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清輝回頭,眼底閃現著冰冷的鋒芒,如長刀落雪:“毀了它!”


    與此同時,黛城。


    老周拿了一個文件袋匆匆上樓,貝振鐸正好從辦公室的休息室出來。他剛洗過手,拿了一塊雪白的手帕慢慢的擦著。


    老周將文件袋放到貝振鐸的辦公桌前,沉聲道:“先生,這是二少爺叫我送上來的,說是您讓他查的東西。”


    擦手的動作一頓,貝振鐸將手帕扔到一邊,點頭:“好,你出去吧。”


    老周退了出去,貝振鐸將文件袋打開,抽出其中的資料。資料不多,隻有寥寥兩張紙,上麵是一個人的簡曆。


    nick xiao,華裔,生於美國北卡羅萊納州,今年27歲。本科就讀於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法律專業,畢業之後沒有繼續本專業,而是回到美國攻讀金融碩士。畢業之後在紐約的一家全球性投資公司工作。三個月前,作為該投資公司的中國區負責人到中國任職。在一次經濟峰會上遇到了梁唯,而後私交甚密。


    而在資料的最後還備注了,nick xiao回到中國之後並不喜歡大家叫他的英文名字,而是在眾多場合強調他的中文名——肖秦。


    蘇淮按照陸沉的吩咐給貝清輝安排了房間,在確定他沒有別的要求之後,重新回了頂樓的套房。


    陸沉躺在沙發上,兩手交疊枕於腦後,聽見動靜,微微轉了頭,漫不經心道:“回來了?!”


    “嗯!”蘇淮點點頭,在一旁的小沙發坐下,端起描金骨瓷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陸沉晃動著腳尖,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老陸呢,現在在哪裏?!”


    “還在加州。”


    陽光、海灘加美女,老陸果然樂不思蜀了!陸沉懶得去想他在加州過的有多逍遙,而是對蘇淮說道:“走之前不用通知老陸了,估計他也不會回來。等回到黛城,這裏所有的事情叫老陸接手。”


    蘇淮咽了口唾沫:“陸叔會瘋的。”


    “活該!”陸沉眉眼沉沉,將一大攤子爛事交給他這個做兒子的,自己到處沾花惹草,也該吃點教訓了!最好把他困在lv,下半輩子都不能離開才好!他站起來,投下的陰影被拉長許多:“走吧,回家。”


    懷音今天休息,白日裏天氣好,在家待的無聊,所以她打算出去走一走。


    到達rainbow 廣場的時候,時間正好是杜蘭戈高中放學的時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自她麵前經過,年輕而稚嫩的臉龐,帶著張揚和熱烈。仔細算來自己比她們大不了多少,但是卻有一種隔世滄桑的感覺。


    她坐在長椅上,抬頭看遠方的天。


    天空很藍,陽光很亮,給偶爾飄過的白雲塗上了一層透明的邊影。突然地,懷音就想到了黛城。


    記憶裏的黛城柔軟而溫潤,像是一個如水般溫柔的姑娘,卻又恰到好處的不讓人心生黏膩。春日時候最美,無論是晴日的桃紅柳綠,還是綿雨時節的氤氳夢幻,讓人一晌貪歡,隻願留在黛城的春日裏做一名歸客,而不是在這裏驚鴻駐足的旅人。


    她總是對黛城有著偏愛,或許是因為黛城實在太美,又因為在那裏,成就了她一生所有的運氣,成了懷音,遇到了陸沉。


    可是想到陸沉,卻難免不能心情沉重。她和陸沉之間很奇怪,又回到了之前相處的狀態,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誰也不能越雷池一步。在這條固守的界限兩端,他們粉飾太平相安無事。


    隻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到底能持續多久。


    回去的時候懷音遠遠的就看到了陸沉,他站在房前的草坪上,嘴裏叼著一根煙,仰頭不知道在看什麽。


    他很少抽煙,但是抽煙的樣子很迷人,帶著些許頹廢的美感。


    等她走近,他轉過頭來,夕陽的餘暉籠罩著大地,亦籠罩著他。這層溫度給了懷音錯覺,像是融化了這幾個月來他在她麵前刻意做出的霜冷,多了幾分輕鬆的散漫與肆意。


    “回來了?!”陸沉靠過來,周身縈繞著淺淺的煙草味。


    “嗯。”懷音點頭。


    “金棕櫚從明天開始不要去了。”香煙夾在他細長的手指間,末端有著猩紅一點,依舊燃燒著,釋放出嫋嫋的霧氣。


    懷音抬眼看他,水波一般:“為什麽?!”


    “因為,我們要回黛城了!”


    作者有話要說:  lv副本結束了,下一章,黛城副本開啟,喲嗬嗬~~~~


    第11章 小秘書


    11


    跨越十五個時區的飛行,從地球的一端,到另外一端。


    頭等艙內的空氣中帶著舒緩的香味,是一種清淡的,寧神的味道。耳畔有低低的飛機轟鳴聲,一直回蕩在耳朵裏。


    懷音閉著眼睛,想睡,卻一直睡不著。眼前不斷的浮現著過往的一切,幻燈片似的走馬不停,理智告訴自己不要再回憶,但是情感卻不受控製。


    於是就在這一重重的回憶中,他們的飛機終於在黛城國際機場著落。


    這一天是北京時間2014年3月12號,正是黛城春暖的三月。


    十年前她從這裏離開,十年後的黛城機場煥然一新,讓她覺得陌生。但是看著那一張張麵孔與熟悉的鄉音,懷音覺得心中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終於回來了,無論前路如何,至少這裏曾是故鄉。


    陸沉取了行李,回身看見懷音視線虛空停在一處,唇角卻帶著明顯的笑意。他屈指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好笑道:“看什麽呢?!”


    從決定回來的時候她就這樣,魂不守舍,偶爾會自己偷偷的笑出來,偶爾又會莫名的陷入傷悲,就像此刻,盯著人來人往的人群,也會笑起來,跟個小傻子似的。


    懷音將手中的一個挎包遞給他:“沒看什麽,覺得開心!”


    “小傻子!”陸沉無奈的看她一眼,推著行李車率先往外走:“跟上來,別走丟了!”


    懷音看著他寬闊的背影,額頭上被他敲的地方有微微燙意,她伸手捂著額頭,小碎步跟上他的步伐。


    蘇淮和車子已經在出口處等著,見著他們充當了搬運工,將行李搬上了車。


    回國之前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國內,房子、家居等一係列事情都需要提前準備。蘇淮十天前回來,為他們的歸來打頭陣。


    車子行駛在機場高速上,兩側挺直的樹幹像是兩排盡職的衛兵。春日雨水清洗,枝頭翻出深濃淺翠的綠意,迎風舒展身軀。懷音降下車窗,濕潤的空氣撲麵而來,夾雜著淺淺的涼意,舒服的令人喟歎。


    她仰了頭,閉著眼睛,瓷淨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翹起的唇瓣泛著醉人的櫻紅色。許是實在太過喜歡這種感覺,她忍不住將手伸出去,去觸摸不斷在手心中流逝過的風。


    “懷音!”陸沉叫她。


    “嗯?!”她轉過頭來看他,臉上還殘存著笑意。


    “把手收回來!關上車窗,坐好。”他不帶一絲感情的吩咐她。


    懷音在他的目光中縮了縮腦袋,老實的收回手,關上窗,然後乖乖的轉過身,用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將臉貼在車窗上欣賞外麵飛速倒退的風景。順便,用這種姿勢對陸沉進行無聲的抗議。


    叫你不解風情,哼!


    陸沉在老城區的積山道有一處房產,早兩年置辦的,此次回來他們就住在這裏。


    兩層獨棟小樓配著不大不小的庭院,小樓是典型的黛城風格,左右對稱,頭頂尖尖。高高的豎形玻璃鑲嵌於牆體之中,陽光下折射出天空的顏色。


    灰色的院牆不算高,卻爬著喜人的薔薇花枝,弱化了灰色的陰鬱,充滿了勃勃生機。


    帶著幾分古樸的田園之氣,中間是一條彎曲的石子路直通門口的台階之下,右側是一架紫藤,陽光之下淺綠盈翠,抽條出了新鮮的嫩芽,細細看去,掩映之中已經抽出了幾個小小的花苞,想來到了四月花開時節,必然能開出飽滿的花朵。藤下是一張圓形石桌,並著四個石凳。盛夏時節,於這藤下陰涼處喝一碗涼茶,遙看天空星河璀璨,想來別有一番趣味。


    左側略顯單調,除了鋪著的草坪,隻在牆角種了一叢石竹,抽條了柔軟的身姿。


    小樓裏的裝飾偏古色古香,上好的紅木家居,南窗之下還擺著一張翹頭幾,上麵擺著一盆修剪的整齊的鬆針。沿著深色的樓梯而上,懷音的房間在右側。清一色的實木家具,衣櫃、書桌、高背椅子等一應俱全,舉步其中,倒是叫人生了一股時光倒流的錯亂感。


    隨手將行李扔在地上,懷音走到床邊,透過打開的窗戶,視線向下,正是葳蕤叢生的紫藤,極目遠眺,卻是綿延不絕的天色,肺腑間充斥的也是黛城濕潤的氣息。


    她將自己摔進大床裏,抱著被子狠狠的吸了一口,唔,陽光的味道呢!


    本以為長途的飛行之後會睡得很好,但是事實證明她想錯了。夜裏輾轉反側,過了淩晨才迷糊的睡過去,睡得並不沉,外麵清脆的鳥叫聲傳入耳朵,她就猛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裏還是黑的厲害,隻窗簾的縫隙間透過一絲光亮。懷音穿著睡衣拉開了窗簾,清晨淡淡的霧氣籠罩著剛剛蘇醒的大地,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兒跳到了花架之上,啾啾鳴叫,跳來跳去,綠豆大的黑眼睛警惕的注視著四周。


    這樣的晨時風景觸動了她的心事,她洗漱過後,換了一件墨綠色的長裙準備出門。


    可巧,走到樓梯口聽見響動,抬眼看去卻是陸沉,視線相對,彼此都有些驚訝。


    陸沉率先開口:“醒了?”


    “嗯,睡不著,打算出去走走。”懷音看他,覺得他今日的打扮有些不同。thom  browne的襯衣被他穿出了幾分隨意,筆直的褲子露出了他微有嶙峋且好看的腳腕,腳上蹬著一雙簡單的keds白鞋。他的頭發有段時間沒理,這會兒有些長,順著額頭垂下來,倒比他平時梳背頭的時候瞧著年輕了幾歲。


    “我陪你。”他不動聲色的走到懷音身邊,說道。


    懷音愣了一下:“我去的地方有些遠。”


    “知道。”他知道她要去哪兒,所以才會說陪著她一起去。


    此時的黛城剛剛蘇醒,路邊的香樟樹在微風中舒展了身軀,籠罩著大地的霧氣在慢慢滲入土壤之中,隻在凝視遠方時,有著淡淡的朦朧。


    他們住的隱在一排沿街樓後麵,不靠著主幹道,有一種鬧中取靜的感覺。走了幾分鍾到了積山道上,正有一輛出租車駛過,陸沉招手停下。


    伸手護著懷音的頭讓她上車,前頭開車的師傅瞧著後麵這一對,覺得當真是養眼的很。


    懷音坐定,對著司機說:“師傅,去花園路的老電廠家屬院。”


    師傅聽她報了地名,第一反應是本地人,但一琢磨又不對,花園路的老電廠家屬院拆了有些年頭了,這會子起來的都是標準的小高層了,也不再是單純的家屬院了。瞧這姑娘的模樣,感情是以前住這的?


    “姑娘,老家屬院前些年就拆了,這會子可不叫家屬院了。”


    雖然知道過去了這麽久,有很多東西可能會不一樣,但是當司機師傅真的告訴她已經拆了的時候,懷音覺得有些茫然。


    頓了頓,她說:“沒關係師傅,您就把我們放到新建小區門口就是了。”


    古人說近鄉情怯,以前不懂,如今卻是有了幾分領悟。早高峰還沒到,路上交通狀況良好,除了幾個紅燈,一路行駛的很暢通。可是越近,懷音就越緊張。手心滲出了汗,也有些抖,她隻能兩手交握放置膝頭,一遍遍的呼吸,試圖平複緊張的心情。


    懷音骨架小,也瘦,可手生的好看,細長纖白,所謂指若削根蔥也不過如此。平日裏她不喜歡做指甲,是以都是幹幹淨淨的透明色。此時因為緊張,雙手用力,指甲都有些泛白。


    陸沉看了許久,那壓抑在心頭衝動如要衝出牢籠的猛獸。他想握住她的手,安撫她的緊張。念頭交織,卻又一次又一次壓抑,直到出租車緩緩的在路邊停了下來。


    師傅笑嗬嗬道:“好了兩位,到了。”


    陸沉眸色漸深,嘴唇抿了抿,付了錢下車。


    筆直而寬廣的柏油馬路,兩旁的冬青修剪的整齊,每隔幾步都是一株玉蘭。如今正是開花的好時節,淡紫色的花瓣沾著清晨的清新,淡雅如霧。


    新建的小區就在他們麵前,門口的噴泉發出嘩啦啦的聲音,陸沉將懷音的茫然看在眼裏,放緩了聲音問她:“怎麽了?”


    懷音環顧四周,半晌,終於啞聲道:“這裏,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十年以前,這裏是黛城的城鄉結合部,為了方便電廠員工上班,所以在這裏建了家屬區。四方圍牆圍起了一片區域,內部是一棟棟五層小樓,建於上個世紀,斑駁了牆壁,爬著懶洋洋的爬山虎。


    家屬院大門正對著的馬路,坑坑窪窪,下雨的時候積了水,偶爾不小心一腳陷進去,能濕大半雙鞋子。還有路旁的那間鐵皮屋,是個簡易報亭。賣報紙雜誌,也賣零食汽水,夏天的時候還賣冰棍。


    她記憶裏的一切老舊而斑駁,帶著黃土與人煙的氣息,而現在顯現在她麵前的一切,與過去沒有半分重合之處。


    十年過去,不止她懷音長大,這裏也變的不一樣。嶄新的,讓她覺得陌生。


    “這裏不一樣了,別處不一定,我們找一找,總能找得到。”陸沉不想讓她沉湎於這種變化中傷感,正好看到門口有人刷卡進出,他眼疾手快的拉著懷音的手跟了上去,跟在那人的身後正大光明的走了進去。


    掌心裏的手柔軟無骨,帶著熱熱的溫度,但是很快,陸沉就放開了她。懷音因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竟然也沒對這一拿一放產生綺思。


    曾經的家屬樓悉數推倒,萬丈高樓平地,有了如今嶄新且洋氣的小區。同樣的,也找不到半分過去的熟悉感。


    從南到北,依舊陌生。就在他們出了小北門以後,懷音驀地停住了腳步,緊緊的盯著一處,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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