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陷入了無法形容的詭異氣氛中。隻有牆麵上的壁燈投射出了令人稍感平靜的暖黃色光芒。


    楊瑞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沒用的。但她還是不想坐以待斃。


    “那麽,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吧。”她幹脆抬起頭直視著那張美到令人心顫的麵容,“如果你是個醜八怪,或許我能明白你想滅口的心情。但是你明明……為什麽還要殺了那些看過你容貌的人?”


    他輕輕牽動了一下嘴角,“我有說要殺了你嗎?”


    楊瑞有些意外,“你剛才不是說……看過你容貌的人都要死嗎?”


    “看來這個手鐲和你的確有著不尋常的聯係。”他忽然又莫明其妙地轉移了話題。


    “這個手鐲是我父親給我的。”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終於問出了那個一直困擾在她心頭的問題,“我父親的失蹤……和你有關嗎?”


    也許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這樣和魔黨首領同處一室……人生,有的時候真是難以預料。


    他的神情似乎有微微的波動,然後給了她一個反問,“你覺得呢?”


    “我父親是在阿爾卑斯山一帶失蹤的,和你們這裏相距並不算太遠。而且之前他也和魔黨結下了不少仇。你敢說他的失蹤和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嗎?”她忽然有一種奇特的預感,好像今天或許會得到一些答案。”當初你的叔叔北宮亦揚曾經是追查到了這一帶。而且,“他的眼中流轉著冷酷的光澤,“他的確也是死在我的手上。不過,你的父親,我並沒有見過。”


    “你沒有見過我的父親?”她露出了懷疑的神色,“你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你的敵人吧?”


    “我倒是想殺了他。”他冷冷轉過臉,“不過一直都沒有機會。好不容易等到他離開北宮家實力大減的時候,他卻失蹤了。”


    楊瑞沒有說話,隻覺得腦袋裏一片亂糟糟的。如果父親不是被魔黨所害,那麽他是被誰襲擊了呢?他到底是死是活?


    “你真以為你的父親是那麽偉大的人嗎?”伊瑟的嘴角揚起了一絲譏笑,“在我看來,他也不比我們這些代表著黑暗的生物高尚多少。”


    這句話一下子惹惱了楊瑞,她頗為激動地提高了音量,“你有什麽資格說我父親?你們躲在陰暗角落裏害死了多少無辜的人?至少我的父親光明磊落,從來沒有害過人!”


    伊瑟的臉上依舊平靜似水,“那麽,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楊瑞還沒從憤怒的情緒中脫離,所以隻是哼了一聲,表示出了不屑。


    對方倒也沒有生氣,還是用平穩的語調徐徐道來,“在很久以前,這裏曾經生活著一位血族少女,她擁有完美的容貌和溫柔的性格,所以一直以來都被其他血族同伴寵愛著。而且她也有顆血族裏少見的善良的心,盡管吸食鮮血,卻從來不會殺生。”


    說到這裏,他稍稍停頓了一下,“但是在一百多年,她認識了一個人類少年。這個少年給她帶來了許多從未聽過的新觀念,為她開啟了一個從沒有接觸過的世界。”


    楊瑞本來聽得並不在意,但當他提到人類少年的時候,她的心裏湧起了一種很奇特的預感。


    “在少年的影響下,少女開始覺得自己食用人類鮮血是種錯誤的行為,從而竟然漸漸認為血族本身是邪惡的。於是她就在少年的支持下成立了一個反血族的組織,又招募了不少和她有相同看法的血族,甚至還有一些支持她們的吸血鬼獵人。”他像是歎息般搖了搖頭,“但是從一開始她就犯下了致命的錯誤——血族和人類,是永遠不可能真正和平相處的。”


    “那麽後來呢?”楊瑞脫口問道。


    “吸血是血族的天性。所以在組織裏,也有一些參與其中的血族忍不住偷偷吸血,這樣自然也引起了獵人的不滿。直到某天其中一個血族殺了獵人首領的家人,這就成為了導火索,給了他們一個爆發內亂的最好借口。”他望向了窗外,似乎在回憶著一件傷感的往事,“少女的法術本來在血族內也是佼佼者,但是因為聽信了少年的話長時間不喝鮮血,體力變得很弱,其他同樣遵守這個規則的血族也是一樣,所以很快就落敗了。獵人們砍下了少女的頭,並用銀十字鎬刺穿了她的心髒,讓她永遠都不能超生。”


    “那個少年呢?他沒有來救她嗎?”聽到這個少女的悲慘結局,楊瑞不禁也有些同情。


    伊瑟的眼中燃起忿恨的火花,“帶領那些獵人圍剿血族的人,就是那個少年。”


    楊瑞沉默了幾秒,心裏忽然一個激靈,一個曾經看到過的名字浮現在了腦海裏,像是有什麽冥冥之中的聲音讓她將那個名字說了出了口,“艾米達?”


    伊瑟的眼角驟然緊縮,“你怎麽知道?”


    她指了指自己的手鐲,“我在這裏看到過這個名字,所以想會不會就是……”


    “沒錯。”他盯著楊瑞那個銀色的手鐲,“那好像是少年為了讓她克服對銀的畏懼而特地送的禮物。但我的姐姐明知這樣,卻還是一直都戴在手上,至死也沒有摘下來過。”


    “你的姐姐?”楊瑞瞪大了眼睛,“你說那個少女是你的姐姐?”


    “當我們還是人類的時候,我們就是一對感情親密的姐弟。後來因為某些巧合才成為了吸血鬼。姐姐和我一起度過了那麽漫長的時間,沒想到輕易就被那個少年奪走了。”伊瑟望著她的眼眸裏灰蒙蒙的沒有任何情緒。


    “那你為什麽不去救她?你是魔黨的首領,你明明可以救她的對不對?”她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是,我明明可以救她,卻沒有救她。”他垂下了眼,斂住了眼眸內泄露的情緒,“她背叛了整個魔黨,甚至整個血族。如果我出手救她,就是和整個魔黨為敵。不過,我最終沒有出手相救的原因並不是她背叛魔黨,而是她連我也背叛了。當她成立了反血族組織時,又可曾考慮過我的心情。從小到大,我們一直相依為命,成為了吸血鬼也是同樣如此。這麽漫長的時光卻比不過另一個陌生男人的短短幾年?”


    “所以你就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她死?”楊瑞冷冷拋了一句,心裏覺得有些發堵,於是側過了頭沒有再理他。


    “我知道艾米達恨著我,恨著我們魔黨,所以才會下了那樣的詛咒……”他忽然意識到差點說漏了什麽,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但是……為什麽這個手鐲會在我父親那裏?”楊瑞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困惑。


    伊瑟的唇邊泛起了一絲略帶詭異的笑容,陰森森地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對啊,為什麽呢?”


    楊瑞陡然覺得一股寒氣從背後冒了出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從她的腦中一閃而過。


    “這個少年,我之後又見到了他,不過那時,他已經換了另一個名字。”他不明意味地笑了起來,“那就是……北宮亦飛。”


    楊瑞的耳邊仿佛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轟鳴聲,以至於她不得不再問了一次,“你說……什麽?”


    “連你父親的名字都忘了嗎?”他眼帶嘲笑地看著她,“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因為立下了這件大功才迅速上位,坐穩了北宮家首領的位置。原來從一開始接觸艾米達他就是有目的。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清除了這麽多吸血鬼,他果然是高尚的很。”


    楊瑞這才慢慢緩了過來,忍不住反駁道,“我的父親如果在一百年就已經是少年,那遇到我媽媽的時候不就早成老頭子了?怎麽可能還生下我呢?”


    “他應該謝謝艾米達,喝了我們魔黨的魔水,雖然壽命不會增長,但可以一直保持少年時的樣貌和體力。”


    楊瑞不甘心地繼續找著破綻,“既然那些血族已經不再吸食鮮血,我父親為什麽還要殺了他們?”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血族和人類,根本不可能和平相處。就算是不吸血的血族,在人類的眼中也同樣是妖魔!”他似乎有些激動起來。


    “我的父親……不是那樣的人。”她不停搖著頭,“如果真的那麽做,他一定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他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聲。


    “如果我的父親真那麽無情的話,也不可能珍藏起艾米達的手鐲對不對?”她忽然想到了這一點。當目光落在那個手鐲上時,伊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疲倦之色,“好了,今天我也和你說得夠多了。到此為止吧。”


    楊瑞沒有再繼續辯解下去,因為今天她實在也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消化。身為吸血鬼獵人的父親難道真的和艾米達有過那樣一段過去?而且,為什麽那手鐲會保護她呢?


    “這兩天我要出門辦點事,你隻要乖乖待在這個房間就什麽事都沒有。”他用手指輕輕一劃,“這裏的結界連阿黛拉都無法進來。”


    楊瑞點了點頭。看來這兩天要時刻提高警惕了。


    當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綿延不斷的阿爾卑斯山腳下,延伸開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綠色。姹紫嫣紅的小野花到處盛開,星星點點的蒲公英點綴其中,風一吹過就化做了頂頂小傘。碧綠的湖水中蕩漾著山巒的倒影,明淨澄澈如天堂。沿著山腳一直往前走,眼前所見是座美麗的小鎮,鵝卵石鋪成的小巷一塵不染,紅色木屋的外牆貼著白鬆樹皮,在淺金色的陽光下泛著起伏的波紋。


    有位少年正坐在木屋前,聚精會神地在一隻銀手鐲上刻著字。


    咦?那不就是自己戴著的銀手鐲嗎?她疑惑地走了過去,想看個仔細。奇怪的是少年好像根本感覺不到有人在自己身邊,還是低著頭繼續刻著字。


    她湊近一看,隻見刻好的前麵幾個字母是emit,而那還沒刻完的最後一個字母是a,連起來赫然就是——emita。


    少年終於刻完了最後一筆,滿麵笑容地抬起了頭來——


    就在這個時候,她卻忽然醒了過來。


    天已經蒙蒙亮,而伊瑟早已經沒了蹤影,看來應該已經出門辦事去了。


    這一整天,她就遵照伊瑟告誡過她的話,一直都沒有出過這個房間。幸好這裏什麽都一應俱全,所以也沒什麽不方便。


    一天就這樣平平安安過去了,無驚無險很快就到了晚上。


    差不多是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楊瑞心裏一緊,本不想搭理,但那敲門聲卻好像異常執著。


    她轉念一想反正這裏有結界,於是就起身開了門。門口的人影在月色下漸漸變得清晰,白到透明的肌膚散發著芬芳的氣息,薄荷色的眼睛裏透著幾分邪魅。無論何時何地,阿黛拉親王都是那麽美豔動人。


    楊瑞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去關門。


    “等一下。”阿黛拉剛上前了一步,就被結界震得後退了兩步。


    “我沒話可以跟你說。”她冷冷瞅著阿黛拉,又加了一句,“伊瑟吩咐過,這兩天都讓我不要走出這個房間。“


    “伊瑟什麽時候這麽細心了?”阿黛拉抿著嘴笑了起來,“看來他果然是怕我來傷害你,真是可愛呢……”


    楊瑞不想多說什麽,她怕再交談下去會忍不住想一把掐死對方。


    “不過我今天來是特地告訴你一聲,我撿到了一樣好玩的東西。”阿黛拉笑咪咪地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瓶子,在她麵前晃了晃。


    血色迅速退下麵頰,楊瑞急忙去摸自己貼身的口袋,這才發現那裏已經空空如也。對了,一定是昨晚那個吸血鬼撲倒自己的時候掉出來的!


    “還給我。”她怒道。心裏滿滿的又是悲憤又是苦澀。自己真的太沒用了,沒有保住媽媽的性命不說,現在就連那麽一點東西都……保不住嗎?


    “想要拿回去嗎?”阿黛拉剛才還是笑容可掬,突然就變了臉,“那就跟我走。”


    楊瑞咬了咬牙,嗜血的光芒幾乎從眼底噴薄而出,“你真的很卑鄙,阿黛拉。”竟然用她最珍貴的東西作為要脅,她一定會讓這個女人付出代價。


    阿黛拉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笑容,“如果還沒決定的話,那我就把這個瓶子另做他用了哦。嗯,用來做花園的化肥應該也不錯。”


    “我跟你去就是了!”楊瑞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憤怒,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親手將這個不男不女的家夥的脖子扭斷!


    楊瑞一離開房間裏的結界,阿黛拉就出手抓住了她,同時倒也把那個瓶子還給了她。


    接著,阿黛拉就將她帶到了這座城堡的地下室。一走進這個陰森的房間,楊瑞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一張褪了色的床上遍布著像是幹涸血跡般的汙漬,天花板上裝著幾個屠戶常用的鐵鉤,上麵也是汙漬斑斑,到處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不等楊瑞反應過來,下一秒她已經被阿黛拉丟到了那張惡心的床上,從床的四角彈出的鐵環立即將她的手腳都固定起來。


    “你放心,我隻是要你一隻手而已。”阿黛拉從腰間的刀鞘裏拔出了一把寒光閃動的匕首,“隻要你乖乖的,我會讓你沒有痛苦。”


    就在那把刀尖距離她的臉隻有半公分時,地下室的門外傳來了其他吸血鬼的聲音,“阿黛拉親王,伊瑟親王的傳信蝙蝠好像受傷了。”


    阿黛拉臉色微變,連想都沒想就收刀入鞘,對著已經準備挨上一刀的楊瑞道,“算你運氣好,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天空裏暮色沉沉,楊瑞想從鐵環裏試著將手掙紮出來,但看起來卻是紋絲不動。而且之前頗有危機感的手鐲似乎也發揮不出作用了。


    “阿黛拉,我絕對會殺了你。”她隻好泄氣地喃喃低語了一句。


    “想殺死阿黛拉嗎?我可以幫你。”不知從哪裏忽然迸出了一句詭異的應答。


    楊瑞瞪大了眼睛,剛想看清聲音的來源方向,麵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她的視覺,居然在一瞬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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