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旅館的一樓,有個小餐廳。槿知走進去時,裏麵已經坐滿了人。應寒時三人在最裏麵一桌,他身旁的座位空著。


    槿知走過去,旁邊卻走來個陌生女孩,t恤短褲,露著漂亮的長腿。女孩笑著問應寒時:“這裏有人嗎?”


    應寒時抬頭對她說:“對不起,我的女朋友還沒到。”女孩“哦”了一聲,轉身走了。


    槿知走過去坐下。應寒時看了看她,然後轉頭繼續吃東西。


    桌上擺了一大堆吃的,莊衝舀了碗白粥給她,林婕埋頭吃著並沒有搭理她。槿知剛喝了幾口粥,就見應寒時放下筷子,伸手拿了個白煮蛋,開始剝殼。


    槿知就一直盯著他的手指看。


    他的手指向來靈巧,白皙幹淨,骨節均勻。很快就把雞蛋剝好,輕輕放在她麵前的空盤子裏。


    槿知小聲說:“謝謝。”


    他的嗓音很柔和:“不必。頭疼不疼?”


    “不疼。”


    “昨天喝了酒,一會兒多喝點水。”


    “好。”


    兩人便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餐廳裏人散了不少,他們也吃得差不多了。林婕低聲說:“今天繼續跟著沈?”


    應寒時點頭。


    莊衝說:“那我去租個車。”


    這時槿知開口:“我今天不去了,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莊衝和林婕都沒說話,應寒時卻答“好”。


    於是吃完早飯,槿知一個人上樓。誰知剛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莊衝就來敲門。他一進門,就一臉警覺地衝進廁所,打開水龍頭。在“嘩啦啦”的水聲中,才壓低聲音對她說:“我和林婕馬上走,來給你報個信兒。”


    “什麽信兒?”


    “應寒時肯定猜到什麽了。”他說,“剛才你一走,他就說讓我和林婕去,他要留在旅館。林婕問他為什麽,他忽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點說不出的深邃,好像知道我知道什麽。然後他說:辛苦我們了,他現在24小時都要呆在你身邊。”


    槿知心頭一震,莊衝卻溫和的笑了笑說:“這樣也好。有他在,你怎麽會出事?我先走了。”


    莊衝走後,槿知慢慢坐下來。腦海裏卻再次浮現,昨晚應寒時抱著她,坐在寺廟門口台階上的樣子。她抬頭看著麵前白色的牆,他原來這樣不動聲色,呆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守著她。


    槿知起身,背靠著牆重新坐下,頭也輕輕貼上去。然後閉上眼睛,開始回想。她今天不跟他們出去,就是想整理一下思路。


    她回想著那一幕。首先想到的,是白襯衣和淺藍色長裙。這身衣服她今早就換了下來,現在正堆在床頭。她立刻站起來,將它們統統丟進垃圾桶。然後重新坐下,繼續回想。


    那個地方,她看得並不清楚。隻記得很黑,很空曠,沒有一點聲音。


    是了,當真是一點聲音也沒有。人的耳朵就像被棉花堵死了,連細微的呼吸聲、風聲都聽不到。


    ——那是個完全靜止的地方。


    可是什麽地方,是完全靜止的?


    她又努力去想周圍還有什麽,以及那個男人的模樣。可她看到的,隻是個模糊的背影輪廓,白色襯衫削瘦身材,並沒有看到他的正臉。


    ——


    到了中午,有人來敲門。槿知開門一看,應寒時立在屋簷下,那眉眼平和得如同陽春白雪般,身後是湛藍的天空。


    “去吃飯吧。”他說。


    “好。”槿知帶上門,跟著他下了樓。


    街上車水馬龍,好不熱鬧,兩人的步伐卻都寂靜。到了一間飯店前,應寒時停步,轉頭望著她:“旅館的人說,這家餃子店口味不錯,你這幾天吃得都很少,我們去嚐嚐吧。”


    槿知當然還是說好。


    中午店裏人很多,吵吵嚷嚷的。應寒時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又跟服務員要了壺熱水,把兩人的碗筷都涮了一遍。槿知安靜地看著他的動作,恍惚間隻覺得他真的隻是尋常的地球男子,而不是會丟出光刃的外星人。


    點好了菜,兩人便靜坐等候。隔壁桌都吵,就顯得他倆格外的靜。槿知並不喜歡這凝滯的氛圍蔓延太久,就尋了個話題問道:“我第一次在寶安寺遇見你,你說你在看佛的相貌跟我們有什麽不同。為什麽?”


    他的眼中有了清淡笑意,答:“我在你們地球人的一些書上讀到過,他們懷疑所謂的’佛’和’神’,其實都是遠古時期來到地球的外星人。是他們創造了最初的地球文明。古埃及的壁畫和傳說中都提到這樣的話——’神答應過,會從群星中回來’。”


    槿知聽得很是新奇,望著他清俊的麵孔,笑問:“所以你站在那裏看那麽久,就是想看看是否是你的同類?那你有發現嗎?”


    應寒時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微微垂眸答:“沒看出什麽端倪。”


    槿知笑了笑,想起他們此行的任務,又問:“你昨天說,能量輻射場掃描不到的外星人,也許戰鬥力很高。那這次,你覺得他會是什麽品種?”她這樣說,完全因在依嵐山受蕭穹衍影響,那時他說,一條魚和一株植物都有可能是外星人。


    應寒時卻有些無奈地說:“槿知,不要用’品種’形容我們。其實宇宙之大,我見過的異星人,也隻是一部分。宇宙中,也必然存在比曜日更高等的文明。曾聽軍中老將領說過,他們曾經見過如同虛影般的人類。那個種族已經進化到可以以量子態生存,隨意穿梭時空,不老不死;也有人講過,在一顆小行星上,見過矽人。也就是說他們全身都是矽構成的,看起來如同石人,呼吸二氧化硫……諸如此類,所以,我們並不能對這次會遇到什麽對手,妄下論斷。”


    槿知聽得入神,點了點頭,又柔聲說:“那你要格外注意安全。”


    他看著她答:“是。”被他溫雅烏黑的眼睛這麽盯著,槿知又有些不自在,低下頭,看著碗碟。


    這時,服務員端了兩碗餃子上來。槿知不愛吃幹巴巴的餃子,要了湯餃。應寒時隨他,也是湯餃。


    到底是有些心不在焉,槿知拿起調羹,舀起一個就放進嘴裏,一口咬下去,這剛出鍋的灌湯水餃,隻燙得她舌頭又疼又麻。她“撲通”一聲將調羹丟進湯裏,低頭吐了出來,然後捂住自己的嘴,難受極了。


    應寒時還在用調羹劃動湯汁,聽到動靜抬起眸,然後立刻握住她的手腕:“燙著了?”


    槿知點點頭,端起旁邊的涼水喝了一口。可涼意過去,更覺銳痛無比。


    “我看看。”應寒時摁住她的手,槿知卻沒鬆開給他看自己的大舌頭。


    旁邊的年輕服務員卻笑了:“哎呦我說姑娘,你吃的也太急了。這灌湯水餃得慢慢吃。燙著了吧,我再給您去倒杯涼水。要不,讓你男朋友給你吹吹?”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服務員的本意,是說讓應寒時幫她吹吹熱湯和餃子。可話一說完,就見應寒時的耳朵微微發紅,槿知也有些局促地低下頭:“不用你幫我吹。”


    服務員頓時明白過來,這兩個人想怎麽“吹”。他失笑,趕緊走了。


    槿知到底還是沒肯讓他看被燙傷的舌頭,餃子吃不了了,換了碗涼麵,慢慢地吃完。而他沒再說什麽,隻低頭一個個吃著餃子。


    兩人走出飯店時,陽光最為熾烈,照得整條街都明晃晃的。行人也不多,路旁的大樹上,傳來蟬的叫聲。更顯得這夏日的午後,慵懶而寂靜。


    他負手走在前頭,白襯衫在陽光下染著淡淡的光澤。連那修長雙手的指尖似乎都染著光。槿知看著他耳後烏黑的短發,隻覺得此刻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寂和沉默。 △≧△≧


    忽然,他轉過身來,抬起一隻手,握住了她的臉。槿知感覺到他微涼的手指有些用力地握住她的下巴,她一抬頭,就撞見了那寂靜而溫和的眼睛,卻也帶著不容人拒絕的篤定。


    他就這麽突然地,低頭吻了她。雖然隻是飛快的一吻,他的舌頭卻駕輕就熟地滑入她的口中,輕輕一舔,然後退了出來。


    槿知心中如同疾風驟雨突然降臨,心髒狂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卻已鬆開她的臉,轉過頭去,隻用後背對著她。


    “走吧。”他說。


    槿知“嗯”了一聲,跟了上去。


    到了傍晚,莊衝傳來消息,說晚上可以伺機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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