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弦鬆口袋裏的半邊玉鏡,就是在這時發出了盈盈亮光。陸惟真閉了閉眼又掙開。陳弦鬆一下子坐直了,摸出玉鏡看了眼,對陸惟真說:“我要走了。”


    陸惟真“嗯”了一聲。陳弦鬆隻當她擔心自己,低頭在她臉上碰了一下,就去叫呼呼大睡的林靜邊。陸惟真說:“我去給你拿腰包。”


    沒一會兒,師徒二人都回到院子裏,陸惟真也拿著腰包出來了,陳弦鬆伸手要接,陸惟真手一頓,低聲說:“你別動。”


    陳弦鬆便沒動,陸惟真低頭、彎腰、伸臂,替他仔細把腰包係上,而陳弦鬆低頭隻看著她。


    一旁的林靜邊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非常感動,很難得靜若木雞,不出一聲打擾。


    陸惟真抬頭,盈盈雙眼望著陳弦鬆,說:“要小心。”


    “我會的。”陳弦鬆看著她的眼睛,“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我送你上班。”


    陸惟真垂下眼眸,不讓他看清眼中情緒,隻答:“好。”


    陳弦鬆摸摸她的頭發,說:“靜邊,你先送她回家。”


    林靜邊:“好。”


    陸惟真驚訝地抬頭:“我自己回去就可以,靜邊去幫你。”


    陳弦鬆淡淡一笑:“不用,這麽晚了,我不放心。”林靜邊也笑著說:“師母,你就別擔心了,說不定等我送完你再去找師父,他那邊都完事了。”


    他對陸惟真的這個稱呼,終於喊出了口,陳弦鬆臉色都沒變一下,更未阻止。陸惟真也假裝沒聽到。


    他倆都堅持,陸惟真也不好再推辭,和林靜邊一起看著陳弦鬆開車離開。


    林靜邊問:“走吧?我叫個車。”


    陸惟真說:“等一下,我去拿包。”她的包還在陳弦鬆房裏。


    沒一會兒,她就挎著包回來了,也沒看到林靜邊,說:“走吧。”起初林靜邊也沒發覺,往外走了兩步,感覺有哪裏不對。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陸惟真那個挎包上。


    他接受陳弦鬆教導已有數年,對周圍環境和人的細致觀察,保持高度敏感,已屬本能。


    林靜邊的腳步頓了一下,站定不動,喊了聲:“師母。”


    陸惟真也站定,但是沒有回頭,淡道:“怎麽了?”


    林靜邊語氣還比較輕鬆:“你包裏裝著什麽?我記得來的時候,包沒有這麽鼓。”他還想著,是不是師父私下給了陸惟真什麽東西。可這個猜測一出現在腦海裏,就被他否定。師父把她捧在手心怕化了,如果給了這麽多東西,肯定會讓他這個徒弟送去,怎麽會讓陸惟真自個兒塞進包裏拎著。


    林靜邊心裏突然有一絲不安的情緒。如果不是師父給的東西,那她不聲不響帶走的是什麽?


    “沒什麽啊。”陸惟真轉過身來,臉上是平靜的表情,“你記錯了,是我上班的東西。”


    院子裏的空氣,仿佛有片刻的寂靜。


    就在這時,好死不死的,陸惟真的包裏,竟有什麽閃了一下光。哪怕透著皮包,那光芒也從裏透了出來。那光芒是林靜邊熟悉的,流光溢彩宛如幻影,那是普通人類的物品,無論如何不會發出的光芒。


    寒意就如同六月天的井水,突然就將林靜邊吞沒。某個不可思議的恐怖念頭,驟然在他心中升起。他卻根本不敢,也無法深想。


    他整個人都呆住了,一時間,許多畫麵撞進腦海裏:師父剛才離開時,陸惟真親手為他係上那個看不出形狀的腰包;而師父隻看著陸惟真,摸她的頭發;還有這許多天來,陸惟真和他們師徒二人相處的一點一滴;而他那麽努力地插科打諢、營造機會,想要讓這兩個一眼看去就互相喜歡的人,成雙成對……


    師父即將單獨一人去除妖,那不是無名小卒,不是窩囊廢壁虎男,而是一隻狡猾而老道的風係歸犬。如果師父摸向腰包,裏頭是空的……林靜邊腦子裏轟的一聲,強自鎮定地上前,一把抓住陸惟真的肩帶,冷笑說:“給我看看。”


    陸惟真靜靜地看著他,沒說話。


    林靜邊突然覺得,陸惟真這樣的表情,很陌生。這真的是那個跟在師父身後,害羞嬌怯的姑娘?


    她……她……當那個念頭終於清晰呈現在腦海裏,林靜邊隻覺得心髒都在發抖——她真的是人嗎?


    師父從沒懷疑過她。師父是否從沒驗證過?!


    憤怒、驚懼,如同潮水即將沒頂,林靜邊的手死死攥著那根肩帶,屬於捉妖師的力量,開始急劇在身體裏蓄積緊繃,隨時便要像隻豹子,撲向陸惟真。


    陸惟真卻仿佛毫無感覺,她看著林靜邊,眼神有點空蕩蕩的,仿佛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又仿佛有些恍惚。她慢慢地說:“林靜邊,小徒弟,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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