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念到我的名字時,語氣明顯重了幾分。我看得分明,她的眼中,滿是恨意怒意。


    林放、師父和一幹將士起身,走到廳前空地,朝公主跪下。我一動不動,我身旁霍揚也一動不動,連帶身後羅武雖然不明所以,卻也隻是站在原地。


    要我,朝她下跪


    我看向公主,她清麗的臉上一雙美目似在噴火,嫉妒怨恨毫不遮掩。此時,臉上更添了幾分輕蔑厭惡神色,雙手捧著聖旨看著我。


    靜靜的咄咄逼人。


    我環顧四周,除了我們三人,所有官員,甚至連溫宥都已跪下。


    這個女子,得天獨厚、萬千寵愛於一身。她奪走了溫宥,在我麵前,裸表明她斷絕我與溫宥感情的決心。


    忽覺得有些異樣,微微側頭,兩道銳利的目光定定看著我。


    林放。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我卻明白他想說什麽。我側頭,隻見霍揚一臉不耐煩,羅武則有些茫然,一雙眼就瞅著我和霍揚。


    林放在說:你要他們,給你陪葬麽


    “大膽為何不跪”有宦官尖細的喝斥著,公主眼中慢慢浮現得意神色。


    我從矮幾後走出,慢慢跪在林放身側,聽見身旁霍揚罵了聲娘。


    “本宮還以為戰清泓有何不滿呢打算抗旨嗎”公主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垂著頭,卻可以想象出她鄙夷的神色。


    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我的右手。白皙的手上淡青的血脈似要破皮而出,忽然讓我想到了死亡。


    “區區寒門女子,骸”公主冷笑道,宣讀了聖旨的內容。


    卻是皇帝嘉獎,賞金賞地萬千,但也削了我們幾人的官職。封林放為威武盟主,大概是要他專心致誌的做皇家在武林的代言人。


    末了,林放雙手接過聖旨,淡淡道:“草民謝恩。”


    溫宥的聲音響起:“既然聖旨已宣,大家也乏了,今日便散了吧”


    我抬頭,看見公主咬著嘴唇看著溫宥,溫宥卻沒看她,目光淡淡的看著前方。


    曾幾何時,溫柔、英俊、胸懷大誌英勇無畏的溫宥,也開始有這樣寡淡的神色


    我朝林放道:“盟主,仗打完了,我也不是將軍了,我走了,我要退出武林。”


    林放猛然回頭看著我,與我相握的手瞬間緊箍。我微微使力便輕易掙脫。不待旁人言語或動作,我幾個起落,奔出公主府外。


    夜已深,我推開屋門,屋內的爐火才讓我感覺到自己一身清冷。小藍正坐在燈下做女紅,抬頭見我,將刺繡胡亂塞到包袱裏,麵露欣喜:“,我們現在可動身去找老爺夫人”


    我點點頭:“小藍,要你暫時跟六師弟分開,你真舍得”


    小藍很有氣勢的拍拍胸膛:“,我豈是重色輕友之輩況且你不是說過,小別勝新婚呀”


    我是說過,當初離開建康時說過。


    小藍拿出一個信封,放到桌上:“,走吧”


    我接過她手上一個包袱,披上黑色鬥篷,轉身出門。


    夜極為清冷。積雪未化,上邊隻有我兩個的腳印。我們從馬廄牽出兩匹駿馬,踏入夜色中。


    回到建康後,已收到爹娘的信,他們在揚州昆寧郡。其實這些日子,我愈發思念爹娘。踏入江湖這兩年,無一日不是腥風血雨。如今我的雙手已經沾滿鮮血。


    爹信中說:“你在外野了兩年,該回戰家了,真正接掌門主之位。”


    其實我猜,他們是猜出了我的變故。


    我二人行了數裏路,已至建康城東郊。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一個鄙夷的聲音道:“作師父的,竟然想扔下徒兒麽”


    我和小藍麵麵相覷,望著急急勒馬停在我們麵前的霍揚。


    “霍揚,我要引退了,你還可以在武林幹一番大事業。”我誠摯的道。


    雖然夜色很黑,我還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霍揚白了我一眼,道:“白癡。”見我們愣住,他不耐煩的道:“我記得我拜入的是戰家門下,不是林家、夏侯家。”


    “但是”小藍為難道,“老爺不喜歡你。”


    霍揚看了小藍一眼:“我也不喜歡他。”又看向我,“廢話那麽多,走不卓”


    一轉眼,春天到了。


    昆寧郡臨海,此時冰雪初融、盡綠,一派錦繡。爹索性在城中買下一間大宅,一副安居樂業的意思。


    說讓我回來行使門主之責,其實卻無甚事。一個月來,整日與小藍、霍揚窩在宅中,渡過寒冷冬日。


    多日前,我已棄劍用刀。


    這的確是段痛苦的經曆,尤其陪練是霍揚這個武林刀譜榜排名前三的刀客。


    刀不同,講究淩厲和力量;劍講究的則是速度和靈巧。刀的方向和力道對於我來說,比劍更難控製。


    起初幾日,我與霍揚在庭院中練刀,被欺負得夠嗆。霍揚表麵一聲不吭,行為卻極為小人得誌,在連勝我十招後,換單手使刀,再換左手使刀將我鬥得趴在地上。


    爹在一旁看了兩天,沒啥表示。過了七八日,卻有戰家門下一名洞主深夜求見,四十來歲的漢子,悄無聲息的將背後的黑色包裹托上。


    娘“咦”了聲:“什麽東西”


    爹拍拍娘的肩膀,看我一眼。


    我走上前,接過包裹。黑色布巾無聲滑落,露出一柄黑色的刀。刀鞘是黑色的,雕刻蛇紋花枝。沉甸甸的一把,我雖不懂刀,隔著刀柄,卻能感覺到一股溫熱之氣。


    玦,是寒涼的。這柄刀卻是微微的熱。


    “此刀,名為。”送刀人沉聲道。


    刀應身出鞘,我渾身一震。刀身亮白,是最好的百煉鋼所製。隱有暗紅之色,似是血痕。


    心中怎會為之一痛帝流、帝流


    “此刀殺戮太重,原本以為你用不上的。”爹攙著娘起身,“好好用吧。這是二十年前天下第一刀客輸給我的。”


    我奇道:“他怎將刀都輸給你了”


    爹腳步一頓,哼了一聲道:“怎麽懷疑你爹的能力”


    我立刻會意,以爹年輕時大鬧武林的風範和一直排不進武林前五的武藝,這刀的來曆,必定隱藏了一段年少張揚陰謀詭計。


    於是攜了這刀,一腳踢開霍揚房門,將他拖起。


    十個,我依然不出意料的完敗。但直到我揚長而去,霍揚依然一副渴求模樣望著我的刀。


    甚爽


    練了數十日,依然鬥不過霍揚,可這刀卻更加得心應手起來。


    一日在房中。


    “,這劍怎麽辦”小藍捧著玦,笑道,“不如賣掉”


    我端詳著帝流,頭也不抬的道:“放著吧,越放越值錢,好歹是上古名劍。”


    小藍依依不舍的放下,又道:“聽說這一個月江東所有江湖門派,都到建康拜見林盟主。”


    我點點頭,遲早的事。江東本已大定,在朝廷正式表態撐腰後,加上林放威名赫赫,大小門派都再無遲疑和選擇的餘地。


    “,我們今後如何打算”小藍歎了口氣,“過慣了腥風血雨的日子,這樣好無聊”


    我忍不住挑眉看她:“腥風血雨要這麽說也是本說好不好”所以半夜醒來,有時還會看到倒下的屍體,看見滿手鮮血。


    “哐當”


    我們側頭看去,一向孤僻的霍揚竟然破門而入,抬眼看著我:“噯林放來了。”


    “哐當”尊貴無比的帝流被我失手掉在地上,霍揚雙目瞬間瞪圓,閃身到我身旁,身手如電卻依然沒來得及接住,隻是恨恨拾起帝流,狠狠瞪著我。


    我一把搶回帝流,衝出房門,行出幾步,停住,轉身。


    “阿揚,他來做什麽”


    “不知他與你爹在書房已談了一個時辰。”霍揚打量我一番,“我說,你不換件衣服”


    我低頭,看到自己一身大棉服棉服是廚娘的,娘命人給她做了套新的,這套舊的舒適的大紅色棉服,便被我拿來做蝸居之用。


    而棉服之內,是。對了,方才是霍揚破門而入的。


    我一腳將他踢出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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