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穀朔風呼嘯,籠罩在厚重的鉛雲下。


    時近五月,這裏卻沒有一點春天的痕跡。


    枯黃的野草在朔風中無聲的搖曳,幾座殘破的烽火台孤零零地矗立在不遠處的山梁上。


    砂礫中,四處散落著生繡的鐵劍,斷裂的長矛,以及被風沙半掩著的殘破的車輪。


    人馬的屍骸匍匐在黃沙中,殘肢敗絮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塵土。


    朔風刮過嶙峋的石壁嗚咽有聲,仿佛依稀還能從風聲中聽見戰馬的嘶鳴,以及大虞勇士們的呐喊聲。


    蕭陌肅立在風中,凝視著一麵歪倒在屍骸中,飽經戰火的軍旗。


    那是大虞玄甲軍的軍旗,旗上繡著一條騰空而起威武莊嚴的蒼龍。


    旗幟已經被北地風霜侵蝕的看不清模樣,卻依然倔強的矗立著,不肯倒下。


    旗杆插在堆疊著的屍骸中,每一具屍骸,都曾是一名活生生的大虞勇士。


    為保住玄甲軍的旗幟不倒,不知犧牲了多少大虞勇士。


    父親和他的雲台二十八將,師父,師叔們,死去的,活著的,都是為了維護這麵旗幟不倒。


    他們都是大虞軍魂,可皇帝和威遠侯,卻將他們遺棄在荒涼的穀地中。


    凝視著這無比悲壯的一幕,蕭陌心情無比沉重,單膝跪倒在屍骨堆前。


    “玄甲軍前輩們,你們的使命已經完成,我蕭陌在此立誓,有我蕭陌在一日,就絕不會讓玄甲軍這麵旗幟倒下。”


    說完,他起身掠上屍堆,奮力拔下那麵旗幟,迎風抖落上麵厚重的塵埃。


    塵土漫漫,旗上的蒼龍,仿佛再一次活過來,在朔風中上下翻騰,烈烈作響。


    “父親,我要讓這麵旗幟插上白龍城頭,讓所有玄甲軍的敵人,匍匐在這麵軍旗之下。”


    蕭陌在心底默默立下誓言,縱身躍上馬背,肩杠軍旗,縱馬狂奔,心底血氣翻湧。


    他要回去,回到大虞,重振玄甲軍。


    即使玄甲軍還剩下最後一名勇士,他也要將這麵旗幟,插遍敵方的每一座城池。


    在蕭陌的努力下,虞夏結盟終成定局。


    監國公主上官雲霓親自坐鎮煙鎖關,大夏與羯趙正式進入戰略僵持階段。


    術虎千均之後又接連對煙鎖關發起數次強攻,均不能取勝,苦心打造數月的攻城器械反被夏軍利用回回炮摧毀殆盡。


    羯趙使團倉皇逃離夏國,帶回大陽關被困的消息,術虎千均得知消息,驚駭萬分。


    與此同時,商餘之地的夏族人群起舉義,烽煙四處,句榮城更是已被叛軍攻陷。


    糧道被劫,術虎千均被迫撤軍,一麵上書白龍帝,一邊回軍援救句榮城。


    當三萬鐵浮圖到達句榮城時,整座城池府庫一空,舉義大軍悉數撤往大虞境內。


    術虎千均跌足痛罵,隻能率軍狼狽班師。


    煙鎖關之戰,以夏軍完勝告終。


    與此同時,夏國派出的使團,已經隨同大虞使團一道,行進在前往大興城的路上。


    威遠侯紀霆於女帝舉行大朝會之前就返回了大興城。


    大興城,太極宮,早朝。


    紀霆添油加醋,將出使夏國的見聞當殿陳述,群臣嘩然。


    建武帝震怒,沒想到這個蕭家庶子竟如此膽大枉為,同時心底也充滿了疑惑。


    “陛下,蕭陌因私怨而壞朝廷大計,其罪當誅!”


    “蕭震當年私縱夏國質子,更是犯下欺君之罪,罪無可恕。念在其與四子為國捐軀,功過相抵,臣請旨廢除蕭震平北侯爵位,將其貶為庶人,以儆效尤。”


    眼見紀霆如此急切,建武帝緊鎖濃眉,陷入了沉思。


    一年前,飛龍暗衛查知,已故長公主東方瑤很可能還有個孩子留於世間。


    他得知消息,大怒,那時候他懷疑長公主的孩子就是蕭震從外麵抱回來的那個私生子。


    蕭震曾為天策府家將,職責正是保護長公主,長公主對其頗為信任。


    也正是在長公主的勸說下,蕭震才宣布脫離天策府,倒向皇權一邊。


    他因此設計試探蕭震,逼蕭震將庶子入贅威遠侯府,沒想到蕭震毫不猶豫的就照做了。


    如今看來,蕭陌的確非長公主之子,倒是極有可能是夏國女帝之子。


    當年女帝尚是質子,逃離大興城之時,隻有蕭震奉旨離京戍邊,去的也正好是西北方向。


    女帝當年又與長公主交厚,兩人情同姐妹。


    假如蕭陌真的是女帝之子,那他豈不就是自己的皇長子?


    建武帝心中一時百感交集,激動,震驚,好奇,狐疑……


    這些複雜的情感中,還夾雜著愧疚,自責與一絲淡淡的喜悅。


    當年他為穩固皇權,不得不辜負了上官離,後來他才得知,上官離逃回夏國不久就誕下一子。


    那時他便懷疑,那孩子是他的,如今以蕭陌的年紀來看,正是那時所生。


    群臣見陛下表情凝重,遲遲不作表態,在階下議論紛紛。


    “想不到蕭家這個庶子如此膽大包天,竟敢跑到夏國破壞兩國結盟。”


    “當年夏國質子莫名其妙逃回國內,沒想到居然是蕭震搗的鬼。這姓蕭的庶子,莫不就是夏國女帝和蕭震的種。否則,蕭震何必冒著殺頭的風險,助質子歸國?”


    “原本以為蕭家滿門忠烈,如今看來,裏麵卻大有玄機。”


    “蕭震欺君枉上,通敵賣國,即使為國捐軀,也難消其罪業。紀侯僅是請旨將其貶為庶民,可見其胸襟之廣闊,實令人欽佩。”


    “陛下,紀侯所言甚是,我等也主張削去平北侯爵?,追究其當年通敵、叛國、欺君之罪。其子蕭陌,破壞和談,更是犯下不可饒恕之死罪,其罪當誅!”


    “我等附議!”群臣紛紛進言,隻有忠肅伯等少數幾人不曾附和。


    忠肅伯等人,當年與天策府關係莫逆,無意間知道了一些當年的內情。


    陛下與夏國女帝之間,曾經有過一段不為外人所知的複雜關係。


    假如蕭陌真是夏國女帝之子,那麽他極有可能是陛下的皇長子。


    向皇帝進言請殺皇長子,其結果無論如何,帶頭之人都注定不會有好下場。


    再者,眼下隻有威遠侯一麵之辭,不足取信,蕭陌到底有沒有破壞兩國結盟,還不好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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