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青決定成立乳腺癌康複期病人的心理小組。乳癌是女性殺手,並對第二性征構成毀滅性的破壞。除死亡威脅以外,病人尚麵臨一係列複雜的心理困境,尤需救助。


    “麵向社會招募,這是不是有風險?你知道會來什麽樣的人。”資助人呂克閘得知程遠青的計劃後,不放心。


    “不知道會來什麽樣的人,就更富有挑戰性。”程遠青答。


    “造藥是我長項,開小組你是內行。提個建議,登大廣告,先聲奪人。”呂克閘說。


    “你以為癌症小組是什麽?cdma手機?減肥藥?我就是要在報紙最不起眼的地方登一條眉毛寬的消息,隻有那些最孤獨最寂寞的人才能看到它。”程遠青說。


    電話響了。程遠青一把接起來,半天沒有人聲,隻是oo娑娑揉紙的動靜。


    “你哭了?”程遠青親切地詢問。


    對方的哽咽得到了稍許的控製,稀疏了一些。回答“我想報名。”


    “歡迎你。你叫什麽名字?”程遠青知道這是一個認真的報名者。


    “我叫什麽名字,這重要嗎?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了乳腺癌,做了手術,在家休養。害怕極了,孤獨極了……這樣沒日沒夜地熬下去,人會瘋……”


    程遠青說:“感謝你信任我。但能否成為正式組員,要經過甄選。”


    “病的快死了,哪來這麽多條條框框啊?”


    程遠青說:“這是對大家負責任。”


    對方不相信地重複著:“誰對誰負責任啊?本來得病就夠煩的了,這不是讓人更撓心嗎!求您了,幹嗎為難一個都摸著閻王爺涼鼻尖的人啊?”


    程遠青不為所動,說:“正因為這團體特殊,才格外慎重。”


    那女人焦躁起來:“誰稀罕你的小組!你開不了張就得關門!”兀自把聽筒砸下。


    深夜,電話痙攣似的響起,床頭閃爍的電子鍾,用毫不留情的血紅色,向驚醒的程遠青報告夜已多麽深沉。


    是一個男人,音色優雅沉穩,有一種青檀的味道。仿佛是從一架優良的儀器發出來,清晰而寬厚,帶有稍縱即逝的魔力。


    “看到您登出的尋人啟事,現在還可以報名嗎?”


    “您是……”


    “哦,我猜您一定很奇怪,一個男人怎麽會關心女人們的小團體。我叫成慕海,我有一個孿生的妹妹,叫成慕梅。很不幸……”他沉吟了一下,好像在選擇下麵的話怎樣說。


    “您是說,您的妹妹她得了……”程遠青被胞間情誼所感動,輕微不快悄然散去。


    “千萬別說出那個病的名稱!”成慕海忙不迭地打斷了程遠青的話。


    “好,我不說。”程遠青妥協。


    “那病是睡著的魔鬼,大聲叫醒,它就暴跳如雷。我和妹妹都受過很好的教育,還這樣想,很可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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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你妹妹不親自打電話給我?”程遠青反問,借機把歪斜的枕頭調舒服,讓自己赤裸的雙肩有一個依靠。看這電話的陣勢,一半句結束不了。


    成慕海說:“她還沒看到這份報紙。我前幾天在炒貨攤上買了瓜子,今晚才吃完,扔包裝的時候,發現了這則消息……”


    “你妹妹會有興趣參加我們這個小組嗎?”她問。


    “不知道。我是男人,對這個病的認識很膚淺,隻能盡量說服。她有了夥伴,彼此交流,孤單的感覺就淡一些。同病相憐,治療方法交流交流,也是大收獲。”成慕海條縷清晰。


    程遠青把話筒換了一隻耳朵(原來的那隻耳朵被壓麻了),說:“歡迎她來。”接著告知具體事項。


    成慕海說:“我替她先掛個號。”


    程遠青克服著疲倦說:“務請你妹妹親自報名。”


    成慕海說:“她身體不好。”


    “如果身體特別孱弱,就不要參加。小組有時會很深地刺入一個人的內心,消耗很大。”程遠青剛想放下電話,成慕海又說:“我猜您接到我的電話時,大吃一驚。”


    程遠青敷衍道:“對一個心理學家來說,大吃一驚的時候不多。”


    成慕海卻不肯善罷甘休,說:“男性詢問這種小組,不令人驚奇嗎?”


    程遠青說:“這個病並非女性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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