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什麽?”


    “待我慢慢講給您聽。”元娘賣了個關子。


    盛森淵凝視著她的笑顏,隻覺得心中鬱氣一掃而空,“好。”


    兩人都默契地避過了那個話題。


    不提起喪氣的事,盛森淵倒是沒多久又振奮起精神,耐心地聽她講故事。


    令他意外的是,元娘說故事時竟然講得很有趣,倒像個有經驗的說書先生。


    元娘說的這話本,名叫《雁兩飛》,與那本《白玉緣》乃是同一人所書。


    《白玉緣》是一部悲劇,這《雁兩飛》卻截然相反,說的是一出歡喜姻緣。


    兩位主角本是青梅竹馬,但是與另一本書的主角不同,這兩位從小一起長大,卻矛盾重重,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不對付,總互相看不順眼。二人父輩關係親近,但是,在明知道兒女輩關係極差的情況下,也不會做亂點鴛鴦譜的傻事,故二人各自與其他人定親。


    沒想到兩人緣分奇妙,男方本是英俊瀟灑,卻有一次騎馬時出了意外,墜馬跌壞了腿,在家中休養了幾個月。他休養的這段時間裏,外麵突然有人傳言說他受了重傷,纏綿病榻,離死不遠。


    女方也是無端端惹了小人,故意害她,傳播謠言,汙蔑她的名聲。摔傷的男主角在墜馬前曾經去過一次她家,便有人暗生流言,說她是天煞孤星命。所謂三人成虎,定親的人家心疼孩子,一個怕女兒衝喜,一個怕兒子被克死,故而,兩位主角便在人生最低穀時慘遭退親。


    後來又有一番磨難,男女主角便因緣生情。


    寫這話本的筆者文風雅趣,尤其是二人雙雙被退親那段,本是一場磨難,卻寫得十分好笑。即便是盛森淵這樣老成早熟的人,都忍不住聽笑了機會。笑著笑著,他又突然變了臉色,忍不住皺起眉頭。


    元娘不喜歡看到他皺眉。


    皺眉就是不高興,這她還是懂的。


    盛森淵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很快眉頭紓解,似乎想通了什麽。


    元娘一直悄悄觀察著他的表情,等他眉頭展開,忙問:“您現在心情好起來沒?”


    “什麽心情好起來?”盛森淵一臉疑惑,“我現在的心情並無不妥。”


    “是嗎?”元娘盯著他恢複的笑容,又沒法指出錯了。


    難道剛剛,是她看錯?


    元娘滿腹狐疑地將話本又翻過一頁,到這裏,主角二人終於定親。


    可是話本明明還剩下幾十頁,難道接下來的劇情都是寫成親的內容嗎?成親的場麵,難道能寫幾十頁?在元娘看過的話本裏,若是喜劇結局,男女主角拜堂後便是故事的結尾了。莫非這本書不同,後麵還有別的內容?


    其實這本書,她也沒看完,當下也顧不上給少爺講故事了,她急著看接下來的內容,慌忙又翻過去,想把結局先看完。可這時,背後卻突然傳出一聲聲轟鳴。


    起樓的工人,開始工作了。


    搬運材料,挖地,工人之間商議的聲音全都沒有克製,院子裏頓時變得無比喧鬧。


    在這種環境,哪能看得進書?


    元娘沒擔心自己,先看向盛森淵,她記得,少爺最討厭的就是聒噪。


    ☆、應對


    “哐哐哐!”


    “砰砰砰!”


    “轟!”


    盛森淵後悔了,他沒想到起樓竟然這麽吵。之前府中修建長廊時很安靜,他還以為都是清閑活。早知道,這棟樓不該起在自己院子,起碼得放在相隔三麵牆外的地方!他捂著耳朵忍了一會,終究忍無可忍,對元娘說,“跟我來,我們到外麵去走走。”


    元娘一愣,連忙反對,指著自己的臉,“我現在哪能出去走?”


    “這有什麽關係?這次我陪著你。”盛森淵說。


    他簡直一刻也沒法在院子裏待下去了。


    “那您自己出去走走吧,我還是留在這。”元娘仍舊搖頭,不肯答應。


    盛森淵不勸了,他直接把元娘拉了出去,“有我在,誰敢嚼你舌根,送她去見芙蓉。”


    元娘聽得一頭霧水。


    芙蓉不是走了嗎?還能再見到她?


    “好吧好吧,我跟您走,但是我得戴麵紗。”元娘見他態度堅決,隻好答應,但也有個要求。


    關於這點,盛森淵沒反對。


    元娘跑回去拿了麵紗戴上,乖乖跟著盛森淵走出清涼院。


    順著長廊走出幾百步,總算得到了幾分清靜。


    元娘也有許久沒這麽舒服地散步了,她總是困守在清涼院內,偶爾離開臥房在院子裏走走,可是,院子那麽小,繞來繞去也不過是在方寸之地繞圈。這對於喜歡散步的元娘而言,才是最可怕的折磨。雖說盛森淵提議時她不斷拒絕,但她對於離開清涼院並無抗拒。


    既然盛森淵不斷說戴上麵紗就無妨,她也樂得享受一把。


    不知不覺,二人走到了養魚池。


    這裏是元娘曾經落水的地方,但除了那種糟糕的記憶,她對這裏更深的印象還是盛森淵曾經來這釣魚,經常來,釣上的魚也不少。不過現在是冬天,水池的表麵結了一層冰,盛森淵還不至於愛釣魚到非要打一個冰洞垂釣的地步,所以也有幾個月沒碰過釣竿了。


    “等春天,這些冰融化了,我們再來一次,我教你。”盛森淵道。


    元娘以前常常鬧著要跟他學,可是他總有這樣那樣的擔心。


    這段時間元娘表現優異,不僅識字,還能獨自看書,他也有意多給她培養幾項興趣。


    明明隻有兩歲差,他對元娘卻總有種養女兒的操心。


    “學釣魚?那還得等到春天啊。”元娘不滿意,“少爺,我想學別的。”


    “又改啦?”盛森淵作勢思考,很快笑道,“好吧,答應你也無妨,先說說想學什麽?”


    元娘頓時大喜,“我想跟楊柳學用針線。”


    “女紅?”盛森淵不由得蹙眉。


    按說,女子學習女紅,這是應有之義。


    可是元娘和其他女子不同,女紅得用到針,萬一紮到她怎麽辦?


    “呃。”正如楊柳所猜測的那樣,盛森淵果然遲疑,邊遲疑邊在心中思考拒絕的說辭。


    元娘飛快地抓住他的袖子,一臉渴望,“少爺,我真的想學!”


    “還是學釣魚吧!我現在就叫人來打個冰洞,今天就教你,如何?”


    元娘不吃這套。


    “我隻想學用針線,楊柳就用得很好,我不縫太複雜的,就縫個布袋子!”元娘懇求道。


    盛森淵實在想不通,怎麽一個縫布袋就能讓元娘迷成這樣?


    好玩?她還沒玩過怎麽知道好玩?


    他想不通也沒有用,元娘就是一心向女紅,八匹馬拉不回。


    盛森淵拿她沒一點辦法,婉拒、直接拒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全都沒用!


    自己寵出來的任性,盛森淵也隻能認栽。


    “好吧!”他鬆口了。


    元娘總算把癟起的嘴恢複原位,歡呼一聲,連聲說了幾句討好的話。


    盛森淵苦笑:“若是我堅決不應,你就得說相反的話了,是吧?”


    “不是不是,您答不答應我都一樣喜歡您!”元娘機智了一把,“當然,您已經答應我,就不能再反悔了!”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是盛森淵常掛在嘴邊的話,被她就地撿起來用。


    “你贏了。”盛森淵無奈地說,“我會告訴楊柳,讓她教你,但起碼要等她能回去。”


    “好!”元娘好不容易得到他一句答應,哪還會提其他要求?不就是等小樓起好?


    她又不會離開盛府,她有得是時間,有一輩子的時間!太等得起了。


    元娘終於等到他點頭,心情大好,正打算接著說釣魚的事,這時遠處傳來人聲。


    “這是盛夫人的聲音?”她先聽出來。


    盛森淵過了幾息才聽到說話聲,點點頭,“好像確實是我娘。”


    他舉起手,正要朝盛夫人招手告訴她他在這,忽然想起什麽,緊張地說,“元娘!”


    “嗯?”


    “你到附近躲一下,不要讓我娘發現你在這。”


    “哦。”元娘見他緊張,不問原因,四下張望,找到一座假山,便轉入了假山之後。府內假山倒是不少——元娘邊躲,一邊嘀咕。


    等她藏好,盛森淵才開腔呼喚盛夫人,“娘,我在這!”


    喊完,他站在路邊,恭敬地等她走來。


    盛夫人來到近前,打量他兩眼,又看了一眼養魚池,疑問道:“這麽冷,你還要釣魚?”


    盛森淵忙說:“我隻是在這附近走走。”


    “也是,這麽冷的天還釣魚嗎?不過,你也注意點,身體要緊,少在這麽冷的池子旁邊轉悠,這地上到處都是雪,你一腳滑,摔了進去,沒人知道,都沒人來救你。你怎麽自己在這?”盛夫人扭頭叫來一人,竟是古列,“你用不著回清涼院了,少爺在這,你好好跟著他。”


    “是!”古列答應一聲,走到盛森淵身後侍立。


    盛夫人又道:“對了,剛才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


    “娘,我是沒有什麽不情願的,不過,我覺得現在就考慮這些,太早了吧?”盛森淵苦笑。


    “早?”盛夫人擺擺手,用不允許質疑的語氣堅決說道,“這種事本來就應該早早準備,難道你以為我請人打聽,看好人,和人家相看,再到把事情定下來,幾天就能做到嗎?這種事本來就得慢慢來,越早開始越好,你這孩子懂什麽?”


    “是……”盛森淵無奈地賠笑,“兒子錯了。”


    “對了,我先替你看看,到時候你也常常過來,幫忙掌掌眼,我這是替你挑人,但她不是陪我,是要陪你走一輩子的。明白嗎?”


    盛森淵表情僵硬地點點頭:“兒子明白。”


    “好,我現在就去寫帖子,你記著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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