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


    槿知看著小傑終於熟睡的臉龐,又替他掖好被子。這才起身,輕輕走出了房間。


    門外,一輪明月高懸。


    孫大娘也哭著睡著了。這個凶險的夜晚,終於算是結束了。


    槿知有點睡不著。走出門外,站在院子裏。


    剛才下山後,警察先對她和小傑做了筆錄,就讓回家了。聶初鴻他們還跟警察在一起。據說,雖然現場抓到了十多名罪犯,有的還是通緝犯。但是核心犯罪團夥的“黑龍”等人,並不在其中。警察也叮囑他們最近要格外注意安全,防止黑龍的打擊報複。


    槿知吹了一會兒風,忽然注意到,院子外的小山坡上,還坐著個人,他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修長挺拔,不是顧霽生是誰?他手裏還拎著個小酒壺,抬頭望著月亮,慢慢地喝著。一股淡淡的酒香隨風飄來。


    槿知走過去。


    他回頭看她一眼,複又看著前方:“小傑睡了?”


    “嗯。”槿知在他身旁找了塊空地,坐了下來。


    “噝……”他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脖子的線條筆直柔美,喉結慢慢滾動著。槿知就盯著他。


    “看什麽?想喝我也不會給你。”他放下酒壺,斜瞥她一眼,“我們,可是授受不親的。”


    槿知笑了:“我不想喝。你為什麽要喝酒?”


    顧霽生望著前方,沉默了一會兒,淡道:“覺得自己沒有把孩子保護好。”


    槿知心想,這其實並不關他的事。她抬頭,望著同樣深黑遙遠的前方。她想,這世上許多美好的東西,其實都在世人看不到的地方。


    “那是你男朋友?”他忽然問道。


    槿知稍一想,就明白他問的是誰,答:“不是。”


    顧霽生又眯起眼看著她:“真的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沒什麽好隱瞞的。”


    “哦——”顧霽生頭往後一仰,雙臂撐在地上,看著天空,然後繼續喝酒。


    “那你呢?有沒有女朋友?”槿知問。


    “沒有。”他答得幹脆。


    “哦……那男朋友呢?”


    話音未落,就聽到他被嗆得咳嗽起來,然後放下酒壺,臉也被嗆紅了,一雙鳳眸瞪著她:“你這個女人……有病吧?我才不是那種人!”


    槿知微微一笑,也仰起頭,看著星空,忽然說道:“霽生,唱支歌吧。”


    他哼了一聲。


    槿知說:“你不是說要感謝我嗎?就當是謝禮吧。”


    顧霽生安靜了一會兒,才放下酒壺,慢悠悠地問:“想聽什麽?”


    “就唱那天,你在教室裏跟孩子們一起唱的《送別》。”(*)


    深藍色的天空下,空曠的原野中。清亮婉轉的嗓音,宛如一彎流水,徐徐響起: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槿知聽著聽著,就感覺自己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原來這世上最美的歌聲,就是********,大象無形。


    ——


    聶初鴻和莊衝剛走到山坡下方,就聽到了熟悉悅耳的歌聲。抬起頭,看到顧霽生和謝槿知,一左一右坐在長滿綠草的山坡上,竟都是十分悠閑的樣子。


    他倆也走上去。聶初鴻在顧霽生身旁坐下,莊衝自然是守在槿知身後。


    聶初鴻一轉頭,就看到月光之下,槿知白皙姣好的麵容。眼中有淺淺的笑,光澤清透。他的腦海裏驟然就閃過今天在洞口時,她跟應寒時牽手走出來的畫麵。


    他從顧霽生手裏拿過酒壺,徑自喝了一大口,才丟還給他。


    “槿知。”他看著她,“喜歡這裏嗎?”


    槿知答:“喜歡。”


    聶初鴻笑了,伸手將顧霽生的肩膀一勾,說:“這也是我們熱愛的地方。來年,再來看我們吧。”


    槿知點頭:“一定來。”


    一旁的顧霽生卻輕輕笑了,嘴裏哼起了詩:“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又斜瞥她一眼,忽然就將小酒壺塞到她嘴裏:“既然不見不散,那就賞你一口罷。”槿知還沒反應過來,那酒已灌進了她嘴裏,又辣又嗆。她咕嚕一聲喝了下去,立刻咳嗽起來。


    顧霽生和莊衝難得有默契,居然一起笑了。聶初鴻立刻從顧霽生手裏奪過酒壺:“好了,別灌她。”莊衝卻又從聶初鴻手裏搶走了酒壺,仰起脖子,連喝幾大口。


    顧霽生頓時急了:“宅男,住手!這可是三十年的茅台!你喝就是浪費!”


    ……


    過了一會兒,原野上又響起了清澈高遠的歌聲。剛唱了幾句,其他幾個人的聲音,也合了進來。槿知清脆但是並不動聽的歌聲,也在其中,聶初鴻和莊衝跟她半斤八兩。於是原本那天籟般的嗓音,瞬間被他們帶得有點雜亂無章。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大家都用力地、大聲地唱著,像是在宣泄什麽,又像是懷念什麽。


    與此同時,相距甚遠的某處樹林中。


    一輛越野車中。


    應寒時原本已經坐在駕駛位上睡著了,卻被遙遠的歌聲吵醒了,緩緩睜開了眼。


    蕭穹衍的反應更大。他聽到動靜後,整個人都趴到了車窗上,翻出一台紅外高精度超遠程望遠鏡,使勁地看著。


    可是看清遠處的畫麵後,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丟掉望遠鏡,說:“老大,小知居然大半夜跟三個男人在喝酒。我們不用管管她嗎?”


    應寒時也拿出望遠鏡看著。


    他的確有一種遭受侵犯的感覺。以及,隨時需要戰鬥的強烈警惕感。


    但是靜默片刻後,他隻是放下了望遠鏡,緩緩道:“小john,跟同伴們在一起的時光,是最美好的。我們不應該打擾她。”


    這話卻讓蕭穹衍愣住了。


    他低下頭,嘴忽然扁了。


    “如果林婕、蘇、巴魯、尤維塔……”他小聲說了一大串名字,“如果大家都還在,我們也可以一起喝酒。”


    應寒時沉默不語。


    蕭穹衍難過了一會兒,又抬頭望著星空,咧嘴露出了笑容:“大人,你還記得擊潰反叛軍的那場戰役以前,我們在鳳凰號的甲板上喝酒嗎?誰猜拳輸了,誰就要跟小john跳貼麵舞。噢,那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應寒時單手搭在車窗上,抬頭也望著星空,笑了:“記得。”


    他當然記得。


    少年從軍,戎馬半生。他記得鳳凰號太空堡壘翱翔於太空時,發出的銀色光芒;記得第一次帶領他們跳躍蟲洞時,大家興奮又害怕的喊叫聲。


    記得經過宇宙年華柱時,它黯淡而輝煌的光彩;也記得眺望超新星爆發時,宇宙中最聖潔寧靜的光芒。


    這一生,有幸見證之所有輝煌盛景,他都銘記於心。


    靜默片刻後,他閉上眼睛。


    “睡吧,小john。”


    卻聽到蕭穹衍幽幽的聲音再次響起:“大人,回江城以後,我可以不可以邀請小知,也到我們家裏喝酒呢?”


    應寒時再度睜開了眼。


    “好。”


    蕭穹衍歡呼了一聲,剛要開始憧憬,卻聽到應寒時的聲音再次響起:“但是,不可以跟她跳貼麵舞。”


    蕭穹衍一下子失望起來,也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麽?!”


    應寒時安靜了一會兒,答:“因為我不允許。”


    蕭穹衍:“啊?”


    但是他沒有再反駁爭辯。因為他仔細一想,覺得非常糾結,喜憂參半。


    喜的是,以前很多時候,boss都對他放任不管。現在忽然管教這麽嚴,都不允許他跟別人跳舞。這是說明更加在意他更加重視他了嗎?他好緊張好有歸屬感啊。


    可是,他真的很想和小知跳貼麵舞。


    好煩啊,他到底是選boss還是選小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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