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兩人越走越遠,那本就一身黑的李照在日落之後,就更像個又高又瘦的黑竹炭了。扇子遠遠看著李照,數了一下星塵,還得撒八次。


    前兩次都這麽倒黴了,那剩餘的八次,有點下不去手。


    說了要保證完成任務的她,遲疑了。


    不待她掙紮半刻,便見那無人的街道上,有隻白色的貓走過。那貓步伐很輕,走得優雅迷人,是隻可愛的母貓。


    而它的身邊,跟著一隻渾圓的大灰貓,那灰貓腦袋上還別了一朵小藍花。它眯著兩眼,忠誠地跟在白貓一旁,時而用腦袋拱它的身背。


    扇子眨眨眼,朝對麵街道喊道:“白菜!”


    ☆、七色花(四)


    第十二章


    喊聲很大,她又朝那招手,就算是個聾子沒聽見,也該看見了。


    但白菜還跟在母貓身邊,頭也沒有回。


    扇子不解,白菜見喵忘友啦?她認真朝那邊看去,忽然就見那隻白貓偏頭看她,兩隻淡綠色的貓眼突然變成赤紅色,朝她齜牙,十分猙獰可怕。


    扇子被嚇得心頭咯噔一下,貓妖?


    白菜被貓妖迷惑拐走了?!


    她疾步跑了過去,要去拯救白菜,那白貓見她不怕自己的威脅,遲疑片刻,拔腿就跑。白菜見它跑了,喵嗚一聲如影隨形,這一妖一魔,很快就跑得不見了蹤影。


    扇子追了半個皇城,也沒追上,倒是快把她給累死了。她正靠在牆上休息,巷子深處傳來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她微驚,趴在牆上裝壁虎。


    一會那人將要走近,停在了那,沒再走了。


    風溟看著那將自己貼在牆上當苔蘚的哭包,本想從她身邊走過,假裝沒看見。可走到她背後,他就停了下來,她的身上隱約有白菜的氣息:“你見到白菜了?”


    “魔王大人?”扇子翻身看去,果真是他,“皇城那麽大,為什麽總是碰見你?”


    “這句話該我來問。”風溟不關心這個,就算是一天碰見她十次他也不關心,“白菜呢?”


    扇子想起正事來,肅色:“魔王大人,你家白菜被貓妖拐走了!”


    風溟問道:“你這麽緊張,想救白菜?”


    “當然呀。”


    “那你堂堂一介小仙女,為什麽沒能揍一頓那隻貓妖將白菜帶過來?”


    “……”她完全忘了自己可以以法力取勝……


    風溟替她解釋道:“慫久了,站不起來。”


    “我才不慫。”扇子說道,“我追不上,它們跑得太快了。那可是你的貓,為什麽你一點都不著急?”


    風溟不屑一笑:“它怎麽會被小小貓妖挾持,它隻是,又被色丨誘了。”


    “……”扇子抬頭看他,第一次從魔王的臉上看到了感慨和操心的神色,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可能成立的真相,“魔王大人,白菜其實是你兒子對不對!”


    ……她這是什麽破眼神!風溟看著一臉肅色的她,正經道:“不,它是我孫子。”


    “!!!”驚天秘聞,魔王大人竟然有孫子了!扇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難怪他這麽在意白菜,白菜果然不是一隻普通的貓。


    風溟見她一雙眼睛轉來轉去,已然是滿腦子戲本,原來天庭的小仙女這麽好騙?他見她要跑,伸手抓住她的辮子,低頭盯她:“不許泄密,不然我就把你做成湯。”


    超凶!


    扇子急忙點頭,捂住了自己的嘴以表決心,一會她又破開一條指縫,問道:“魔王大人,你一直拎著魚湯在找白菜?等一下……你在這裏轉了多久?該不會是從剛才一直轉到現在吧?天都黑了,你……”


    風溟板著臉一手掌在她的腦袋上,將她推進牆壁,手動讓她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六界都安靜了。


    片刻扇子探出個腦袋,說道:“等會往右邊一直走就能去大道上了。”


    “……”


    說完那腦袋已經縮了回去,不等他走一步,她又探出頭:“右邊就是你拿筷子的那隻手的方向。”


    風溟怒:“我知道!”


    扇子又哆哆嗦嗦縮回了腦袋,消失在了牆壁外。


    風溟確定她真的走了,這才往前走,走至巷子的岔路口處,微頓,看了看右手方向,朝右邊走去,途中抵製住了無數岔路的誘惑,一直朝前走,終於走到了巷口,看到了大路。


    夜已深,皇城有宵禁,街道沒有行人。


    丁點聲音都能聽得很清楚。


    比如,白菜的哭聲。


    他瞬間出現在對麵巷子中,蹲身看著那哭得淒慘的白菜。白菜渾圓的身子癱在牆上,前爪捧著自己的大臉哭泣,喵嗚喵嗚,嚇得周圍的老鼠都沒了影。


    風溟摸了摸它的腦袋,說道:“天藍花呢?又被母貓騙走了?”


    第三十七朵天藍花,又折損了。


    屢敗屢戰的白菜,屢戰屢被騙的白菜,總是被騙卻依舊懷著一顆真心的白菜。


    他不明白,白菜這麽十全十美,怎麽就找不到一隻肯陪它的貓。


    “別哭了,給你買了魚丸子。”風溟拔掉竹筒裏的塞子,遞給它,“味道不錯。”


    白菜聞了聞,好像的確不錯。它埋頭堵住竹筒,探舌舔裏頭的湯,吃丸子。吃完了舔舔嘴,又癱回牆上哭。


    “……”風溟問道,“回不回去?”


    “喵。”


    “不回去小魚幹都要被別人吃完了。”


    “喵喵!”


    “小魚幹都不要了?”風溟蹲身看它,還在喵嗚喵嗚哭著,看來它真的很喜歡那隻貓妖。


    怕是那隻貓妖把天藍花騙走時對它說了很多甜言蜜語,導致白菜放不下,還固執地以為貓妖沒騙它——可心裏又知道它騙了它。


    否則怎麽會哭得這麽傷心。


    那找到那隻貓妖,才能解開白菜的心結。


    但他沒見過那隻貓。


    他忽然想起有一個人見過。


    那個哭包。


    想到那個動不動就哭成大江的慫包,風溟有點頭疼。他們兩個上輩子該不會是蓮藕精的那根絲吧,怎麽就切不斷了!


    他俯身撈起白菜,說道:“帶路,去找那個哭包。”


    &&&&&


    行走在山尖上的扇子迎風打了個冷噤,不知怎的突然就有冷風襲來。


    今天的任務完成,她打算在山上找棵樹,搭個窩睡一晚。找好了樹,她的良心隱隱作痛,迫使她偷偷跑到李照那。


    李照吃完東西天就黑了,城裏宵禁,他便沒有多待,急忙回到山穀裏。


    他將東西放好,在外頭點了個火堆,借著這火將屋子收拾了一遍,炸壞了的木頭就拿去燒火,還能用的先堆著,等明天天亮了,再拿釘子釘上。


    他瞧見地上有根遺落的斷木,俯身去撿,突然頭上一根木頭往下墜去,砸的位置正是他的腦袋。扇子一個激靈,往那吹了一口氣,將木頭輕飄飄送到地麵。


    李照起身,見後麵還有一根,便左右開弓,抱著兩根木頭出去。


    扇子坐在岩石上瞧著,這李照怎麽看,都不是壞人。


    就是強了點。


    可強又不是壞。


    扇子看著那在夜風中搖搖擺擺的木屋,又“呼呼”吹了幾口氣,將房子牢牢定在了原地。


    李照收拾好東西,這才拿了衣服和皂莢去瀑布那洗澡。扇子忙鑽進樹林裏,趁空去找果子吃。


    金秋的水很涼,夜裏的水更帶著點初冬的寒涼,李照一沾水,邊啊啊啊慘叫著邊洗,聽得在林中找果子的扇子都禁不住說道:“好歹燒個熱水呀,這麽冷。”


    她不明白,李照一不用務農二不用勤政,怎麽什麽都不做。


    不對,他有把自己的房子炸得砰砰響來著。


    那硫磺和硝石,是做煙火用的?


    她見過人間煙火,那是一種很神奇的凡人產物,能在天上開出花來。雖然隻有兩種顏色,但很美麗。


    李照在硫磺店裏說,要造出七色焰火?


    可老大們既然這麽生氣,那天定之人肯定不是他。他再怎麽執著,老大們都不會讓他成功的,所以他終究得失敗。


    李照似乎是洗完了,沒有再發出慘叫聲,摘了一堆果子的扇子往岩石那走,瞧見也有人正健步穿過叢林。


    那姑娘她認得,給李照打抱不平的姑娘。


    陶苗苗懷裏抱著一個包袱,快速走到木屋前,手沒空,便用腳踢了踢門:“李照,李照。”


    “砰——”脆弱不堪的門被踢斷了一根。


    陶苗苗一頓,默默收回腿,聲音都輕了:“李照,李照?”


    “等等。”李照很快從屋裏出來,見了她訝然,“這麽晚了你還出城?宵禁的時間快到了,等會大門一關,你可怎麽回去?”


    “我堂哥明天成親,今晚我們一家都在我大伯那住,不是在附近麽?我就給你送一些衣服過來,都是剛才我娘收拾出來的。”


    李照忙攔了她:“不可以,你隔三差五就說家裏收拾衣服,要扔要扔,可我怎麽看,都是新的。”


    陶苗苗白了他一眼,將包袱往他懷裏一塞:“因為我家有錢啊,買的衣服從來不穿第二回,再囉嗦我扔山裏給老虎穿了。”


    “……”他怎麽記得有好幾件衣服她都穿過第二第三回?李照撓撓頭,不解。他將包袱放好,說道,“謝謝你,陶姑娘。”


    陶苗苗擺擺手要走,走了幾步沒忍住,回頭說道:“李照,你都埋頭這煙火三年了,人都熬成什麽樣子了。你不要跟老天爺作對,三年了,你都炸了自己多少回了,總不成功,就是老天爺不願意讓你成功,你不要跟天鬥,好好做你的秀才。”


    李照立即皺起眉頭:“這世上哪裏有老天爺?怎麽會有妖魔鬼怪,我住在這山上,就從來沒碰見過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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