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瑞沒想到這麽快就接到了第二次任務。


    這是個棘手的任務。因為目標人物原來是組織的高層,但最近因為向警方透露了組織的相關資料,所以隻能在眾多保鏢保護下攜帶家眷出逃,期望能得到梵蒂岡教皇的庇護。hells-angels組織並不想和梵蒂岡有正麵的衝突,所以j下了命令,必須在他們一家趕到梵蒂岡之前解決掉他們。


    本來她以為這麽重要的任務應該沒她的份,誰知道喬一定要拉上她,還說這是一次最好的實踐。


    一個都不留——她一想起這句話就開始頭皮發麻,原來殺手界真的不是那麽好混的。但既然已經上了這艘賊船,她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了。還能怎麽辦呢?隻能盡量保證不殺死別人,自己也不被別人殺死總可以吧。


    因為時間緊迫,當天晚上喬和她就出發前往羅馬。憑借著組織查探到的消息,他們在距離羅馬幾十公裏的郊外終於追上了那位高層的一家。


    在一片混戰之中,楊瑞根本都不用出手,喬已經閃電般擊倒了一大片保鏢,那位高層連呼救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喬一槍擊中心髒……


    短短十幾分鍾內,這麽一大幫子保鏢居然全都被喬一個人解決了!


    四周忽然變得一片安靜,這不是令人心安的靜謐,而是讓人恐慌到無法呼吸的凝固。到處都是鮮血淋淋的屍體,唯一活著的隻有——


    那是一對看上去隻有七八歲左右的兄妹。此時他們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哥哥的表情雖然害怕但還算鎮定,而年幼的妹妹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


    “隻剩兩個了。”喬轉動了一下手中的沙漠之鷹,熟練地瞄準了那兩個孩子。


    楊瑞神色複雜地望著那對兄妹,隻覺得握著槍的手在微微發抖,模糊不清的聲音從她的喉嚨裏發了出來,“喬,他們隻是孩子。”


    “在組織裏長大的孩子同樣也是危險的。更何況,”他似乎有些好笑地側過了頭,“你沒有聽清j下的命令嗎?這次的行動是——全滅。”


    楊瑞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出話來。


    “對了,”他的嘴角忽然揚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到現在為止你好像還沒動手過,這兩個孩子就幹脆交給你解決了。”


    “我?”她的心劇烈顫抖了一下,清晰地感覺到了從手心裏沁出來的冷汗所帶來的濕膩。


    “這是一個難得的實踐機會。”他麵無表情地說道。


    她捏緊了手中的槍,指節漸漸發白,仿佛此時握在她手裏的並不隻是一把槍,而是無法承受的千斤之鈞。


    “怎麽?因為對方是孩子就下不了手?”他扯起了一個輕蔑的弧度,重新將槍瞄準了那對兄妹,淡淡道,“看來你還要多學學。”


    “等一下!”就在楊瑞正想辦法如何阻止的時候,那個男孩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將他的妹妹推到了一旁,用還帶著稚氣的聲音一字一句說道,“我妹妹什麽都不知道,請放了她吧。要殺就殺我!”


    喬的目光微微一動,隨即又恢複了原先的冷漠。


    “求求你了,我妹妹隻有八歲,隻要你放了她,我願意立刻死!”小男孩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右手還緊緊牽著他妹妹的手。


    “聽到了。”他冷冷回了一句,同時扣下了手中的扳機。


    西西裏的閃電從來就沒有失手的時候。這次也是一樣。小男孩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倒在了妹妹的身旁,小小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欣慰的笑意。


    小女孩顯然已經驚呆了,愣愣地看著哥哥的屍體,居然連哭都哭不出來。


    “好了,還剩一個。”喬又再次舉起了手中的沙漠之鷹,這次他瞄準的是那個小女孩。


    “喬,你不是答應了她哥哥放過她嗎!”楊瑞在他身後低聲喊道,她的聲音在風中聽起來有些輕微的戰粟。


    “我有嗎?”他的聲線依舊那麽平靜,“我隻是說,我聽到了。”


    沙漠之鷹在月下透出了詭異慘白的光澤,即將奪去別人生命的罪惡在槍膛裏冷笑,熱切渴望著人類鮮血的祭奠。


    “砰!”槍聲響了。


    小女孩似乎是被槍聲嚇了一跳,但身上卻還是完好如初。


    喬有些訝異地盯著自己右手腕上那朵綻放的血花,緩緩轉過了頭。


    楊瑞手上的steyrm9還在冒著淡淡的輕煙,濃烈的硝煙味讓她微微皺起了眉。不知為什麽,她此時的心情卻並不慌張,盡管她知道,對方極有可能給她一顆致命的子彈。


    喬隻是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她,那雙綠色的眼睛平靜如鏡。然後,他慢慢放下了槍,仿佛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回憶中,低聲道,“這是第二次有人開槍打傷我。”


    “他們隻是孩子。”楊瑞再一次重複了那句話。


    “就連對話也一樣。”他摸著自己的傷口,露出了一種複雜難辨的神色,“三年前,當我和瑪莎第一次搭檔的時候,她也朝我同樣的部位射了一槍。說的恰巧也是你剛才所說的那句話。”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做?殺了我?”楊瑞心裏有些驚訝,想不到瑪莎她也曾經有過惻隱之心。


    “我打算原諒你。”他瞥了她一眼,“就像原諒瑪莎一樣。三年前的她,可以為了一個孩子朝我開槍,但是三年後的她可以麵帶笑容的殺死一個嬰兒。你也一樣。尤其在殺手測試之後,你可以毫不費力地殺死任何一個人。”


    “那我是否要謝謝你的原諒?”楊瑞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又落在了他的手腕上,忽然發出了一聲低呼——他的傷口居然正在慢慢自動愈合!


    對了,他是吸血鬼!吸血鬼不是都修複傷口的特殊能力嗎??


    喬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秘密在不經意中被暴露,臉上的神情更加複雜,隨即又飛快地舉起了槍,冷聲道,“對不起,恐怕這次不能讓你活著回去了。”


    “等一下,我早知道你是吸血鬼!”楊瑞連忙喊了一句,她可見識過這位親王的速度,隻怕再不招認就真的要被k掉了!


    他果然微微一愣,“你早知道?”


    “其實——我和葉幕他們是一起的。”她定了定神。


    喬習慣性地抿緊了唇,似乎有些驚訝,“原來你就是王被殺死時在現場的人類女孩。那麽你混入組織,也是為了我們族的信物?”


    “難道你真的相信王是被葉幕所殺?”楊瑞盯著他。


    他將手槍一轉,“憑葉幕的本事以及他和王之間的親密關係,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過,誰會成為密黨將來的領導者,這並不關我的事。在之前的聖戰中,因為領導者的指揮失誤,作為主要戰鬥力的我族損傷無數,所以從那以後,我族的曆任親王都不會再多管閑事。”


    “可是你們不聯合在一起的話,又怎麽能對抗魔黨呢?如果你們沒有一個新的領導者,你們就會像一盤散沙。一天不查出真相,氏族之間的猜忌就會越來越大,說不定就中了別人設下的陷阱。”


    喬的目光淡淡一掃,“你是人類,為什麽會管這麽多閑事?”


    “因為……我也想早點找出真相,省得被那些殺手繼續追殺。我想過回正常生活啊。”楊瑞無奈地看著他。


    “我還是那句話——沒興趣。我也不需要後悔藥來交換信物。”他忽然又舉起了槍,低喝了一聲,“趴下!”


    楊瑞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下一蹲,隻聽砰的一聲槍響,她急忙回過頭去,隻見那個小女孩胸口已經中彈,手中還握著一把手槍……


    “看到了嗎?在組織裏,即使隻是一個孩子,也會要你的命。”喬吹了吹槍口冒出的青煙,轉身往停靠在一旁的車子走去。


    楊瑞倒抽了一口冷氣,如果剛才不是喬發現的早,她恐怕現在已經被打中了。


    “還不過來?”喬打開了車門,轉頭看了看她。


    “你——不打算把真相告訴j嗎?”楊瑞還以為和他之間的關係到此為止。


    “我不管你是什麽目的進來的。一個有天賦成為殺手的人,我是不會讓她埋沒的。”喬垂下了眼簾,“就像——瑪莎一樣。”


    上了車之後,楊瑞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那瑪莎打傷你的時候,她為什麽沒有發現你是吸血鬼?”


    他沉默了幾秒,“那天她打傷我就離開了。”


    車子漸漸遠去,從一旁的樹下閃出了兩個人影。


    “小幕,和你猜得一樣,小瑞的身份果然這麽快就暴露了。”弗朗西斯低低地開了口,“隻可惜喬還是不願意交換信物。”


    “她那樣的性子不暴露才奇怪,不過也許這樣會使事情進展的更加順利。”葉幕漫不經心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至少喬沒有殺她,甚至還救了她,這起碼是個好的開始。”


    “要知道喬不會殺她的話,你也不用那麽早就拉著我在這裏等了。”


    “我那是怕計劃有失……”


    “真的?你剛才明明挺擔心她的……”


    “好了,該回去了!”


    楊瑞和喬一回到威尼斯分部,就被j召到了他的辦公室。


    “這次做的很好。”j邊說邊將一隻盛放著紅酒的水晶杯遞給了他,深紅色的液體在杯子裏輕輕蕩漾,散發著如鮮血般的色澤。


    “謝謝。”喬接過了水晶杯,掃了一眼酒瓶上的標簽,“又是你最喜歡的romanee-conti。”


    “它簡直就是我心愛的情人啊。這是我剛剛拍賣回來的,當然是用來和你一起慶祝了。”j親切的笑著,品嚐了一口在自己手中的紅酒,喃喃道,“有人將她形容為帶有即將凋零之玫瑰花的幽香,真是一點也不錯。我所享受的,就是這種難以把握的感覺。其實,人也是一樣。在我看來,每個人在死亡到來之前的那一瞬間也是最具有美感的。喬,你覺得呢?”


    喬抿了一口紅酒,淡淡道,“我喜歡這種顏色。”


    楊瑞忽然覺得有點好笑,身為吸血鬼的喬可是什麽味道都嚐不出來呢。


    j這才好像留意到了楊瑞的存在,目光卻是望向了喬,“這次她的表現怎麽樣?”


    喬還是淡淡的回答,“很好。”


    j臉上的表情明顯更加舒展,又倒了一杯紅酒遞給了楊瑞,“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好好加油,也許過兩年你就有資格參加殺手測試了。”


    楊瑞支吾著應了一聲,趕緊接過了杯子。


    這位大叔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這時,從門外忽然走進了一個年輕男子,隻見他在j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又匆匆離開。j的麵色微微一變,又頗有意味地看了喬一眼,“瑪莎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受傷了。”


    聽到這個消息,楊瑞抬頭望了喬一眼,隻見他的神色還是依舊如常,但杯子裏的紅酒似乎輕輕晃了一下,那臉上一閃而過的擔憂更是快得讓人根本無法看見。


    “做我們這一行,受傷是難免。”他麵不改色地回答道。


    j的眼中掠過了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隨即又很快露出了那種親切的笑容,“好了,你們先出去吧。”


    “那麽我先走了。”不等j答話,喬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我不喜歡這個j。”楊瑞一出了門就小聲地說道。


    “哦?其實我也不喜歡。”喬將手插進了牛仔褲的袋裏,“那麽,你的理由?”


    “我覺得他特別狡猾又虛偽。你呢?”她倒也不客氣地評價著。


    “理由一樣。”


    楊瑞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他的睫毛下流瀉出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令他冷漠的五官有了那麽一點生動感。


    “去看看瑪莎的傷勢吧。她一定很高興你去看她。”她裝做不經意地說道。


    “她受了傷關我什麽事。”他揉了揉太陽穴,往樓上走去,“我有點累了,先回房了。”楊瑞輕輕一笑,也悄悄地跟了上去,看他究竟去哪裏。不出她所料,喬並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在稍稍遲疑了一下之後就拐進了瑪莎的房間。


    瑪莎似乎還沒有醒來,她的左手上包紮著繃帶,看起來並不是傷的太嚴重。喬靜靜坐在了她的身邊,默默地看著她的臉。


    即使是在沉睡中,她還是微微蹙著眉,似乎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就能讓她驚醒。保持最高的警覺性,這是身為組織殺手的本能。


    他微歎了一口氣,輕輕將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從手心處傳來的冰涼讓他感到胸口的某處有些細微的疼痛。


    這不會是心疼。他很確定——因為他的心已經幾百年沒有跳動過了。


    她那蝶翼般的睫毛扇動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睛,當看清眼前人時,她的臉上掠過了一抹難以置信的驚喜,低低喚了一聲,“師父……”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急忙將手收了回來,用一貫的冷淡語氣問道,“好些了嗎?”


    她並不回答,卻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師父,你來看我了。”


    看著她的微笑,他忽然覺得那個地方疼痛的更加強烈了。不知為什麽,這樣美好的笑容,卻讓他覺得有種絕望的悲傷。


    “現在你早就青出於藍了,這個稱呼也不該再用了。”他的臉色稍稍溫和了一些,“我們已經是搭檔了,無論是在工作上,還是在其他方麵。”


    瑪莎的眼眸微光閃動,像光華流轉的綠寶石,“可是,我還是更懷念你做我師父的時光呢。”


    “那些……已經過去了。”他的目光有些迷離。


    “師父……你還是擔心我的對不對?師父,我……”


    “我隻是關心你的傷勢能不能按時參加殺手測試,僅此而已。”他霍然起身,冷冷地拋下了那句話,毫不猶豫地走出了房門。


    瑪莎呆呆望著他的背影,又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剛剛的一切,難道隻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嗎?


    喬下了樓之後走到花園裏的一排雕花椅子旁坐下。他靠在堅硬冰冷的椅背上,抬頭望著天上的夜空,忽然感到很疲倦,很無力。


    “血族在晚上的精神會特別好吧。”一個輕巧的聲音從他身邊傳來。他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低低道,“難道你也被葉幕他們影響了,所以不想睡覺?”


    “葉幕他好像晚上睡得比誰都早。”楊瑞笑了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這個家夥有時還真不像個吸血鬼呢。”


    他的眼皮微微一動,“難道你喜歡上他了?”


    “哇,原來你也這麽八卦,哪裏有的事。”楊瑞的臉微微一紅,“怎麽可能嘛。”


    “這樣就最好。如果人類和血族彼此相愛的話,那會是令雙方都痛苦的事情。”他似乎是有感而發,“人類會在自己的愛人麵前漸漸衰老,由此變得恐慌自卑,一直被折磨到生命終結。而血族,就要用漫長的生命來承受這一切悲傷和懷念。”


    “這難道就是你一直對瑪莎那麽冷淡的原因嗎?你明明是關心她,在意她的。”她忽然問道。


    他有一瞬間的怔忡,卻沒有否認。


    “那你就是承認你是在意她,關心她,甚至是……”她猶豫了一下,沒有把那個字說出口。


    “就算是那又怎麽樣?”他打斷了她的話,“這對於人類來說也許要耗盡全部的生命,但是對於我來說,卻隻是永恒生命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相愛之後又能怎樣?以後會演變成什麽結局,誰也不知道。我不願意用永恒的時光來承擔這一切未知的後果。”


    “喬……”她怔怔看著他,同樣身為血族,舒米特為了愛可以拋棄永恒的生命,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是為自己鑄造了一座阻斷愛的堡壘。


    她站起了身,“好吧,就算你是在逃避。但是你在逃避的同時又經受不住她的吸引,對她總是若即若離,時好時壞,這樣不是更加過份?如果真要逃避的話,那就應該更徹底,更幹脆一些。”


    他抬起了頭,“你的意思是……”


    “當你殺人的時候為什麽總是喜歡一槍解決?就是這個道理。”如果對方是舒米特,她一定會鼓勵他,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並沒有那份追求愛的勇氣,更沒有勇氣來承擔。那麽,就逃得遠遠的吧,逃到不能再傷害他所愛的人為止。


    他並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黯然垂下了眼瞼。微微顫動的睫毛掩住了他所有不為人知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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