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風塵仆仆的許憲安,帶著三個手下,走了進來。


    陸惟真已洗了把臉,坐在陳弦鬆床邊的一把椅子上,抬頭望著來人。許知偃亦步亦趨,還蹲在她的腳邊。


    許憲安是昨晚接到消息,連夜趕來的,他一臉倦色,滿眼血絲,這幾年本就兩鬢斑白的他,更顯蒼老疲憊。他看到陸惟真的神色,一怔,目光先是落在許知偃身上,又落在她身後的陳弦鬆身上。


    跟著他進來的三個手下,臉色卻有點不好看了。陸惟真本就抗命,不願意交出三隻被感染的青龍。現在大統領親自過來,她也沒有去迎接,而是讓大統領來見自己。現在,大統領來了,她卻連身都不起,隻是坐在那裏,好大的架子!


    但是大統領沒說什麽,三個手下也隻是露出不豫神色,不好開口斥責。


    許憲安也打量著陸惟真的樣子,隻覺得這姑娘的氣質神態,與以前很不相同。以前她在他麵前,一直是個乖巧、甜美、朝氣蓬勃的孩子。哪怕前幾天在湘城和談時,也是如此。


    但現在,陸惟真仿佛一夜失去所有柔軟,從臉到腳,每一寸輪廓,都顯得削瘦、蒼白、堅硬。她不再是少年得誌的陸半星,而是像個曆經過一切、變得對什麽都不太在乎的老戰士。


    許憲安:“真真,節哀。”親眼看到陳弦鬆的屍體,連他的心中都是一陣喟歎。


    陸惟真依舊沒有說話,偏頭看向窗外。


    她的無禮,許憲安也不介意,隻當她悲傷過度。他走到她身旁,看著地上的許知偃,慢慢蹲下。


    看著兒子灰色的臉龐,還有懵懂的灰色眼珠,哪怕是許憲安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紅了眼眶。他伸手想去摸摸許知偃的頭,身後的三個手下卻緊張起來。


    “大統領,當心。”


    “您還是不要碰他。”


    許知偃卻沒理會,手輕輕落在許知偃頭頂。這一回,許知偃既沒有反抗,也沒有蹭他,就好像什麽也沒感覺到,依舊蹲在原地,手指摳著陸惟真的襪子。


    許憲安把眼淚壓下去,又抬頭,看向隔壁床的許嘉來和超級青龍,兩人都醒了,躺在床上,癡癡傻傻的樣子。


    許憲安深吸一口氣,收手,站起來,在陸惟真對麵的空床坐下,問:“他們是在變異過程中,服用了陶清扉的藥物,變異就中止了?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陸惟真:“是。”


    “一直沒有表現出攻擊性?也沒有表現出超乎常人的食欲?”


    “沒有。”


    許憲安點頭:“這件事很重要,我會立刻通知我們的技術部,也會通報人類那一方。到時候一些工作,很可能需要陶清扉醫生配合。”


    “你去問她。”


    “行。”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


    許憲安:“其他人全都死在下麵了?”


    陸惟真沒說話。


    許憲安歎了口氣,又問:“林晝確定死了?”


    陸惟真露出笑容,隻是這笑容溫溫柔柔,看著滲人,她一指陳弦鬆:“被他一劍殺的。”


    許憲安說:“他的功勞、所有人的犧牲,我們都會記得。我也會通報捉妖師協會和異種人聯盟。”他頓了頓說:“他的名字,會被大家永遠銘記。”


    陸惟真沒吭聲。


    “琉心是什麽情況?”許憲安問。


    陸惟真卻抬頭,看著他們:“讓他們三個出去。”


    許憲安一怔。一個手下嗬斥道:“你有沒有規矩?不要太過分了!”許憲安抬手製止了他,說道:“他們是我的貼身護衛,都信得過。”


    陸惟真就像是沒聽到,平淡地說:“出不出去?”


    這下,連許憲安都微微變了臉色。


    三個手下警覺性很高,在陸惟真問出這句話後,三人交換個眼色,已是蓄勢待發,能量場瞬間充盈整個房間,將許憲安護在了正中。


    許憲安沒有再製止他們,但還是勸道:“真真,有話好好說。”


    陸惟真卻隻抬頭看著他身後的三人:“都是超級青龍?”許知偃臉色微微一變,深深看著陸惟真。


    說時遲那時快,陸惟真抬起一掌,就朝三隻超級青龍打去。這看起來是非常平平無奇的一掌,沒有風,也沒有光,三隻超級青龍也完全感覺不到對麵的能量場。但是就在她抬掌的同時,三人便不受控製地騰空而起,甚至根本來不及釋放出哪怕一點自己的能量場,就像三道流光,“嗖”一下,和房門一起,遠遠飛了出去,變成了天空中的三個小黑點。


    陸惟真放下手。


    許憲安大吃一驚,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門外,又看著陸惟真冷淡的表情。他放在大腿上的雙手,一下子抓緊褲子,又慢慢鬆開。


    壓抑著激烈的心跳,許憲安問:“六五?”


    陸惟真又笑了笑,這個笑容裏卻透著化不開的苦:“大六五。”


    許憲安靜了靜,說:“你想問什麽?想幹什麽?”


    陸惟真答:“我想知道真相。”


    房間裏突然靜下來。


    許憲安的表情就像凝固住了,眼神有刹那的空洞。


    片刻後,他盯著陸惟真,反問:“什麽真相?”


    陸惟真卻不看他,轉頭望著寒風瑟瑟的窗外,就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大統領還要試探我知道多少嗎?我一直以為,所有人一直認為,琉心,是感染的源頭,它是我們的能量之源,也是災難的製造者。這一切,是天災,也是噩運。


    隻要我們能夠淨化琉心,就把源頭遏製住了,說不定它還能抑製感染者,讓他們的情況變好。可是,當我們在地底,剛剛淨化了琉心,灰鬼之血就淹沒了它,它迅速被再次感染。我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犧牲,都白費了。”


    許憲安安安靜靜聽著,沒有再盯著她,而是盯著前方某處的虛空,臉部肌肉線條變得緊繃。


    陸惟真平平靜靜地說:“那時,我突然意識到,琉心的異常導致感染源誕生,隻是一種可能。還存在另一種可能,琉心也是被感染的。感染源,是別的東西。


    林晝死前也說了一句話,他說,琉心能被感染第一次,就能被感染第二次、第三次。而且,他每天都用大量的灰鬼之血,滋養著琉心。你看,連灰鬼之首都覺得,琉心是’被’感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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