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們走近,我顫抖著,看著他們走近。


    走在左側的女子,身著赤紅的衣衫,如同一團火,美豔不可方物,她巧笑倩兮的看著另外兩人,快活得像個仙女;走在右側的男子,擁有陽光般俊朗的外表和笑容,眼神溫暖。


    而中間那人,中間那人。


    他走在兩人的前方,步伐堅定而有力。他身姿還是那麽挺拔,烏黑的眉飛揚入鬢。他的眼,那麽細長明亮,他的薄唇依然緊抿著,冷漠如故。


    他們明明隔我不遠,可是那短短的幾十步,卻如此漫長。


    我就站在那裏,站在路中間,擋在他們的去路。我無法動彈,我動彈不了。身旁的親衛不明所以,著急的與誰在通話匯報。


    他們在我麵前停步。


    他陡然立正,用沒有溫度的聲音說道:“夫人,您好!”他身後兩人也連忙立正行禮。


    他沒有看我一眼。隻是平靜的直視前方。


    他的眉目堅定有力,他沒有任何表情,不帶絲毫眷戀。他是元靈人造人的頭目,是隊裏的領袖。


    他力量強大、年輕而驕傲。他不看我一眼,


    隻是因為我是易景陽的母親,他向我行禮。


    我的心陡然跌到穀底,是的,是的!我以為我們的愛情超越生死,超越時空。我們已經為彼此生生死死!可是我忘了,我居然忘了。我這麽期待的2026,我默默盼望著的飛逝的二十年……那意味著,我已經四十歲,而他,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


    “這是命……”我說,這是命。這注定,我不可能再跟他相愛。他本就無情,我又如何與他相愛?這無異於,讓我再去跟一個陌生人相愛?我又如何去喚醒他,根本未經曆過的經曆,根本還未發生的,對我的愛?


    我胸口如被大錘猛擊,我連連倒退數步。


    我看著自己的血,吐得滿地都是……明明已經幾個月沒吐了。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我,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我睜開雙眼,發現右手在輸液。


    二十年,醫學卻未進展多少。


    代替牆壁的液晶屏前,高大的男子靜靜地矗立著,他緩緩轉過頭,沒有表情的臉上不辨悲喜:“你醒了。”


    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他似乎消瘦了些,卻更加意氣風發。他還穿著我幾年前給他買的黑色西裝,更加顯得玉樹臨風。甚至連我十年前給他求的保平安的玉觀音,他都掛在脖子上,那紅線都已看不清顏色。


    他已不是,我為之驕傲的那個養子,那個易景陽。可是我依然,為他心疼不已。


    我起身,拔掉針管,用力摁住針口。他皺眉,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替我摁住。


    血很快就不流了。他放開我。


    我拉住他的衣服:“景陽!你要跟我冷戰到什麽時候?”


    他看著我,沉痛、冷漠都有。


    他為什麽這麽看我?


    “你今天見我,到底有什麽事情?”他不理會我的問題,冷冷的道。


    “不要讓楚忘他們回2006!”我快速說道,“他體內是你哥哥的靈魂!他去了會死在2006的。這個事情我經曆過,你並不知情!”


    易景陽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冰冷的目光深深地鎖住我。


    良久,他深深的看著我,緩緩道:“你還愛著他?”


    我腦子裏轟的一響:“你在說什麽?”我與楚忘的愛情,除了許清瑩,沒有任何人知道。我也沒有告訴過易景陽。


    易景陽深吸一口氣道:“你不是一直在等待,希望能在2026年留他在你身邊嗎?這不是你多年來的願望嗎?你把我養大,不就是為了他嗎?”那麽我在你心中又是什麽?”


    “你說什麽?你是你,他是他!”我忽然頓悟,“你看了我的日記?你居然看了我的日記?”


    他笑:“是的,五年前,被我無意間看到。”


    所以那時,他那麽的絕望那麽的仇恨的看著我……


    “易少寒,那我對你來說,又是什麽?”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力氣大得我無法動彈,“實現願望的工具?與你的楚忘廝守的鋪路石?”


    “不是這樣的!”他怎麽可以這樣說?我辯解,“你是你,他是他!我是一直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雖然我隻大你十歲,可是這些年,我哪裏虧待過你。我對待你的真心,難道你看不到?”


    “孩子?”他嘴角露出譏誚的笑意,表情卻緩和了一些。


    “景陽,我對你的好,你不該懷疑。也許一開始,是為了楚忘,可是我們二十年相依為命,難道是假的?”


    他明顯受了震動,手上勁鬆了些。卻依然沒放開我。


    “我不否認我愛著楚忘。我一直愛著他,直到現在。也許對於2006年的我,他已經死了,可是現在的他,還活著,如果我能阻擋他的死亡,哪怕我不能擁有他,我也願意!你既然知道我愛他,他又有你哥哥的靈魂,你就不要派他去送死啊!”我柔聲朝他說,這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他忽然鬆開了我,他垂下了頭,倒退兩步。


    高大的他,就無聲的站在那裏。液晶屏幕在他身後不斷變幻,他卻沒有抬起臉。


    我不敢出聲詢問,我注意到,他的雙手緊握成拳,關節發白。


    我們都沒有說話,屋內的機器設備無聲的運轉著,一切死一樣的安靜。


    良久,他抬起頭來,看著我。


    他笑了,笑得誌在必得、不留餘地。他說:“可是我跟哥哥一樣,怎麽辦?”


    他的眉宇間,是泛開的狂妄和占有欲。


    我怔怔的看著他,反應不過來。


    他一步一步走近我,我下意識的倒退,退到床邊,退無可退!


    他抓住我的雙手,將他們固定在我身體兩側,他的身體輕而易舉就將我壓製在床上。


    他俯視著我,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仿佛在問我,又仿佛在自言自語。


    他說:“我跟哥哥一樣,怎麽辦?一樣愛著少寒,一樣相擁有她,一樣想占有她,不希望其他任何人搶走,怎麽辦?”


    “不!你瘋了!我是你母親,我比你大!”我如被當頭棒喝般呆滯,“你亂講!你肯定搞錯了!你!”


    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原本不知道的。隻是五年前看到你的日記本,在徹底的絕望和仇恨後,我發現,我其實不是絕望,不是仇恨。”


    “我隻是不希望,這世界上還有任何一個其他人,占據你的心。除了我,易景陽。”他的唇落在我的臉上。


    我猛烈的搖擺著,躲開他的嘴唇:“你瘋了!你瘋了!你是我兒子!我的養子!”


    他突然哈哈大笑:“我可以賜給人類重生的力量,我怎麽會在乎母子的虛名?更何況你隻大我十歲!”


    他收起笑,將頭埋在我的肩窩,字字似有千斤重:“少寒,我要你。”


    他說:“少寒,我要你。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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