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護送盟主先住”六師弟聲音傳來,瞬間他已與那十餘人戰成一團。我一咬牙,與另外兩名護衛圍在林放身側,策馬往密林深處飛馳。


    我已不是初出茅廬的戰清泓,敵我力量懸殊太大,我知道這種情況,唯一緊要的,就是保護林放。


    哪怕犧牲所有人,小藍、六師弟、羅武等等,還有我自己。


    因為林放就是江東武林。


    身後,殺聲漸密。


    六師弟等人,牽製了對方大部分勢力。但追擊我們的人數依然眾多。我們不得不棄馬隱入縱深的山林中。


    日頭偏西,可離天黑依然還有很長的時間。敵人似乎善於追擊之術,又似刻意將我們逼上絕路,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那麽大的密林,無論我們如何,甚至我們一度以為甩開了他們。可是不出一炷香時間,總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像噩夢糾纏不休,像猛獸一點點蠶食。


    第二名護衛朝我們一拱手:“盟主、護法,保重”他麵色沉肅的抽出雙刀,交叉護在胸前,轉身背向我們,低聲喝道:“你們快住”


    第一名護衛,已經在半個時辰前,留下阻擊敵人,掩護我們三人。如今,這僅餘的一名侍衛,也毅然要求留下因為敵人的腳步聲,已經太近了


    我深吸一口氣道:“保重”轉身卻見林放死死盯著那護衛的背影,雙拳緊握。


    我心口隱隱生疼我知道,林放從不願背棄自己的夥伴,雖然每個人都願意為他而死。可今日,他一聲不吭,默默跟著我逃亡,默許夥伴們一個一個留在逃亡的路上。他明白他是我們的希望,所以他隻能這麽做。


    可是林放,心中難過吧


    我隻覺得腦中一熱,伸手一把抓住林放的手。他的手,一如他的人,冰涼入骨。


    他慢慢轉過頭,看著我。


    我將他的手,抓得緊緊的:“林放,我們住我會保護你”


    林放,我已做好準備,做你身邊最後一個倒下的人。


    天黑了。我們也跑不動了。


    我倆躲入一個岩洞中。周圍一片沉黑寂靜。大約,我們是躲過去了


    我靠在岩壁上,林放坐在我身邊。陰冷的月光從洞口投射,讓人覺得這一日的逃亡有些不真實。


    明明早上我們還是十來個人,好端端的。怎麽到了晚上,就隻餘我們兩人


    “如果他們找到這裏,我就出去引開他們。”我堅定的道。林放沒搭腔,黑夜中,我竟能感覺到他目光灼灼的望著我。


    “林放,我引開他們,你就往岩洞後麵跑。剛剛我們看了,岩洞後麵已是密林的邊緣。這裏離武昌已經不到三十裏,隻要跑過去,就安全了”


    “你忘了你如今不能動武。”他低低的聲音傳來。


    “方才,不是已經動武了麽我沒事。”我肯定的道。半個時辰前,我們終於被人趕上,我阻殺了五個人。


    林放靜下來。黑暗中,他冰涼的手忽然觸到我的。我一呆,不知他要做什麽。


    他的手,沿著我的手,緩緩向上,摸到我的肩膀。


    我沒能忍住,悶哼一聲。他收回已經**的手。


    我的肩頭早已被血浸透大約在剛才的打鬥中,傷口又裂開了。頭也暈沉沉的,肩膀和心口一直隱隱作痛。


    “就算你死了,我一個人也逃不出去。”他說,“我從來不做這種折本的事。”


    你說得對林放,其實我現在,一招也使不出來了。可是林放,我們怎麽辦等死嗎


    夜色更深,月亮也隱入了雲層中。無邊的黑暗中,隻能聽到我倆輕輕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還是半夜,也許已經清晨。


    我猛然睜開眼,看到天邊有幾顆星子,洗練的月光靜靜地照射著大地。


    隱隱,又有腳步聲,陰魂不散的傳來。似乎就在洞口數丈許遠處。


    我想我真是不行了,敵人已經到這麽近,我才驚醒


    我提氣想要起身,卻被肩頭劇痛和胸口的阻塞感一滯,眼前一陣發黑。我隻覺得自己的心猛然一抖我竟真的,沒有還手之力了麽


    黑暗中,有人按住了我的手。


    “清泓,記住,你要活著跑出去。”他的聲音從未像今夜這般溫和,我雖然看不見他的臉,腦子裏卻不受控製的想起武林大會那日,他潔白的如蓮花緩緩展開的笑容。


    “你瘋了”我喃喃道,輕輕提起我的玦。


    他的手順著我的手摸過去,抓住劍柄,輕輕從我手中拿走了劍。


    黑暗中有他低低的笑聲,帶著父親一樣的寵溺:“這回,清泓不要笑話我用拿筆的姿勢拿劍了。”


    “我說,你瘋了”我再重複一遍,伸手想要奪回劍,卻被他順手一帶,輕輕懷抱著我,我竟然無法動彈。他沒有武功,卻比任何有武功的人還要理所當然輕而易舉的製住了我。


    他輕道:“他們不會殺我。你明明知道,隻有你走脫了,才能搬救兵回來救我。就算受傷的清泓,也比完好的林放要強啊”


    他的語氣那麽溫柔,可是我從他懷中感覺到的,隻有悲涼。


    我緊緊的抱住他。他將頭埋在我肩窩,我聽見他在我黑發中深深吸了口氣:“保重,清泓。”


    保重,清泓。


    我的淚水瞬間迸流,心口一陣劇痛。


    來荊州後,我一滴淚也沒掉過。哪怕當日杜增圍城命在旦夕,我都沒哭;哪怕久久盼不到溫宥的消息心中早已想過無數種可怕猜測,我都沒哭。


    可現在,怎麽無聲的流著淚,抓住他的衣襟,不忍心放開


    他是林放啊,我們的武林盟主,朝廷禦賜明威將軍,那個一統江東武林讓天下英雄聞風喪膽的人啊那個堅毅的帶著我們從軍頑固抵抗杜增的人啊


    我怎能讓他去赴死


    抱著我的林放微微一動,似察覺到我的心思,語氣冷然道:“你忘了自己向我發的誓了麽”


    記得。


    絕不再欺瞞,絕不再違背,他的命令。


    林放鬆開手,輕輕拍拍我的頭,拿起劍,起身向洞口走去。


    走到洞口,月光正亮,他忽然回頭,看了我最後一眼,露出慣有的微笑。那雲淡風輕的,讓人仰視讓人傾慕的笑容。


    他的身影隱入夜色中。


    不多久,林中隱隱傳來一些驚呼聲。那遙遠的聲音,卻仿佛一根針,我的耳朵,讓我渾身。


    我體力恢複了些,慢慢站起。隻見西邊林子深處,隱隱有火光林放竟然,能夠隻身跑出去那麽遠


    林中隱隱傳來一些壓抑的興奮的喊叫。


    “抓住他哈哈”


    “休想逃”


    東爆一片寂靜,大約負責夜巡的人的注意,都被西邊引走了。我咬咬牙,躡行入東邊樹林。


    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趕快去武昌搬救兵趕快


    我隻奔出了丈許,便停下。


    我慢慢轉身,聽見遠處有人低低喊了句:“抓住了”


    隔了這麽遠,我不知道為何,我聽得這麽清楚。


    我看了看麵前死一樣寂靜的樹林,三十裏外,便是武昌。


    我忽又聽到一聲輕輕的呼叫,那是林放的聲音,忍痛發出的。隔得這麽遠,可是我就是那麽肯定,那是他的聲音。他那樣隱忍的人,一旦發出呼叫,一定是痛極


    我更加用力傾聽,然後卻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仿佛剛才的聲音,隻是我的錯覺


    密林呼呼的風聲,與斑駁的樹影一同,將我的來路去路交織得光怪陸離。林放,還有那些追擊的人,仿佛都消失在密林中。隻有仔細眺望過去,還可以看到依稀的火把。


    我苦笑,林放,你憑什麽,讓我舍下你聽到你一聲痛呼,我都要方寸大亂你和我,居然都以為,我還可以獨自逃命


    你是武林盟主,我效忠的人啊


    你沒有說,如果我真的到了武昌,你已經沒命,我要如何杜增的凶殘嗜血,你我早有耳聞。可是你,完全沒有武功啊


    星子和月亮蒼冷的掛在頭頂,身後的密林在風中淒厲呼嘯。


    我轉身,肩頭胸口已經麻木。我彎腰拔出靴中匕首,發足飛奔。


    林放,興許我現在是白白送死吧興許我跑了,真的能苟活於世。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棄你於不顧


    我想我也瘋了。明明是去死,心中卻湧起淡淡的安心和歡喜。


    遠遠的,便見到十數人立在林中,我躡行著逼近。夜色如此的黑,可我還是一眼分辨出,站在人群中的,正是林放。火光下,隱約可見他一張俊臉麵沉如水。


    一個高大男子走到林放麵前,哼了一聲道:“這就是江東武林盟主果真是個小白臉”


    旁邊一名男子嗬嗬笑道:“將他交給元帥,可真是大功一件。就是那個娘們兒,還沒抓到。”


    高大男子笑道:“放心,我們這麽多人,她必逃不出這片林子。”他逼近林放,竟然伸出手,一把捏住林放的下巴。


    “約,長得確實不賴。”那男的笑道,伸手在林放麵上摸了一把。


    “放手。”林放的聲音很平靜。雖然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卻知他此時必是一副不怒自威模樣


    那高大男人一怔,罵道:“他娘的,還挺會來事兒的。”


    林放身旁兩人忽然緊緊抓住他的胳膊,林放沒有掙紮。那高大男子猛然出拳,狠狠擊中林放的腹部,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的腦中,什麽東西仿佛瞬間崩塌了


    隱約聽見他悶哼一聲,身子彎了大半,頭也低低的垂著。那群人哈哈大笑,那高大男子伸出手,一把抓住林放的發髻,將他的臉提起。


    慘白如雪,卻不屈的臉。唇角那抹暗黑的鮮紅,仿佛刻在雪上,觸目驚心


    我來不及將腦中崩塌的那些東西收拾好,身子已經先動了。


    我使出全身力氣,掠到那高大男子身後,周圍人一片驚呼。


    我的匕首,嗤一聲插入他的背心。他甚至連呼救都來不及發出。


    “我看你們誰敢傷他”我朝劫持林放的兩人,舉起了匕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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