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強度探照燈,從窗戶射進來,是那麽的晃眼。~夜色影影綽綽,那是武裝戰鬥直升機,瘋狂的將小樓包圍;而即使幾欲昏迷的許暮朝,也能聽到地麵的驚惶震動——那是無數士兵,已不需要命令,拚了命的在朝小樓奔跑、集結。


    這樣的驚慌失措,隻為了一個人。


    人類不可以失去的那個人。


    許暮朝不可失去的那個人。


    意識已經在渙散。禁錮脖的那隻手臂,依然冰冷堅硬。許暮朝卻毫不在意,慢慢的,用最後一絲力氣轉頭。轉頭看向沙發上,昏迷不醒那人。


    而喪屍王盯著手中的少女,隻要微微用力,她便會氣絕,從此再不能忤逆自己。


    淩亂的長發已經披散,襯得她往日瑩潤的臉,愈發慘白虛弱。她的呼吸急促而無力,仿佛不知何時就會斷氣。而她纖細的身軀,像木偶般垂在他手中。那必定是痛的,四肢折斷、五腑重創的痛。


    可她竟然微笑著,不再清澈的藍眸,緩緩看向另一個男人。


    那是一種死得其所的笑。


    那笑,令喪屍王也心生一絲焦躁。殺了她吧。殺了她,從此再不會有這焦躁感。


    就在這一瞬間,許暮朝渙散的目光驟然一震!她難以置信的盯著那個驟然躍起的身影!


    喪屍王也察覺到那氣息,但來不及,完全來不及!一股極大的力如同重錘,狠狠痛襲他的背,以喪屍王從無敗績的身手,竟也被打得不得不鬆開許暮朝,倒退數步以自保!震驚抬頭,看著襲擊者。


    而許暮朝身軀亦垂直降落,落入他冰冷至極的懷抱。


    他低垂著頭,滿是血色的雙眼,認認真真看著她,遊離的氣息,卻隻有最簡單的三個字。


    “有我在。”


    暮朝,不要怕,有我在,你不會死。


    他的身體仿佛忽然垮塌,抱緊她的單臂,徒然脫力。~“嘭——”兩人同時摔掉在地。


    他雙目緊閉,麵色再無半點血色。而她還在他懷裏,頭緊貼著他的胸膛。他的手,還搭在她的腰間,仿佛舍不得放開。


    許暮朝躺在他懷裏,隻能呆呆的、側臉看著他,仿若沉睡的寂靜容顏。


    在這一瞬間,生與死;種族與忠誠,統統消失不見。隻有她僵硬不能動彈的手臂末端,彎曲的五指,與他的,輕輕相觸。


    周圍的喧囂還在繼續——警衛們闖了進來;一地屍體中,喪屍王終於錯失了最後的機會,無奈離去,身影不見蹤跡;許暮朝被人抱起來放在一旁,眼睜睜看著相觸的手指,分開。


    來不及送去醫療室了。年近五十的第一醫官,以最快的速度,就地為顧澈處理傷口。沒人顧得上同樣重傷的許暮朝,包括她自己。她奄奄一息看著仿若沉睡的他。她隻是肉骨之傷,可他?!


    門被驟然推開,關維淩一臉焦急的衝進來。經過許暮朝時,目光隻是微微一頓,立刻撲到正在搶救的顧澈床前。


    血肉淋漓的軀體刺激了關維淩的視覺,他像木偶般一下呆了,“撲通”一聲跪在元帥床前。片刻後,壓抑的哭泣從他喉中溢出:“大人!大人!”


    閑雜人等全被清退,室內隻餘醫官、關維淩和許暮朝。


    地上,昏迷多時的侍官,此時竟醒了,掙紮著爬了起來。


    他隻愣了一秒,顫巍巍的抬起上身,緊張的看著病床上的元帥。


    忽然,他轉頭,惡狠狠地剜了許暮朝一眼。


    “元帥的傷勢究竟怎麽樣?!”關維淩壓低聲音怒吼,他又憤怒的看向侍官:“怎麽會遭到襲擊?你身為侍官,為什麽不按下警報係統。”


    從來都平靜沉穩的侍官淌下兩行淚水:“來不及!來不及!”他喃喃道,“他們有備而來,來不及示警,我已經被打倒!”


    其他醫官緊張的包紮著,各種用以激活維持軀體的高級營養素和藥物,源源不斷輸入他體內。~而第一醫官徒手輕輕按壓元帥的身體,再把脈之後,忽然一下軟倒在地,嚴肅善良、德高望重的第一醫官,開始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


    關維淩一下驚呆了,提起他的衣領:“你哭什麽?你哭什麽!”


    看著元帥長大的第一醫官,年邁的第一醫官,忽然一把推開關維淩,流著淚爬到元帥床前,哭天搶地的沉痛:“大人啊!我的大人啊!中毒有什麽關係!重傷有什麽關係!以您的體質,屬下都能幫您救回來啊!可是大人啊!明明中毒,神經被麻痹,您為什麽還要強行動用身體的力量!現在毒傷了神經係統,或許再也醒不來了……你要屬下怎麽辦啊!大人啊!”


    關維淩、許暮朝、侍官,其他所有醫官,全都靜默下來。隻有老醫官撕心裂肺的沙啞哭泣,響徹整個房間。


    “為什麽?!告訴我為什麽?!”關維淩忽然衝到許暮朝前麵,紅著眼,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為什麽你在這裏?為什麽喪屍能進入基地?為什麽元帥會中毒?”


    然而許暮朝根本聽不見。她死死盯著顧澈,臉色白得像紙。鮮血不斷從她身體流下,也浸染了關維淩的手。他卻一咬牙,另一隻手猛然拔槍,對準她的額頭。


    “叛徒嗎?”他厲聲道,“你是叛徒嗎?”


    “住手!”忽然一聲怒吼,關維淩回頭,看到一臉悲痛的侍官,竟然持槍對準自己頭部。


    “是我失職,被喪屍在食物中下毒;又未能及時發出警報。我有罪。”他決然的道。他的目光轉向許暮朝身上,恨意布滿雙眼,語氣沉痛,“許暮朝,無論元帥能否蘇醒,現在隻有你能保護他。”


    “所有的罪,我來承擔。”他對關維淩說,“請向軍法處解釋我的罪。”


    “砰——”侍官砰然倒地。


    屋內死一般寂靜。關維淩握槍的手慢慢垂下,老醫官止住了哭泣,怔怔看著地上的屍體。


    每個人都說不出話。


    每個人的心中,隻有絕望。


    天亮了,又暗了下來。


    大雪依然不停,夜色依然陰暗。可大陸的一切,已經翻天覆地。


    元帥受傷的消息被關謝二人壓下。然而前方戰場,敵人卻開始散布元帥身死的消息,軍心動蕩,整個大陸各方間的關係亦變得微妙。帝都不再是最安全的選擇,全國最優秀的醫生,被秘密招往基地。


    剛接好的骨頭,雖然在以從未有過的速度痊愈著。但每動一下,依然會痛到骨髓裏去。可許暮朝沒辦法呆在屋裏,那兒讓她窒息。


    她坐著自動輪椅,於雪地裏漫無目的的滑行。經過顧澈的小樓,經過自己與其他軍官的宿舍,經過沉默的崗哨。基地的人越來越多,卻越來越安靜。每個人都繃著臉,有的人紅了眼含著淚。他們都是最忠誠於顧澈的人,而現在,他們的忠誠無所寄托。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見麵會互相低聲說一句:“元帥身體安康”。這些最粗糙最硬氣的軍人們,也開始相信祈禱的力量。


    而當崔司令自前線返回,遇見雪地裏的許暮朝,靜靜的說:“元帥身體安康”時。許暮朝沉默著。


    崔司令看著她,以長者的語氣,柔聲道:“小許,不要太擔心。元帥一定會醒來。”


    許暮朝搖了搖頭。他不知道元帥的傷勢嗎?第一醫官都說他醒來的希望渺茫。


    崔司令反而笑了:“從元帥執掌軍權以來,我就明白一個道理。而這個道理,永遠不會失效。”


    “什麽?”


    “任何時候,都要信任元帥。”崔司令目光堅毅,隱隱有淚光,“所以暮朝……元帥,身體安康。”


    “……元帥,身體安康。”


    崔司令的身影漸行漸遠,許暮朝怔怔望著雪地。


    這一天一夜,於她是一種徹底的空洞麻木。所有人東奔西走痛哭流涕,隻有她,茫然四顧不知所從。隻覺得昏天暗地,處處是刺目的蒼白。


    記憶像是白蟻,一點點噬咬她的心。沈墨初黑夜般的雙眼;兩人交纏一夜的沉淪;顧澈沉默而欣喜的執手;她的當胸一刀……


    原來沈墨初下了地獄,她也逃不脫。


    可是顧澈,你怎麽能一起呢?我和沈墨初,都是百年腐朽混亂的身體,可是你,你是人類之王,人類的希望啊!


    第一醫官的嚎啕大哭的畫麵,像是烙鐵,燒紅她的眼,不斷回放;而他的話,更像是鋒利的匕首,反複割著她的心。沒人知道元帥為什麽會在神經麻痹的情況下動用身體力量,隻有她,藏著這個無法言明的秘密。


    因為他說:“有我在。”


    所以,盡管身體破爛不堪,盡管血幾乎流盡,盡管連神經都因麻痹而昏迷。他卻偏偏在她瀕死的一刻,醒了過來。


    在那一刻,驅使人類之王蘇醒的,隻是直覺吧。軍隊家國江山統統丟到一旁,為了救她,就此沉睡。隻留給她一個溫柔堅定的牽手,告訴她他沉默而生澀的心意。


    沉默而生澀的心意。


    許暮朝抬起雙手,慢慢覆蓋自己的臉。


    昏暗的天幕下,冰冷的雪地中。無數人來回穿梭,無數人麵色沉痛。當經過元帥的小樓下時,他們詫異的看到,紅翅藍眸的半獸女人,捂住自己的臉,痛哭流涕,像個孩。


    作者有話要說:大陸,從此沉睡不醒


    狗血滿天飛啊。。。


    另,編輯通知12月1日會上個榜,一直上到15日,得天天有更新,最好上完榜再完結。可本文就快完結了,我掂量剩餘章節不知還夠不夠更新到15日,所以保守一點,打算本周日下周一停更2天(27-28)。剛停更過又停更,實屬無奈,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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