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王爺別指望了。”薑靈洲沒好氣地回答。


    “那為夫便教王妃遊水罷!”蕭駿馳道。


    薑靈洲:……


    遊什麽遊?


    這春日剛來,水還嚴寒的很,現在下水,怕不是要落出一身傷寒來。


    可耍酒瘋的蕭駿馳才不管這麽多,二話不說,當著她的麵便扯開了身上的衣服,裸著精裝的上半身,如一陣風似的踹開房門,直直朝著院子裏的水塘中撲去。幾個婢女急匆匆追了上去,口中又是“王爺這不成”又是“快來人呐”。一時間,四下一片慌亂。


    立在走廊上的薑清渠隻見著一道黑影,噗通一聲落入池裏,那池子邊上是一串屬於婢女的黑影,慌亂不已。


    見此情景,薑清渠忍不住扶了柱子,側過頭,喃喃問香綃:“這、這又是怎麽了?”


    香綃麵色大變,額頭盡是冷汗:“這是河陽公主投水了!”


    “我那大姐姐怎會自己投水?為了齊,她定不會死在競陵王麵前!”薑清渠仍舊不願相信。


    “那……那豈不是更糟?”香綃抖著嗓兒,道,“那就是……那競陵王,將剛出了月子的河陽公主,丟到了水裏頭呐!”


    薑清渠巨震。


    “公主,這,咱們……還去求競陵王嗎?”香綃小聲問。


    “你傻還是本公主傻?還不快點走!”


    作者有話要說:  薑靈洲:??咩咩咩???我過的一點都不慘啊??


    第79章 叛亂終


    薑清渠步伐細碎, 走了一小段路,便迎麵撞上了一個紫袍玉帶的男人。


    “二妹妹?”


    黑夜裏,那男人的聲音極是耳熟,讓薑清渠陡然青白了麵色。她低垂著頭,喏喏道:“清兒……清兒見過皇兄。”


    這麵露疲色、長身玉立的男人, 正是齊太子薑晏然。


    “二妹妹身子已大安了?”薑晏然早就聽說惹出大禍的薑清渠生了病, 以是一直留在武揚。此刻看薑清渠的模樣,似乎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於是, 薑晏然道, “那正好, 父皇說了, 衛烈既反,你也不用在這邊備嫁了, 回華亭去便是。”


    他雖說的簡單, 可薑清渠知道, 在華亭等著她的東西必然不簡單。


    “皇兄!”薑清渠的嗓音拔高了, “父皇是怎樣的性子,皇兄難道不知道嗎?如果皇兄要清兒回華亭去,那就是要清兒死……”


    “你幹蠢事的時候,怎麽不見得頭腦有如今這麽敏快?”薑晏然的眉眼中有一分厭色,“父皇早兩天就差人傳話與我,定要把你帶回華亭去,你也不用多說什麽了。”


    齊帝知道薑清渠的所作所為後,自是震怒萬分。他無法容忍自己這個女兒再留在外麵丟人現眼, 定要將她召回去。


    薑晏然知道,等著薑清渠的結局無非那麽幾種。失了貞潔的女子,在齊國寸步難行。她若能在深宮禁苑中孤苦伶仃地度過餘生,已是最好不過的結局了——好歹保住了一條命,好過被送去嫁給祆教主祭那七老八十的老頭子。


    薑晏然說罷,揚一揚手,身旁的侍從便大步上前,將薑清渠與婢女分開,左右架住了薑清渠,要拖她回客房去。


    “把二公主看好了,莫要讓她再跑走了。若是看守有失,則以瀆職論斬。”薑晏然道。


    “不……不!皇兄!”薑清渠死命地掙紮著,聲音淒厲,“清兒不想死!皇兄當真如此無情?!大姐姐是你的妹妹,清兒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嗎?!皇兄!”


    “為兄已然手下留情。”薑晏然表情不變,對她的掙紮熟視無睹。


    薑清渠借著燈火,看到薑晏然那毫無動容的神情,心底一跳。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從前章貴人講給她的事兒——無論是怎樣的名門貴女,但凡是失了貞的,不是沉塘,便是投井,總之必然是死路一條。


    一時間,薑清渠心底滿是絕望的驚懼。


    這薑晏然就是要她死!


    他從來都沒將她當做過妹妹!她被池明珠奪走婚事時,薑晏然不曾出來幫她;她因“不如河陽”被父皇冷落責罵時,薑晏然不曾出來幫她;她被迫嫁給衛烈那個糟老頭子時,薑晏然不曾出來幫她……


    如今,她要回華亭去白白送死了,薑晏然竟說他“已然手下留情了”?!


    一股怨毒之意湧上了薑清渠的心底。


    “皇兄,你要清兒死,好,清兒回去。”她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緊緊盯著薑晏然,眼中的怨毒之意令薑晏然眉頭一皺,“隻是,皇兄,你這樣冷酷無情的人,合該不得子嗣……這是報應!”


    “住嘴!”薑晏然陡然喝道。


    太子妃葉玉兒落胎一事,是薑晏然心底最深的一道疤。


    明明此前,太子妃一直胎象安穩。眼看便要生產了,可偏偏太子妃在八月餘時落了水。不但孩子沒保住,連太子妃都險些喪了命。更令人歎息的是,因這次落胎,太子妃的身子落下了病根,怕是以後都難以懷上了。


    薑晏然與太子妃感情甚篤,身旁沒有妾室。如此一來,為了替皇室開枝散葉,葉皇後便不顧薑晏然的抗拒,著手替薑晏然挑選起側室來。為了這事,太子妃不知哭了多少回。


    以是,薑晏然才會對薑靈洲生產一事格外重視,一定要她在齊國產下孩子、好好休養一番,再動身回魏國去。


    此刻,薑清渠卻用這種怨毒的口氣揭開了他心底的疤痕,自然令薑晏然惱怒非常。


    “皇兄,清兒有些事忘記同你說了,”薑清渠的聲音輕輕的,臉上展露出奇異又詭譎的笑容來,在幽幽的夜色裏,竟宛如鬼魅一般,“太子妃跌入水池,才不是她自己不小心崴了腳落下去的,是清兒……在背後推了一把……哈哈哈……”


    薑晏然的麵色陡然僵硬,渾身血脈恍如瞬時倒衝上頭頂。


    “你、你說什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微顫,“二妹妹,你最好是在胡說八道。還是你已瘋了不成,竟然張口就說這種話?”


    “清兒都要死了,有什麽可胡說八道的?”薑清渠輕笑起來,聲音拖得極長,“當然,清兒也不是故意的,隻不過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她罷了。那時清兒還覺得愧疚不已,現在清兒隻恨沒讓她淹死在那池子裏頭……!!”


    “啪!”


    重重一記耳光,落在薑清渠麵頰上。她被薑晏然抽得眼前一片昏花,口中還在喃喃不停,“反正那葉玉兒平日就一貫趾高氣昂,仗著有個皇後姑母,便在這宮中作威作福,忘了自個兒是誰……真是活該呐!”


    薑晏然黑沉著麵色,臉色極為可怕,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對薑清渠這個妹妹最後的憐憫之心,也隨著那一巴掌消泯殆盡。


    他揉了揉手腕,聲音啞啞,冷然道:“二妹妹不想回華亭去?好,為兄便圓了你這個心願,讓你去別處便是。”


    聞言,薑清渠詫異地抬起了頭。下意識的,她知道這之後不會有好事。果不其然,薑晏然接著道:“祆教主祭向父皇求娶公主。他一把年紀,已有了十五六房妻妾,想來也不會介意你是不是貞潔女子。既然二妹妹不願回華亭去,那便嫁去祆教吧。”


    說罷,他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被架著的薑清渠愣住了。


    ——嫁給,祆教主祭?


    ——有了十五六房妻妾的老頭子……?


    許久後,她尖銳的嘶叫聲才遙遙傳來,透著瘋狂與歇斯底裏,像是將死之人的掙紮。


    “皇兄!皇兄!你怎麽可以如此對我?!皇兄——皇兄!你不可以這樣對待清兒!”


    ***


    次日,蕭駿馳的酒醒了。


    他一旦酒醒,就會想起自己酒後做的糊塗事來。昨夜抽自己耳光、跳水遊泳的事兒,令他不由扶著額頭,重重地歎了一聲。


    “王爺醒了?”


    坐在桌案邊的薑靈洲問。


    她逗著奶娘懷裏的蕭逾璋,目光不曾從蕭逾璋那雪嫩一團的臉蛋上移開。要不是蕭駿馳發出了點悉悉索索的聲音,她怕是理都不會理一下她的夫君。


    “……春兒,看這邊,看這邊。”她捉著蕭逾璋的手指,眉眼裏盛滿了溫柔之意。


    隔著一道簾子,蕭駿馳胡亂地自己套上了衣衫。他看到珠簾外不僅站著王妃,還站在奶娘,便無奈道:“王妃大清早就叫奶娘來房裏,也不怕讓人看到本王醉後模樣?”


    “橫豎丟的是王爺的臉麵,不是妾身的臉麵。”薑靈洲又哄了一下蕭逾璋,這才對奶娘道,“春兒似是又要睡著了,帶他去休息吧。”


    “等——等會兒罷。”蕭駿馳撩開珠簾,探出個頭來,“抱過來,讓本王瞧一瞧再走。”


    奶娘應了喏,將已吮著手指睡著的蕭逾璋捧到了他的麵前。蕭駿馳仔細打量一番,眼底有些失望,“我還道一個月不見,他能長得大些,沒想到現在還是這樣柔弱一團。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到學騎馬的年紀?”


    他是很企盼那副畫麵的——帶著自家的臭小子,騎馬馳騁在苗獵大會上,叫那些還沒婚嫁的太延貴女都麵露愛慕之色,瘋狂地想要嫁給他的兒子。


    “小孩子哪有長得那麽快的?”奶娘笑道,“不過等小世子長大了,王爺便會覺得快了。這養育孩子,都是如此,一眨眼的功夫,兒女便紛紛成了家,離了巢。那時,王爺再感歎也不遲。”


    “王妃辦過滿月沒有?”蕭駿馳問。


    “打仗的時候,哪有心思大操大辦?不過私底下辦了一次。”薑靈洲答,“春哥兒極是聰慧,抓了我的胭脂盒子與發簪呢。”


    蕭駿馳:……


    他沒大驚失色,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


    他怎麽覺得,他已經預料到了自己兒子的未來呢……


    蕭駿馳伸手,想要抱一下這與自己血肉相連的孩子。隻是那熟睡的孩子方到了他的手裏,他就渾身僵硬、緊張不已,生怕自己硌著這嬌嫩不已的小家夥。這懷裏綿綿軟軟的一團,像是隨時會化開的雪。他抱起蕭逾璋來,仿佛比隻身深入敵陣還要困難些。


    “不、不抱了,不抱了。”他連連把孩子還到了奶娘手裏,歎道,“本王不擅長做這些。還是待春兒長大了,再教他騎馬射箭吧,這些我擅長。”


    蕭駿馳和薑靈洲顯然是有密話要說,奶娘便抱著蕭逾璋告了辭。


    待仆從都離去後,蕭駿馳從臉盆裏掬起一捧水,敷衍地擦洗了臉,這才道:“王妃,我知你要問什麽。那賀奇逃跑前,放火燒了召城;整座召城,連帶著那行宮都化為廢墟。城內骸骨無數,都燒的麵目全非,辨不出來誰是誰。要想找出格胡娜與劉琮,實在困難。”


    頓了頓,他用袖子擦了臉,道:“不過有人似是在城外撞見了他們,但薑恒守口如瓶,我也探聽不出一二來。要我說,若他們已葬身火海,那也是無法;若還活著,便也當他們已葬身火海,那便是最好的。”


    薑靈洲默然了。


    她覺得蕭駿馳說得對。


    劉琮是叛臣賊子,而格胡娜嫁給了劉琮為後。無論局勢如何扭轉,齊帝都會下令追殺他二人,以正國綱。若是齊帝能當做他二人已葬身於召城火海,那也許逃出生天的他們便能有條活路。


    想到從前在太延時,格胡娜那英姿颯爽、令男子都自愧不如的明朗身姿,薑靈洲不由輕輕一歎,隻覺得歲月如流,轉眼間便是物是人非。


    惟願她真的逃出了那場大火,與劉琮一道遠去他鄉。無論是去了她心心念念的穆爾沁草原,還是什麽竹菊為伴、雞鴨為鄰的鄉間,都好過在那滿布素雪的孤寂行宮裏,做不成模樣的帝王與皇後。


    “賀奇燒了召城?”她想到那大火,便問,“那百姓豈不是要流離失所?”


    “是,你二叔叔正在為此事頭疼著。”蕭駿馳道。


    “王爺……妾身……想求王爺一件事。”薑靈洲咬了咬下唇,道,“妾可否在齊國再停留一陣時日?妾想為那些因大火而流離失所的災民盡一份綿薄之力。”


    “王妃去做便是。隻是你萬萬要保重身體,切莫太過操勞。”蕭駿馳道。


    薑靈洲抿唇一笑,點了點頭。一忽兒,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從身後的小櫃裏拿出個機匣來。蕭駿馳一見那機匣,心情就有些複雜:“怎麽,王妃又迷上這些小玩意兒了?”


    上次那應君玉做了一堆匣子,讓薑靈洲沒日沒夜地解,一副茶飯不思模樣,連他這個夫君都要向後排。沒想到現在戰事平定了,她還在沉迷開匣。


    “非也。”薑靈洲道,“這匣子,隻憑借妾身是解不開的。”


    “怎麽說?”蕭駿馳問。


    “王爺去平定衛烈之亂的時候,妾身也並非什麽都不曾做。應君玉跟著妾身一道來了武揚,妾便要他將當年舊事一五一十地道出。”薑靈洲低垂了眸光,隨即緩緩敘出當年的往事。


    十年前,應君玉初出茅驢,年少輕狂,揚言要以自己十年光陰為賭注,要人來解開他所製的第一個多極連環。這般猖狂得意,引來無數人爭相試賭。可整整三月間,可卻無人能解開他的巧手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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