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音仰頭,隔著兩個台階的距離,望進他的眼睛裏,格外認真:“陸沉,我從不幹涉你和貝漣漪交往,所以你也無權置喙我朋友的行為。”


    “無權?”陸沉咬著這兩個字,嗤笑:“怎麽,這麽快就要和我劃清界限?看來你這個朋友很討你的喜歡。”


    “是,我很喜歡他。”懷音邁上台階,轉而居高臨下的看他:“隻是陸沉,這不正是你一直希望看到的嗎?我如你所願,你為什麽還要在這裏,”


    懷音皺了細長的眉毛,想到了一個極為妥帖的說法:“拈酸吃醋,像個怨婦一樣!”


    陸沉:“······”


    是啊,這正是他一直所求的。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他如此的拒絕,竟至恐懼的境地。


    長夜星漫,懷音睡得極不踏實。


    夢裏,好像是一個小花園。花木扶疏,她坐在長椅之上,腳邊是鵝卵石鋪就的小路。


    忽然間,傳來一聲甜甜的笑聲。她猛地抬頭看去,小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瘦高的少年,手裏牽著一個小姑娘。小姑娘小小的,白白胖胖的,穿著大紅色的裙子,像是一顆裹在紅紙裏的白湯圓。


    兩個人走在曲曲折折的小徑上,小姑娘啃著冰淇淋,嘴巴一圈糊成了小老頭。


    少年失笑不已,蹲下來,拿了幹淨的紙巾給她擦胡子:“哎呀,髒兮兮的小花貓。”


    小姑娘氣哼哼的又啃了一口冰淇淋:“哥哥壞,我才不是小花貓。”


    “那你是什麽?”少年不厭其煩的再次擦掉她唇邊的痕跡,還幫她整了整歪掉的蝴蝶發卡:“小肥貓嗎?”


    懷音站在他們身邊,忍不住笑了起來。小丫頭又白又嫩,胖的跟顆四喜丸子似的,小肥貓果然貼切的很。


    “哥哥壞,我生氣了喲!”小姑娘氣的直跳腳,轉了轉眼珠:“哥哥要買五個冰淇淋才能哄好我喲。”


    “寶寶,你又欺負哥哥了。”


    柔軟的聲音,帶著淺淺的笑意。小路的另一側,遠遠的走來一個年輕的女人,穿水藍色的長裙,裙角逶迤,像是泛開的漣漪。


    懷音愣愣的看著她走近,擦肩而過,近在咫尺,女人的容顏卻像是蒙上了一層麵紗。她努力的睜大眼睛,卻始終沒能看清她的長相。


    隻是莫名的,覺得她一定很漂亮。


    圓胖胖的小姑娘撲進女人懷裏,甜甜的叫媽媽。女人把她摟進懷裏,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鼻子,嗔怪道:“又欺負哥哥,媽媽要打屁股了啊。”


    “沒有沒有,寶寶沒有!”小姑娘掙紮著,往少年伸手:“寶寶不欺負哥哥,寶寶最愛哥哥。”


    少年將她抱進懷裏,姿勢嫻熟不已:“哥哥也最愛寶寶。”


    “阿祁,你這樣寵她,總會把她寵壞了的。”女人嗔怪道。


    “不會的。”


    少年笑著,抬起頭的瞬間,懷音如遭雷擊,這少年,分明就是年輕了十多歲的溫祁。


    她猛地醒過來,驟然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胸膛處劇烈的跳動著,擂鼓一般。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頭發沾在背後,黏膩而難受。


    她掙紮著坐起來,等到呼吸漸漸平複,發覺自己口幹舌燥的厲害。伸手探向床頭去摸杯子,拿到手裏卻發現裏麵已經空了,她打開燈,趿拉著鞋子下樓。


    走廊裏漆黑一片,隻有她房間的燈光透過虛掩的房門映出來。她開了廊燈,慢慢的走著,腦袋想的卻是剛剛做的夢。


    那個夢太過清晰,就像是真實發生的一切。尤其是溫祁,那張臉即便添了成熟與歲月,也能一眼看出那就是他。


    還有那個小姑娘,應該是他的妹妹吧?


    她怎麽會做這個夢呢?難道是因為這些天和溫祁聊了太多他的妹妹,所以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腦袋裏混沌一片,下樓梯的時候不注意,腳下一個踩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去。她驚呼一聲,虛無的掙紮,手上的玻璃杯順勢滑落,她卻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啪,玻璃杯掉落在地,碎了一地。


    她愣愣的看了幾秒鍾,驚魂未定的抬頭,正好撞上陸沉低頭,嘭的一聲,倆人撞到了一起。


    “我去,你謀殺啊!”陸沉猛然鬆開懷音,抱著下巴,他英俊瀟灑有曲線的下巴,這是脫臼了還是骨折了?


    懷音抱著腦袋,淚眼汪汪的瞪他:“你低頭做什麽?”


    “我低頭做什麽?!”陸沉摸著下巴,陰測測的看懷音:“你是不是忘了,剛才要不是我,這會兒你就跟那個杯子一樣碎成渣渣了,救命之恩懂不懂?”


    “誰讓你救了,經過我同意了嗎?!”頭頂一陣陣的抽疼,懷音覺得自己可能需要換個頭。


    “嗬!”陸沉覺得自個兒長見識了:“姑娘,你這白眼狼的屬性藏的不錯啊!我就不該撈你那一把,摔死你得了!”


    “摔死了也不牢你費心!”懷音不甘示弱,這會兒疼勁兒過了幾分,眼前也不一片黑一片黑的閃了,她伸手推陸沉:“別擋道,我要下去喝水。”


    陸沉冷不防被她推了一把,竟然被推了一個趔趄,少爺暴怒:“懷音,你推我!”


    懷音已經下了好幾個樓梯,聞言回頭瞪他一眼,眼波流轉:“就推你了!”


    陸沉:“······”這姑娘最近幾天吃了什麽,把膽兒養的這麽肥?!


    夜半這一鬧,懷音因著那場夢而生出的幾分惆悵被散了精光。卻又忘了,為什麽他會這麽巧的大半夜出現在樓梯口,撈了她一把。而陸沉,看著她眉眼之間的蒼白,心底的情緒翻騰如海,卻始終不能開口詢問。


    第二日懷音起的些晚了些,反正是周末,也無所謂早起晚起。她躺了一會,吃完早餐回房看書,不多會兒接到溫祁的電話。


    那端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問她起來了嗎。


    懷音笑,身體窩在寬大的藤椅裏,小小的一團:“早就起來了好不好,已經在看書了。”


    “是嗎?既然如此,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溫祁詢問著,又解釋道:“我過幾天要帶學生去參加一個比賽,估計有段時間不在黛城。”


    這場比賽在德國海德堡舉行,帶隊老師裏原本沒有他,臨時通知,他也不能拒絕。這一來一去,差不多有十天多。


    “好啊,去哪裏?”懷音起身,準備換衣服。


    “去前幾天和你說的那家湘菜館吧,你不是一直想去?”黛城正宗的湘菜館沒幾家,這一家已是其中的翹楚:“我過去接你?”


    “好啊。”


    溫祁的車停在積山道上,遠遠的就看到懷音等在路口。他在路邊停車,等著懷音上了車,他抽了紙巾給她擦額角的細汗。而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差不多二十分鍾後,懷音透過後視鏡看到那輛黑色的車子,皺起了眉。


    等到了目的地,兩人被服務員引著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懷音喝了一口水,眼前閃過一道黑影。


    她猛地抬頭,陸沉笑的花枝招展:“嗨,這麽巧,你們也來吃飯啊!”


    巧,巧你個大爺!


    作者有話要說:  喲喲喲,繼續作死!!~~~


    其實吧,我溫哥哥也是個心機boy,你們發現了沒?


    第23章 小老頭


    23


    懷音有些頭痛, 著實不願意搭理他,隻低頭看手心裏握著的玻璃杯,和裏麵尖尖豎立著的茶葉。


    倒是溫祁站了起來, 有禮且謙和:“你好, 你是?”


    陸沉收回視線,伸出手:“我是陸沉, 懷音的······”而後, 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她:“朋友。”


    “我是溫祁。既然都是朋友, 那就一起坐吧。”溫祁視線從兩人身上淡掃片刻,些微明白了, 揚聲叫服務員再添一副碗筷。


    陸沉也不客氣, 拉開懷音身側的藤椅坐了。看向溫祁的視線裏,含著打量與審視。而溫祁,也不動聲色的看陸沉。


    陸沉看溫祁, 儒雅淡和, 清雋如翠竹叢生。


    溫祁看陸沉, 眉眼藏夭,幽深如長月映潭。


    衡量過後, 彼此相視一笑。陸沉率先開口:“溫先生是什麽時候認識懷音的?”


    “不多久。”溫祁淺笑。


    “想來也是。”陸沉煞有介事的點頭, 側眸看了懷音一眼,眼角一挑, 秀致盎然:“畢竟她才回來沒多久。”


    “陸先生很早就認識懷音了?”溫祁問。


    “是啊,很久,十年了吧。”他點頭。


    這麽久?溫祁心中一動:“十年?看來陸先生比我要更了解懷音。”


    “這倒是, 畢竟,我們住在一起。”陸沉惡意道。


    啪,玻璃杯落在桌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懷音終於抬起頭,看向陸沉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惱怒!


    陸沉卻隻當沒看見,餘光裏是溫祁一閃而過的驚訝,他身子後仰,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哎,不會吧,懷音你沒有告訴溫先生嗎?這不對哦,我怎麽教你的。做人,最重要的是誠實,你忘了?!”


    語氣裏含著恰到好處的纏綿,外人聽了,無不誤會。隻是溫祁看著這一幕,覺得有些搞笑。


    這個陸沉,不會是把他當情敵了吧?


    再看懷音的臉色,眼睛裏的羞惱已經漫了出來,頰邊騰起了幾分胭脂色,儼然是氣壞了的節奏。


    雖然有些事情還沒有做出最後的定論,但溫祁骨子裏護短的勁兒上來了,誰也攔不住。


    “是嗎?這事兒懷音沒和我提,想來也不是什麽值得提的大事。”不動聲色的執壺給懷音添了水,溫祁又道:“不過我倒是要謝謝陸先生對懷音的照顧,說不定以後,也就用不到了。你說對吧,懷音?”


    溫祁衝懷音小小的眨了眨眼睛,懷音心領神會,重重的點頭:“就是。”


    倒是陸沉被噎了一道,一口氣上不來,旋在胸膛裏,堵的他肺疼,心髒更疼。但是當視線落在溫祁和懷音那如出一轍翹起的唇角的時候,陸沉腦海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一旦形成,便揮之不去。他猛地站起來,藤椅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引得懷音眉心重重一跳。


    “你幹什麽?”她說出來今天以來,與他說的第一句話。


    陸沉掩住心頭逐漸成型的恐慌,低咳了一聲:“沒什麽,我突然想起來有些事要處理,先走了。”


    他說要走,懷音卻又覺得奇怪。盯著他看了幾秒鍾,看不出所以然,點頭:“好。”


    陸沉衝溫祁點頭致意,說了句改天我做東請溫先生到家裏吃飯就匆匆而去,懷音看著他的背影,莫名的就讀出了幾分倉皇而逃的意味。


    陸沉出了餐廳,沒了空調,門外的豔陽形成的黏稠的空氣堵住了他的胸肺。離了懷音和溫祁,他眉眼間的躁意清晰可見。


    回頭,透過餐廳的落地窗,他將懷音和溫祁兩個人籠在視線裏。隔窗相望,像是冷眼旁觀,那眉眼間若有若無的相似,讓陸沉徹底沉了心。


    半晌,他撥通了一個號碼:“蘇淮。”


    湘菜以鮮香辣而聞名,這家菜館的老板是湖南人,做出的菜也格外的地道。懷音偏愛桌上的粉蒸肉和剁椒魚頭,直到歇了筷,還戀戀不舍。


    溫祁失笑,覺得這樣的懷音實在太好哄,一頓好吃的就能叫她滿足。


    兩人沒多做停留,溫祁明天飛德國,還有行李要收拾。結賬出門,先送懷音回積山道。


    車子到了積山道停下,此時正是午後,天色有些陰沉,西北的天空卷起了深色的雲翳,挾著狂風暴雨,正慢慢襲來。


    “懷音。”溫祁率先開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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