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兩個普通人,為什麽大家的反應都這麽詭異?”落旌不解地問道。


    百合子捂住嘴,瞪圓了眼睛:“虧你還是醫學部的研究生,連這兩個人都不知道?”見落旌仍舊一頭霧水的樣子,百合子敗下陣來指著那兩人,語氣裏帶著崇拜,“前麵那個,是陸軍軍醫部大尉石井四郎,你連西醫都不知道的時候,人家已經是微生物學的博士了!至於他身旁的那個青年——”


    “那個人叫伊藤奈良,他是到現在為止,研究生中解剖學的第一把手。伊藤君不論是解剖的技巧、速度與精準都是公認的第一名,就連木村廉教授他們也曾對其甘拜下風。”高橋接過百合子的話,深深地盯著目不斜視仿佛一切都不放在眼裏的青年,“他是小泉教授最得意的學生,現在他已經在石井四郎的實驗室給他做助手。”


    落旌難得吃驚地吸了一口氣:“小泉教授?那個日本的化學戰之父,小泉親彥?”


    百合子碰了一下落旌的肩膀,打趣她說道:“哦,這下你又知道了?”


    落旌點了點頭,蹙眉說道:“我曾聽過小泉教授的講座,他的醫學水平確實很高,隻是他似乎有些——”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恰當地評價一位充當著戰爭狂熱分子角色的醫學大師。


    高橋朝落旌微微一笑,語氣平靜而自然:“隻是,小泉教授是日本軍事醫學的開拓者,本來濟世救人的使命到了他那裏反而變成了害人的利器。不過木子同學還請放心,那個醫學怪胎還不像他老師一般對戰爭極其狂熱,他隻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醫學外科上,可以說在東京帝國大學中,他的外科已經不比任何教授遜色。”


    “我的上帝,他們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鈴木有些驚恐地捂著嘴巴,然後下一秒幸災樂禍地笑,“高橋君,恐怕你又要被那個家夥壓著風頭一段時間了。”


    “什麽意思?”百合子好奇地問道,“難道伊藤君不喜歡高橋君嗎?”


    見百合子發問,鈴木忙不迭向少女解釋道:“倒也不是不喜歡,隻是伊藤奈良他這個人從來不將弱者放在眼裏。很明顯,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都會被教授們和那位醫學天才當成空氣的。”說罷,他不滿地撇了撇嘴巴。


    高橋正彥低頭一笑,笑容裏帶著自信:“我承認解剖學沒人可以比得過那個怪胎,但是細菌學、血清學、防疫學、病理學和預防醫學總不會再讓他一個人獨占鼇頭吧。”


    “也對,”鈴木自信地一笑,看著另外兩個人,“高橋君的細菌學和病理學一向都是數一數二,而木子同學一來就摘了細菌學、血清學和防疫學三大項的頭名,我就一個預防醫學總還是能保住位置的。呐,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叫‘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嗎?咱們三個聯合在一起,總不會比一個伊藤奈良差的。”


    百合子眼睛亮晶晶的,衝鈴木楓笑道:“鈴木君,你好像很喜歡中國文化誒。”落旌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百合子,隻見她的神情天真又向往。


    落旌猜想,這大概是因為百合子總覺得中國是自己從未去過的第二故鄉。


    見百合子主動跟自己說話,鈴木楓忙不迭點頭:“對啊,我的父親就曾是國學的老師。他從前最喜歡講中國文化,而小時候我總是聽他講那些東西,久而久之也受了些熏陶。不過,可惜了。”


    百合子笑容暗了下去,眼睛盯著鈴木楓:“可惜什麽?”


    “可惜中國在經過五四青年運動後,他們便對自己國家的文化棄如敝屣。”鈴木楓沒有注意到百合子的變化,十分感慨地說道,“嘖嘖,從前那隻雄獅在睡夢中被列強分割蠶食,也將在長眠裏徹底地一蹶不振下去,真是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  從女主離開中國的時間開始梳理一下:


    1.1927年北伐結束,落旌離開中國跟隨伯父前往日本,並開始長達五年的求學之路。


    2.1932年,也就是本章的時間點,石井四郎於1930年結束對於歐洲調查德國研製細菌武器。1932年陸軍軍醫學校內,"防疫研究室"設立,規模雖然小卻是石井四郎"食人魔窟"起始的雛形。


    3.1933年8月,石井四郎在東北成立細菌研究所(石井部隊)。


    所以對於石井四郎在日本的時間和小說中的設定,是沒有衝突的。


    人物科普:


    石井四郎: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隊的創辦者。以進行了人體實驗,研製細菌武器而知名。(帝大研究生)


    小泉親彥:日本政治家、陸軍軍醫中將,化學戰的始作俑者。(東帝大畢業)


    ☆、第26章 chapter.26雄獅長眠


    “從前那隻雄獅在睡夢中被列強分割蠶食,也將從此在長眠裏徹底一蹶不振。”鈴木君臉上帶著無所謂的神情,青年甚至轉過頭和高橋相視一笑,而那笑容裏都帶著明晃的嘲諷。


    百合子笑容徹底沒了,她氣急之下不知道該怎樣反駁,可就是覺得鈴木君嘴裏的中國不該是自己期待想象中的樣子。說不出反駁的話,少女隻能漲紅著臉對鈴木楓大聲說道:“你胡說!”


    沒想到,鈴木楓卻是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看著百合子皺眉說道:“我沒胡說,事實就是如此。那個古老的大國沉迷在自己的天|朝美夢裏以至於落後世界大國的潮流。而他們後來的革命,看似是國家的覺醒,可也隻是那些革命黨人徒勞的掙紮。”


    “軟弱無能地將自己的國土分割給其他國家,中國人背棄的不僅僅是屬於人的尊嚴還有屬於國家的尊嚴;因為取舍不當全盤舍棄千年的儒家文化,中國人丟棄的不僅是自己五千年的文明,更是生而為人的信仰!依我看,中國人都已經病入膏肓笨得無可救藥了!”


    “不!不,你胡說!才不是這個樣子!”百合子接受不了地大聲叫道,她轉過頭像是求證般地問著沉默的少女,眼睛裏帶著慌亂,“落旌,他說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落旌緊緊盯著自己盤中的飯菜,嘴中的米飯味同嚼蠟。鈴木楓的話,讓她想到了把段家從雲端拽下來的三一八慘案的始末,她更想到了在段府被隔離期間她所看到的報刊,上麵登載了一篇文章,而其中的兩句話讓她深受震撼。


    一旁的高橋正彥不明白為什麽百合子反應會這麽激動,於是微笑舉例說道:“江口同學,其實鈴木君並沒有胡說。在中國不管是再荒誕的事情,都會因為當政者的腐朽墮落而變得順理成章。我隱約記得幾年前有一則很有意思的消息。”青年手抵著下巴,回憶著報紙上的內容,“……我國的軍隊參與到中國當時的派係爭鬥中,軍艦被驅逐到了中國的大沽口。於是政府聯合了其他七國同中國的北洋政府下了最後的通牒,要求中國撤除在大沽口的國防設施。江口同學,若是按照你心裏的中國,你認為他們會怎麽做呢?”


    百合子猶豫地看向依舊沉默的落旌,抿了抿嘴底氣不足地說道:“當然會拒絕啊,還用想嗎?”


    高橋和鈴木對視一眼,臉上都帶著玩味的嘲笑。高橋似是感慨地搖頭,淡淡說道:“連平民百姓學生工人都知道應該嚴詞拒絕的事情,可是中國的政府呢?他們的政府竟然下令對遊|行的學生開槍。從那以後,我便對中國不再抱有任何的期待。一個從來對自己狠,而對外族忍讓的民族,是不值得任何同情的。”


    ……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1


    ……沉默嗬,沉默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在一片嘲諷的靜默中,落旌終於抬起眼,她看向臉上仍帶著不以為然的高橋與鈴木,緩緩說道:“你們也許說的對,中國是一個從來對自己狠,而對外族忍讓的民族。在炮火聲中,國家的尊嚴丟了;在變革裏,就連自己的信仰也丟了。”


    就像封建與民主的爭鬥,就像強者與弱者的角逐。


    每一個中國人都在迷茫著前路為何方,在徘徊自己到底姓氏是什麽、歸屬的家國又是什麽!


    就像那些人一味地尋找追逐一個逃避的理由,卻忘記了舉起手中的武器去和敵人殊死一搏!


    落旌眼底有明滅的水光,也有燃燒的火,看得人心都為之顫動。她端起盤子站起來,目光淒清又薄涼可是雙瞳卻無比明亮:“可是,一旦中國的四萬萬人不再沉默下去,一旦他們決定拿起手中的武器,那隻長眠了多年的東方雄獅就會徹底醒過來!中國的確不值得任何的同情,因為她本就不需要同情!”說完,落旌便退後一步,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百合子瞪了對麵仍處於茫然狀態的兩人一眼,端起盤子也跟著落旌離開。高橋沉默不解地看向落旌離開的方向,而一旁鈴木一頭霧水地說道:“我們隻是學醫的又不是政治家,隨口討論一下中國,木子同學幹嘛突然發這麽大的脾氣?何況,咱們剛才說的,本來說的就是事實啊。”


    這時,一個人端著盤子坐到落旌原來的位置——


    高橋和鈴木連忙受寵若驚地起身行禮:“木村教授好。”


    木村廉隨意地擺了擺手,撥弄著盤中的飯菜:“你們倆隨意就好,我也隻不過是想好好吃飯,才來這裏坐的。”高橋正彥眼睛一掃過去就明白了,醫學院中的人大多知道木村廉教授雖然曾是大尉石井四郎的指導老師,可是卻非常不喜歡石井的作風。


    木村廉雖然話是這麽說,可是高橋和鈴木卻還是握著筷子一副食不下咽的樣子。木村廉瞥了一眼仍在望著落旌消失方向的高橋,不由得好笑,說道:“高橋同學,你就算再怎麽看,人家姑娘吃完了飯也不會再掉頭回來了。”


    高橋勉強一笑,有些尷尬地說道:“教授,剛才你都聽見了?”


    木村廉掃了一眼食堂,搖頭笑道:“整個食堂就聽見你們這裏高聲喧嘩,長著耳朵的人都聽見了。你們以後記得,想要辯論就去選一個正常點的地方。”


    鈴木楓不解地問道:“木村廉教授,我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木子同學她會這樣生氣?剛才,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木村廉喝了一口湯,半響才徐徐說道:“你說得是事實,作為我們的角度也並沒有錯,而高橋同學你剛才所說的觀點仍然沒有錯,隻是你們說話的對象搞錯了。木子同學比我想象中更有骨氣與血性些。”見高橋正彥若有所思的神情,木村廉意味深長地勸道,“記得了,以後別再在那個女孩子麵前談論中國如何。如果病人生瘡流膿,那麽醫者需要用刀劃開瘡體讓膿溜出來,但有時,不去揭開傷疤對病人來說,反而也是一種仁慈。”


    高橋皺眉,出聲問道,“木子的傷疤是什麽?”


    木村廉反問道:“你們難道從來不好奇為何你們可以叫她木子而非江口?”


    在日本,隻有非常親密的男女關係,男方才可以叫女方的閨名,然而所有人稱呼江口木子都是木子同學而非江口同學。見鈴木楓和高橋兩人都是一副疑惑的樣子,木村廉搖頭失笑,他的手指湛了水在桌麵上一筆一劃地寫著什麽,寫完了他朝兩個人高深莫測地一笑便端著盤子起身離開。


    趁著水漬尚未幹,鈴木楓湊過去,“不像是日文,倒像是中國的漢字……木—子—李!哦哦,我知道了,木子其實是一個中國人,而木子李才是她的姓氏,所以教授才會說不能在她麵前提及中國!天哪,她居然是個中國人誒!誒,高橋君你——在想什麽?”


    高橋正彥輕輕眨眼,偏頭看著鈴木楓:“我在想一個有意思的事情,咱們口口聲聲瞧不起的中國人居然就在咱們身邊,甚至我們考試還比不過她,這難道不是一種諷刺嗎?”說完,他驀地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著盤子站起來也跟著走了,留下一臉茫然的鈴木楓仍坐在那裏。


    而等鈴木楓回過神來,所有人都零零散散地離開了食堂。


    “連一個來自中國的女學生都考不過的你們,簡直就是給大日本帝國丟盡了臉麵。”一個毫無溫度的聲音在鈴木楓耳旁響起,生生讓青年打了個寒顫。


    鈴木楓緩緩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麵前逆著光的高挑青年,僵硬地吞了一口唾沫:“伊、伊藤君,你好!”


    居高臨下的伊藤奈良丟給了鈴木楓一個鄙視不屑的眼神,邁步離開:“被女人比下去,是個蠢貨;可被中國人比下去,就是個徹底的失敗者,你和那些失敗者們,都不配和我說話!”


    鈴木無語地看著伊藤奈良的背影……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  1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嗬,沉默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兩句話出自魯迅《紀念劉和珍君》。


    這一章節,我是從日本學生的角度來還原當時中國人,甚至是中國的缺點。在我看過的那些回憶錄當中,我覺得民族意識尚未覺醒的中國人都有這樣一個共同特點,就是軟弱,但也僅僅隻是對列強的軟弱。——“一個從來對自己狠,而對外族忍讓的民族,是不值得任何同情的。”


    想從落旌的角度出發,從一定程度上,展現當時民國時期的留學生所思所聞所感。我對於這一點的著墨已經下筆很輕了,真實的曆史遠遠比片麵文字來的更加冷漠殘酷。


    另:


    本文經常進入網審狀態,大家從網頁、手機、app端如果是鎖住章節的狀態,記得提醒我喲~~


    ☆、第27章 chapter.27竹刀劍道


    公館的練功房內,身穿印花燙金和服的江口惠子跪坐在茶幾旁氣定神閑地煮茶插花,而剛換下了校服的百合子踏著木屐跑得噠噠作響,興奮地問道:“母親,父親大人和堂姐的劍道比賽開始了嗎?我應該還沒有錯過吧?”


    江口惠子拿出手絹,仔細地擦拭著百合子額頭上的汗水:“瞧你跑得滿頭大汗,沒有半點名門小姐的樣子。這副毛毛躁躁的樣子可別讓你父親大人看到,他會生氣的。”


    百合子眼睛緊緊盯著場上的兩個人,聞言撲哧一笑,道:“不過是想看看落旌有沒有進步罷了!我可記得上一次,落旌可是已經和大師級別的父親打成平手了呢!”


    江口惠子收回帕子,嗔道:“你若是有你堂姐一半聰明懂事,我也就不用這麽費心了。”見百合子撒嬌地搖著她的胳膊,江口惠子無奈地笑道,“好啦,我這一輩子注定是要為你操碎心的。”說罷,她攤開和風折扇輕輕給百合子扇著風,


    落旌看過去,被江口惠子臉上的笑容晃得失了神。她有些怔愣地想著若是母親還在的話,她與母親是否也會像百合子與江口惠子一般親昵無間。


    李經方看著失神的落旌忍不住搖頭,說道:“落旌,記得以後在任何時候做任何事情都要專注。注意力不集中,會造成多麽嚴重的後果,你難道還不知道嗎?如果對手趁人之危,輕則你會輸掉比賽,重則,你甚至會丟了性命。”


    落旌回過神,在李經方的目光下低頭說道:“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的。”說罷,她雙手握住竹刀做出了一個中段的起手式,而臉上一貫溫和的笑容也在舉起竹刀的那刻收斂起來,瞬間換上了冷靜而專注的神情。


    落旌在被帶到日本後,首先學習的不是日語也不是醫術,而是竹刀。相比起刨根問底,落旌更喜歡沉心做事,既然大伯要求她學習竹刀,那麽她就會一絲不苟地研究劍道。


    李經方打量著少女已經極為標準的姿勢——中段架勢又被稱作星眼架勢,是劍道中看起來最稀鬆平常的姿勢,可即使是這樣尋常的架勢,卻讓人感覺到從單薄的少女身上緩緩逸出了逼人的氣勢。李經方滿意地一笑,雖說大器晚成,可落旌的身上已經有了他想要的東西。


    她已經不再是當年他在北平醫院中,看到的那個躺在監護室中奄奄等死的少女。


    她在成長——這個認知讓李經方感到滿意,雖然如此,他手上開始進攻的竹刀卻沒放鬆半分,依舊暴風驟雨般地朝少女急速淩厲地攻擊著:“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竹刀五道竹節分別代表著什麽嗎?”


    落旌不慌不亂地拆解著李經方眼花繚亂的進攻,回答說道:“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背完之後,她微錯一步避開了攻勢,並轉身手連肌腹將他下麵的攻勢打下。


    李經方額頭上浮現出一層汗,他笑:“很好,竹刀雖屬於日本的劍道,可這仁義的精神卻源於我們中國的儒家文化。”


    ……一個從來對自己狠對外族忍讓的民族,不值得任何的同情。


    ……沉默嗬,沉默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少女雙手緊緊握著竹刀,杏眼閃著光芒,就像是火焰的舞蹈。迎麵一陣強風撲來,在百合子的驚叫聲中,落旌慌亂地側身避開了李經方的一個次擦擊麵,而他手中的竹刀直直從她鼻尖前劈下——如果她反應慢了,恐怕這一場比賽就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李經方蹙眉,他手中動作速度不減而語氣帶著三分嚴厲,怒聲道:“落旌,你到底在想什麽?心不在焉的神情和漫不經心的態度隻會惹惱你的對手!”


    落旌橫著竹刀抵在身前:“對不起。”而她一個麵連肌腹重新開始攻勢,兩邊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打濕緊緊貼著臉頰輪廓,手下的動作與進攻退守的腳步也逐漸雜亂了起來。


    江口惠子擔憂地看著兩人:“大人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


    百合子癟了癟嘴巴,想說什麽但又想起回家前落旌對自己的囑咐,隻好生生把想要說的話咽了回去,語氣不甘地說道:“我不明白,父親大人為何對落旌這樣嚴厲?我若是堂姐的話,遲早都要被父親大人逼瘋的。”


    江口惠子搖頭笑道:“正是因為是落旌那個孩子,而不是你這小丫頭,所以,她才能真正配得上大人的看重。大人越是看中落旌,他便會對她越加嚴格。”


    百合子有些猶豫地問道:“我聽落旌說過,她姓李父親大人也姓李,那母親,我是不是太讓父親大人失望了,所以——所以他都不曾帶過你我去過中國,就連姓氏也不願意讓我繼承?”


    江口惠子收回帕子,聞言臉色一僵而後溫柔說道:“胡說些什麽,等你真正長大了,大人自然會帶你回到中國認祖歸宗的。”


    百合子看到母親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裏一酸,她伸出手覆住母親的手抿嘴笑道:“母親,我會努力的——會努力成為您與父親大人的驕傲的。”


    一聲刺耳的聲音響起,隻見落旌手中的那把竹刀被挑落狼狽地摔在地上。落旌喘著粗氣緊緊地捏著手,麵對著憤怒的李經方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是上一次的平手讓你驕傲自滿了?”李經方沉聲問道,而眼神如刀看著落旌,“你今天的狀態差勁到讓我無法接受的程度,落旌,你剛才到底在想些什麽?!”


    落旌微微抿了抿唇,眼神閃爍了幾下,可終究保持著死寂的沉默。李經方氣得將手中的竹刀擲到地上,轉身而出:“自己去繞著公館別墅跑十圈,沒跑完不許休息!”


    他們所住的公館是從前李經方擔任駐日公使時,在東京置下的房產,麵積之廣便已是令人咋舌。十圈跑下來,恐怕落旌跑到深夜也跑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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