄莊稼和牛羊。再到集市賣錢。他常在院子裏,一坐就是大半個晚上。那幾截砍斷的絞殺榕樹枝,從那天起就這麽丟在地上,他再也沒管過。原本的大榕樹倒是重新生機勃勃。


    他不明白她為什麽不辭而別。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闖入他的生活中。他曾經如此平凡無奇,可她將他害了,害得他再也肖想不了別的女人了。他閉上眼,看到的就是她的模樣。然後就感覺到心口那裏,脹痛脹痛的。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麽,錯過了什麽。可一夜醒來,依舊是日頭懶散冷漠地照在床頭。


    他甚至想,那個女人是否從沒真的存在過?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因為村裏人早也把她忘了,再也沒人提起她。可是他想啊,後來連她的模樣都模糊了。隻依稀記得每當晚風吹過時,榕樹葉在頭頂搖晃,她的笑聲傳來,像很軟很軟的料子,纏住他整個身體。


    ……


    到了第九年的開春,經村長堅持,祝陽娶了鄰村的一個女人。那是個典型的山裏女人,體格粗大,屁股也大,皮膚粗糙黝黑,性格也彪悍。結婚那天祝陽喝了一斤酒,晚上折騰得媳婦嗷嗷叫。第二天醒來時,滿意摸著他那物件,說:老公,你真棒。


    祝陽笑,心裏既不高興,也不難過。就是平平靜靜的,像是有什麽離自己遠去了。


    到了後一年,媳婦給祝陽生下了個大胖小子。看著那白團團的小東西,脾氣又悶又爆的祝陽,總算開心了不少。成日扛著兒子,幾乎每周都去趕集,什麽都給兒子買,有時候也給媳婦買。有一次,媳婦在燈下補衣服,瞅著他逗弄孩子的樣子,忽然說:“有了娃,你才像個人了。”


    祝陽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很幸福。媳婦能幹,兒子健康,家裏收入也不錯。每天幹活,好像也有了奔頭。隻是夜深人靜時,他還是喜歡一個人坐在院裏大榕樹下,擺弄那幾個木雕件。木雕就是小貓小狗什麽的,他的木雕手藝就那兩下。是用那幾段絞殺榕的樹枝做的。經年累月,原本白色的木質,在他手裏磨出了橙黃的色澤。有一次有個城裏遊客來,還想花大幾百塊錢買去,媳婦聽得眼都直了,他卻不肯。後來被媳婦一陣念叨。


    隻是每當在山中遇到雨天,祝陽還會坐在那棵大樹下,那根粗大的樹根上,抽一支煙。山裏的旅遊逐年開發,遊客越來越多。偶爾他會瞥見一個白裙苗條的長發身影,已經過了四十的老山民抬頭望去,望見的卻是一張張陌生的臉。


    後來祝陽終於想通了。那段經曆,就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段故事,一段豔遇。現在的人生,才是自己應該有的人生。哪怕他曾經想過留下她,或者願意隨她到陌生城市裏去闖蕩,他想過她去哪裏,他就去哪裏……都是徒勞。她不要他了,就不要了。她就是這樣的女人。


    後來,孩子也大了,他們兩口子都老了。孩子很出息,很聰明,也遺傳了祝陽的倔勁兒,居然考上了很遠的重點大學,然後在那個城市結婚生子。也曾讓老兩口去住過一段時間,但是不習慣,於是兩人又回來。


    再後來,孩子也有了孩子。老伴隻得去那個陌生巨大的城市,去給他們帶孩子。有時候也會打電話回來,對著祝陽哭訴,哭媳婦不懂事,哭在外麵買菜坐車都會被人瞧不起。祝陽隻是安靜的聽著,然後說:“住不慣,就回來吧。”老伴卻舍不得孫子。


    等到孫子三歲上了幼兒園,老伴終於回來了。老兩口又恢複了正常的山裏生活。隻是兒子擔心兩人住的偏,又上了年紀,萬一有什麽事,根本來不及救治。於是堅持在最近的城市,給他們買了套小房子。


    於是他們也搬離了山裏。老伴其實很喜歡小城市的生活,不願意再回山裏,每天和小區裏的人跳廣場舞。祝陽也認識了幾個老頭子,約著每天去遊泳,冬泳。日子就這麽平靜幸福的過著。


    到了祝陽六十五歲那年,老伴因為腦溢血去世了。孩子孫子過來陪了幾個月,又走了。


    祝陽一個人又生活了八年。


    人老了是件很奇怪的事,某些很遙遠的記憶,又變得很清晰。他清晰記起了那年的雨天,自己坐在大樹下,那個女孩探出頭來。那清晰的麵容,妖精般的麵容,仿佛昨天才見到。


    他也記起了曾經在他家裏,他們度過的每一天。在他幹活時,她會很頑皮地把水澆在他背上,弄濕他一身。然後他會轉身抱住她,她咯咯咯地笑,那雙眼燦爛得像深山夜空中的星子。


    他已經是個老邁將死的人,卻發現了自己心中的一個秘密。


    原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孫子怕他得老年癡呆,所以寄了很多視頻音頻資料給他,其中還有讀古詩的。可憐他書隻念到初中,而且早忘了幹淨,現在七老八十卻要背唐詩,孫子還隔三差五打視頻電話過來檢查。


    有一次他讀到一句詩,白居易,叫做: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讀完後,他沉默了很久。當天晚上,就收拾行李,回了山裏老居。兒子他們知道了,都極力阻止。但是老人很固執,他們也沒轍。


    祝陽其實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快走沒了。他很健康,一直沒什麽毛病。可生命的燭火,是有感知的。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一天天衰老下去,即將在某一天停止。


    他沒有告訴兒子,他工作太忙,太孝順。他不想他們傷心,隻想安靜的走。


    又或者,他為了兒子操勞了半輩子,臨死時,隱隱中盼望陪伴著自己的,其實是別的東西。


    回到老宅,他開始頻繁做夢。有時候夢到她,有時候夢到孩子小時候。還有時候,夢到深山中,霧氣彌漫,一棵大榕樹矗立,但已顯死態。一棵絞殺榕,緊緊纏繞著它。他又回到了年輕時的樣子,拿起斧子,一下下劈死那棵絞殺榕。然後他忽然聽到了哭聲,淒厲的、無比傷心的女人的哭聲。


    他的心突然如同被絞殺榕纏住般,生生絞痛。他丟掉斧子,跪在樹下,忍了很多年的淚水掉下來,他說:“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走……”


    後來,他就疼醒了。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老宅的床上,頭頂是老朽的橫梁。他發現自己的四肢和身體都動不了,某種劇烈的痛,正貫穿他的全身,而他在一點點失去力量。他知道,自己終於是要死了。好在手機一直留在枕頭邊。他拚命動了動手指,拿到手機,撥通兒子的電話。


    “喂……爸……”那頭兒子的聲音還懨懨的,畢竟現在是半夜。


    “兒子……好好活……爸……要走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


    兒子當時就大哭出聲,但是手機已經從祝陽手裏滑落。他開始出氣多,進氣少,他完全動不了,眼睛也就要閉上。他知道這一閉上,就睜不開了。


    “吱呀——”一聲,他聽到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有熟悉的腳步聲漸近。


    他發現自己的頭,突然又能動了,偏頭望過去,看到一個苗條的長發女子走過來。


    祝陽其實不知道,自己此刻已分不開眼前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象了。


    女人竟然還是五十年前的模樣,嬌俏的一張臉,二十多歲的臉,如墨長發披落,她握住他的手,然後祝陽突然就恢複了力氣,他看到自己變回了那個二十多歲的強壯青年,他一把將她拉上床,翻身扣住。


    他低頭看著她,熱淚盈眶。她的眼中也有星光在閃動。長發卻如同有了生命,如同絞殺榕的枝葉,開始纏繞上他的背,他的脖子,他的雙腿,他的腰,他的全部。


    他說:“你終於回來了。”


    她說:“終於等到這一天,等了你好久,我來接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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