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識秋心中想著, 外麵卻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響,他微微抬眸往那處望去, 便見牆麵上影子晃動, 幾人已經朝著這處走了過來。


    “那女人還在裏麵?”聲音低沉沙啞, 猶如刀刮過石壁牆麵,讓人脊背生寒,這聲音紀識秋識得, 來的人正是這群人當中為首的那人。


    其他人的回應聲也隨之傳來:“老大放心,我們守在這,她挺著個肚子逃不到哪去的。”


    為首那人似乎低聲說了句什麽,腳步聲再響, 他已經負手走進了這處關押紀識秋的洞穴之中。


    紀識秋靠坐在洞穴角落的幹草堆上,三個孩子靠在旁邊睡得香甜,卻是並不知曉那人的到來。紀識秋微垂著臉, 沉默間收斂了眸中鋒芒,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如他們所說一般,像個驚慌失措無助可憐的女子。


    ——這對於紀識秋來說實在有幾分困難,蒼玄教主實在很難理解驚慌失措是什麽感覺。


    好在山洞內光線黯淡, 那人也無法細看紀識秋的神色。


    他低頭看著角落坐著的紀識秋,緩緩俯下了身來。


    紀識秋不知道他意欲何為,便幹脆低頭不語。


    陰影遮住了火光,那人已湊至紀識秋近前。


    紀識秋終於緩緩抬頭,直視他麵容。


    那人背對著火光,麵容顯得有些模糊,臉頰棱角卻是分明,不知是否是光焰的原因,他的眼睛透著淺灰,注視著人的時候,就像是一頭冰冷的野獸在凝視獵物。


    若是常人,隻怕早已經被這眼神嚇破了膽。


    所以紀識秋微微退了些許,做出了懼怕模樣。


    那人輕哂一聲,沒有開口,反倒是低下頭去,在懷中摸索了一番。


    這是個稍顯漫長的等待過程,紀識秋不動聲色看著那人的動作,片刻之後,才見他揚起手,手中已捏了一個東西道:“這是你的麽?”


    紀識秋看清了那個東西,不禁覺得有些頭疼。


    那人手中拿的是一方小小的碧色玉牌,玉牌上雕琢著精致的紋路,隱約可見其間一個篆刻的“玄”字。


    那是蒼玄教的令牌,且整個蒼玄教隻有三塊,皆在教主與其心腹手中。


    紀識秋手中有一塊令牌,但在離開蒼玄教來到這處山間時,他便已經將其交予了大長老,教中大事皆由大長老代管。而如今此人手中所拿的令牌,應當是他贈與林蕪的那塊。


    林蕪將它收在了櫃中,應是那群人搜查的時候將東西給找了出來。


    這件事有些麻煩,因為眼前的人顯然是認識這塊令牌的。


    “是你的麽?”那人將令牌遞得近了些,神色已經漸漸沉了下來。


    紀識秋不知此人身份,但觀其神色並非正道,卻也並不像是蒼玄教的盟友,而餘下來的答案,便屈指可數了。


    紀識秋自心中判斷著此人來曆,那人卻並不打算給紀識秋更多思考的時間,隻將聲音微沉道:“你與蒼玄教主究竟是何關係?”


    這話出口,已是帶著些微不可察的緊張。


    紀識秋準確的捕捉到了這點緊張,他不禁瞥了那人一眼,但那人很快卻將目光落在了他隆起的腹上。


    “你腹中的孩子,可是蒼玄教主的?”


    這話換來了紀識秋難得的一怔。


    在這種情況下,他竟心下覺得好笑的想,這話說起來倒的確沒什麽錯。


    那人說話的時候始終緊盯著紀識秋的反應,見他神色微有變化,當即便認定了自己的判斷並無錯誤,他於是冷冷笑了起來,笑聲在山洞內沉悶帶這些張狂,擾得旁邊睡著的幾個小孩兒皺眉翻了個身,好在並未醒來。


    “原來如此,沒想到我們進這山裏,竟還能發現這等秘密。”那人仔細看著紀識秋的模樣,忍不住笑道,“的確是個美人,莫怪蒼玄教主寶貝成這樣,特地將你藏到這種地方。不過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孩子落在我的手中,你猜他會如何?”


    “……”這個問題紀識秋沒有回答,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那人全將紀識秋的沉默當做了不堪羞辱的倔強,他不禁起了些興味,將手探向紀識秋肚腹,“瞧這肚子,也有七八個月了吧?”


    紀識秋本是沉默已久,至此見到這番動作,終於忍不住微蹙了眉,適時出聲道:“別碰我。”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出聲之間伴著寒風掠過,竟使得這山洞似乎深幽了幾分。


    山洞內霎時靜下,那人原本的動作也頓在原處,他抬眸重新正眼看向紀識秋,緩慢且沉重地道:“你說什麽?”他眉梢微挑,帶著挑釁的疑問,似乎對紀識秋敢於開口顯得有些驚訝。


    這份驚訝之中還帶著對於眼前弱者的不屑一顧。


    紀識秋沒理會他那麽多的心思,隻淡淡地,沉穩地,抬起頭直視那人,語調平靜地道:“別碰我。”


    幽暗山洞內火光明滅,光影落在紀識秋的臉上,他的眸子是沉遠的黝黑,不知為何,那讓人想到了黑暗裏無盡的深淵。


    那人不覺微退了半步,那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某種自心底而生的恐懼。


    ·


    深林,夜色。


    林蕪手中的火把已經燃了許多,天色依然沒有要亮起來的意思,其他人已經走得很遠了,回頭之間那些火光都已經消失不見,林蕪獨自行走在林間,麵上絲毫不見懼意,隻懷著信念不住往前走著。


    她不認識這條路,夜色太深四周看不清晰,林子又極大,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找到回去的路。


    但這並不要緊,她隻想找到紀識秋,別的並不在她當下的考慮之內。


    因為下雨的關係,林間山路又複雜曲折,地上的腳印早已經消失不見,林蕪不得不一路按照自己的判斷往前,此時已經行了不知有多久,待林蕪因為眼前的遮擋視線的細密灌木不得不停下腳步時,她手中的火把已經快燃盡。


    四周似乎有人曾經經過的痕跡,她小心自袖中抽出隨身匕首,斬斷幾根擋路的藤蔓,跨過灌木繼續往前走去。


    灌木後麵意外的是一處空地,地麵凹陷漆黑,竟似有一處深坑。林蕪拎著衣擺跨過幾塊攔路的石頭,來到那深坑之畔,探出手中火把往下看去。


    坑內的情形讓她不禁緊皺起眉峰。


    第28章


    山洞裏麵安靜極了, 洞穴外的幾名黑衣人等了片刻,終於忍不住探進腦袋往這處看來,小聲問道:“老大?”


    這道聲音讓紀識秋微微轉開了視線, 他看了一眼洞外火光, 再回頭時已恢複了先前的模樣,方才那幕情形似乎從未出現過。


    但那被稱為“老大”的人卻清晰的記得方才那一刻的恐懼。


    他麵色微微泛白, 視線直直落在紀識秋的身上,不明白眼前分明是一個孕中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為何那一眼卻讓自己感覺到了懼意, 那是習武之人自骨子裏便有的直覺, 對於危險的人事,他總能比常人敏銳。


    這樣的感覺讓他不得不凝神以對,他微退半步, 揚高了聲音終於再度開口道:“你不怕我在這殺了你?”


    紀識秋尚未答話,旁邊睡著的其中一個小孩終於被這聲音驚醒,他揉著眼睛坐起來,一眼看到正殺氣騰騰站在麵前的男子, 當即眼睛一紅大聲哭了出來。那動靜立即驚醒了其他兩個小孩,於是哭聲從一個變成兩個三個,最後此起彼伏占滿了整個山洞。


    談話頓時被這意外所打斷, 那男子麵色沉得似鐵,神情現出幾分不耐來,一手已探向腰側,握上了刀柄。


    紀識秋早已察覺了他的動作, 他不動聲色將三名小孩護於身後,撐著身子緩緩站了起來。


    那人留著紀識秋,是因為他認為紀識秋的身份有著可利用的價值,但對於他們來說,那三個小孩無關緊要,若是嫌他們礙事,隨時都能除掉。


    紀識秋並不擔心自己,但卻不保證那三個小孩再哭鬧下去會不會讓那人喪失了理智。


    三個小孩根本不明白紀識秋的心思,因為恐懼依然沒完沒了的哭著,眼前那人終於拔出刀來,眉間滿是不悅,口中喃喃道:“麻煩。”


    言罷,刀鋒一轉便要出手。


    紀識秋上前一步,正好迎向那刀鋒。


    鋒刃銳利席卷出驟然寒風,紀識秋直視刀鋒竟不露絲毫懼意,那人麵沉如水,刀鋒隻需往前半分便是血光四濺的結局,兩人都沒有退,幾個孩子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牆角的火光隨之閃爍,終於再度歸於平靜。


    刀鋒在紀識秋麵前半寸停了下來。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那人冷冷道。


    紀識秋毫不猶豫道:“你不敢。”


    他知道真正想殺人的人不會是這種模樣,他雖不知此人究竟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但他逃到此處,便是窮途末路想要尋得一線生機,想要尋求生機的人,便不會自尋死路。


    那人眉頭隨著這話緊緊擰了起來,他緊握手中的刀,手上指節泛白,幾次用勁之下,終於微微閉目,將手中的刀放了下來。


    這是個不錯的信號,至少對方暫且沒有要發瘋的打算。


    紀識秋正欲開口從此人口中套弄些話語出來,卻沒料到就在此時,洞穴之外突然傳來一陣倉促響動,幾個人舉著火把衝了進來匆匆道:“大哥!那群村民找過來了!說是要找那三個小孩兒!”


    這話換來了那人麵色一沉,他不耐的往洞外瞥去一眼,卻隻能瞥見不甚清晰的火光。他低頭看了紀識秋身後的三個小孩一眼,隨手將扣住紀識秋將他拉開,隨之對身後的人道:“你們看著這幾個小孩。”


    “是!”幾人上前將幾個小孩拉扯開來。


    洞口處的動靜不小,不少人鬧騰著要衝進來,那人頭也不回,一把拉著紀識秋便要往山洞深處走去,然而走出不過兩步,便被幾個小孩抱住了大腿。


    “放開他!”


    “你要做什麽!”


    “不準傷他!”


    三張相似的小臉看著他們,試圖從那人的手中將紀識秋救下。


    不過這顯然沒有任何作用,那人隨意將手一抬,三個小家夥就被扔到了角落裏,讓其他人給捉住不得再動彈。


    那人沒有回頭,徑自拽著紀識秋往山洞深處而去,紀識秋回頭看了三個小孩一眼,試圖讓他們放心下來,然而場景實在太過混亂,也不知那三個小家夥有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意思。


    他們就這樣進到了更深的山洞中。


    這條甬道很長,四周石壁泛著陰冷的濕氣,甚至還能聽見不知何處傳來的滴水聲響。石壁上的火把漸漸地少了起來,相距極遠才能夠看到一處亮光,身後的聲響也變得遠了起來,紀識秋被那人鉗製住手腕,不得不緊隨著他的腳步而去,然而對方腳步太快,他又不得提氣調用內力,再加上身體狀況特殊,不過片刻功夫,他便皺眉掩著腹道:“停下。”


    那人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依然一個勁往前走,腳步甚至越來越快。


    紀識秋抬眸看他背影,低聲道:“你在躲什麽?”


    這個問題終於讓那人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著紀識秋,又轉眼往後方漫長不見盡頭的洞口望去,後方無甚動靜傳來,他這才鬆手罵道:“女人就是嬌氣。”


    紀識秋趁著這個時間靠在牆邊輕輕喘息,小心安撫著腹中孩子,沒空對這句話發出看法,等到那人上前動作毫不斯文的便要再拽他前行時,他才終於抬眸,輕聲問道:“外麵來的不過是一群村中農人,你們身為江湖高手,何以怕成這副模樣?”


    “我怕他們?”那人冷笑一聲,習慣性的想要反駁,然而開口之間卻又突然頓住,咬牙道,“我怎麽也不可能怕他們。”


    “所以你怕的是什麽?”紀識秋似有幾分好奇,竟接著與那人攀談起來,“你為什麽要走?”


    那人瞪了紀識秋一眼,卻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你就算拖得再久也沒人能趕來救你,少廢話,跟我走。”


    目的被人一語道破,紀識秋毫不緊張,隻問道:“你去過那裏麵嗎?”


    他目光所向的地方,是山洞更深處深幽的入口,山洞越往內中便越是狹窄,至此已經僅能容兩人並肩而行,一路上掛在牆上的火把到這裏便已經消失了,再往前去,便是一片深沉無盡的黑,漆黑的洞口似有巨獸潛伏其中,吞噬著周圍所有的光亮。


    紀識秋注意到身旁那人的神情略有了幾分變化。


    但那樣的變化不過隻在一瞬之間,很快他便冷笑道:“我沒去過,但我知道那裏有我要找的東西。”他這般說著,神色雖似嫌棄帶著紀識秋略帶拖累,卻不肯就此放人,他推了紀識秋一把道:“別廢話,快走。”


    紀識秋神色莫測,聲音依舊是清冷:“我若是你,我絕不會貿然闖進去。”


    不過說話的片刻功夫,紀識秋已經將這四周的情形看出了個大概,這處山洞絕非自然而成,四處皆有人為開鑿的痕跡,若說前麵他們走過的洞穴還是供人通行居住,那麽接下來的一段便已是凶險萬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腥味與腐臭味道,潮濕的洞壁上隱隱有曾經機關布陣的痕跡,一切都彰顯著這座山洞內中藏著無盡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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