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陌聞聲出來,也往祠堂而來。


    到了祠堂,他卻並未進去,隻是立在廊下。


    “母親!”祠堂內,三位兒媳異口同聲地喚了一聲。


    李氏起身道:“你們都來了,也拜一拜你們各自的夫君吧!”


    三人麵上一窘,卻又不好推脫,隻得各自拈了三炷香,在各自夫君的靈位前,點了香祝禱一番。


    氣氛一時顯得有些尷尬,二兒媳妹陳氏,三兒媳劉氏,都拿眼看向四兒媳杜氏。


    這件事是杜氏挑的頭,話自然也該她先說。


    杜氏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站出來道:“母親,我們是來向您辭行的。”


    “你們要走?”李氏詫異地抬頭,盯著三個兒媳婦。


    夫君和幾個兒子屍骨未寒,三個兒媳居然就想著要擺脫侯府,人心涼薄,已至於此!


    李氏心中不禁一陣悲涼,“你們說起來進我蕭家的門已經一年,與自己夫君相處的時間卻沒幾日,他們便撒手人寰。老身也不指望你們能守在侯府一輩子。實話跟你們說了吧,放妻書老身都已經備下了,隻是你們未免也太急切了些。老身的三個孩兒,對你們可不薄啊!”


    李氏忍悲看向幾個孩子的靈位。


    陳氏和劉氏臉上流露出慚色,杜氏卻仰著臉,表情冷漠,“母親這話說的,這也怨不得我們。守七日是守,守百日也是守,終究什麽時候是個頭。不瞞母親,我母親都派人來催我好幾次了。四郎走了,奴家心裏也很難過。但正如母親所言,兒媳終究是要離開的,不是麽?何況現如今大伯也回來了,總不能讓他住一輩子客房。他若是住進後宅,這一門三個寡婦,隻有他一個男子,也不大成體統。外人還不知要說些什麽。兒媳離開,實在也是為侯府著想。”


    屋外廊下,蕭陌聽見四弟妹的說辭,眉目一凝。


    好一個陰險的婦人,自己想走,還非得牽扯到本公子身上。


    不說本公子將來並不在府裏住,就是住在府裏,侯府這麽大,各人都有自己的院子,有何不妥?


    雖然同住一府,你若不想打照麵,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麵。


    蕭陌剛想進去,又聽見嫡母李氏道:“好,話已說到這份上,也就不必再說了。杜氏,收好你的放妻書,這是奇兒臨出征時就備下的,他自知此去凶險,不想連累你一輩子,看來終究是錯付了,這都怪為娘啊!”


    李氏憤然由懷中取出三張放妻書,抽出其中一張,衝著杜氏扔了出去。


    三個兒媳都是她選的,沒想到選出這麽個涼薄之人。


    她心裏隻覺得愧對自己的奇兒。


    杜氏撇嘴彎腰撿起放妻書,一扭身走了,心底絲毫沒有愧意。


    “你們兩個,也要走嗎?”李氏轉眼看向另外兩個兒媳。


    劉氏忽然跪倒,對著夫君的靈牌,磕了三個響頭。轉向李氏時,已是淌了一臉的眼淚,雙手前伸,磕頭道:“既是這樣,兒媳與母親就此別過!”


    李氏毫不猶豫的抽出第二張放妻書,放在劉氏手裏,說話聲音已經哽咽,“你去吧!”


    “兒媳預祝母親今後福體安康,侯府百事順遂!兒媳就此叩別了!”


    劉氏攥著放妻書,咚咚咚嗑了三個響頭,起頭掩麵衝出祠堂。


    李氏抬手拭了拭眼角,轉頭看向陳氏。


    “你是不準備走嗎?”


    二兒媳陳氏忙道:“兒媳原是想留的,隻是大伯住在府裏,多有不便,還請母親諒解。”


    “哼!”李氏禁不住哼了一聲,經過一年的相處,她也看出來了,三個兒媳中,就數陳氏心眼最多,最狡猾。


    想必今天這一出,也是她在背後慫恿的。


    可惜了戰兒,多麽爽朗的一個孩子,自己卻給他娶了這麽個不堪的媳婦。


    李氏正要發作,忽聽門外傳來蕭陌的聲音。


    “弟妹不必煩惱,我原本就沒打算住在府裏,回來不過是為了參加歸宗儀典,過幾日就走。”


    陳氏臉上一陣慌亂,她沒想到大伯居然沒打算住在府裏,還偷聽到她說話。這裏可是大伯的家,還有侯爵等著他繼承,他怎麽可能放棄到手的爵位,搬到外麵去住。


    難道不該趁機巴結嫡母,趕緊承爵嗎?


    “你真不打算住在府裏?”


    “房屋都置下了,何必欺瞞弟妹。他們都走了,你正好陪著母親住在侯府,寬敞。”


    李氏臉上一陣快慰,心底同時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這個野種這是在討好自己麽?


    也好,惡人就該惡人磨!


    李氏語帶譏諷地道:“你還走嗎?”


    “這個,”陳氏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既然他們都走了,兒媳一個人留下,也不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的?別人隻會讚揚你的忠貞,這府裏也不缺你一碗飯吃。母親把他們倆房裏的下人全都撥來侍候你,咱們婆媳相伴一輩子。即使戰兒泉下有知,也隻會感到欣慰。”李氏冷笑,盯著二兒媳的眸子裏盡是輕蔑。


    陳氏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也不知是懼怕與婆婆相處一輩子,還是懼怕夫君的魂魄上來找她,慌不擇言道:“還是不要了,奴家怕,怕鬼!”


    “怕鬼?我平北侯府裏,隻有忠魂!你這個賤婦,何德何能,嫁給我的戰兒。”


    啪,李氏忍無可忍,狠狠抽在陳氏臉頰上,將陳氏打在了地上。


    杜氏雖然嘴臉難看,性子卻還算爽直,不為大過。


    劉氏迫不得已,是侯府先負了她,她也是身不由己。


    隻有陳氏,即要當表子,還想立牌坊,想把難題丟給她這個心力交瘁的母親,其心可誅!


    “滾,滾出侯府去,讓你父兄來我這兒拿放妻書。否則,你就等著守一輩子活寡!”


    陳氏捂著臉爬起來,踉蹌著奔出祠堂,眼底全是恨意。


    “蕭陌,你可以走了!”


    李氏轉頭,冷眼看向蕭陌。


    蕭陌向堂上父兄的靈位獻了香,躬身退出祠堂。


    祠堂內,李氏伏地失聲痛哭,她忽然有些後悔,當日不該如此急切地為三個兒子議親。


    贅婿起碼還能活著,是自己的私心害了他們啊!


    他們即使沒有為國盡忠,有這樣的媳婦,想必婚後的生活也不會快樂吧!


    蕭陌走出祠堂所在的院子,迎麵撞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在管家蕭貴的帶領下,向祠堂走來。


    “大公子,這是忠肅伯長女,來看望老夫人的。”蕭貴主動替雙方介紹,“這位是府上大公子。”


    “小女言雨萱,見過大公子。”


    “母親在祠堂內,言小姐請。”


    蕭陌側身讓開道路,這少女就是五弟未過門的妻子啊!


    目送言雨萱輕移蓮步,向祠堂走去,蕭陌沉痛地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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