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科季末駕著馬衝到這不速之客麵前,預備將這麵容稚嫩的青年撞開時,青年不閃不避,留在原地抬起一腳踢向了疾馳而來的駿馬。這匹棕色烈馬挨了這一腳,竟然像是被一塊巨石擊中般猛然朝旁倒去。它淒厲地嘶嚎了一聲,便向路邊滾倒。至於騎在馬上的科季末則更加狼狽,他的雙腳踩在馬鐙裏,一並卡住,連著這匹棕馬一起翻滾了五六圈,甚至有大部分撞擊的力道都由他所承受。


    “啊!”


    科季末短促地慘叫了一聲後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翻滾停止便和馬一起暈倒在地,人事不知。在他和馬的身下,不知是屬於誰的鮮血緩緩流淌開來。


    所有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


    這不速之客從天而降,來得莫名其妙,在所有人預備見證他的死亡時,他卻無聲無息地踢翻了這月國來的一名統領。雖然隻是帶領迎親隊伍的小統領,但科季末此人畢竟是馬涼賬下的人,誰也不敢隨便小覷他。


    可他,騎著那麽壯實的一匹馬朝著這青年衝去,卻是科季末和馬被踢翻?


    文思先恢複精神,朝著青年走去。


    他心中暗爽,對這青年生出包庇的心思,便朝他走去:“年輕人,你是不是急著回家路過這裏?不知者無罪,你向我們道個歉,就快點回去吧。”在月國人清醒前,他必須將這青年送走。如此有膽識又有能力的俊才,文思不希望他冤枉地死在月國人刀下。


    青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文思以為這青年是不解自己怎麽會說他要回家,便小聲說:“我隻是幫你找個借口,你剛才踢翻的那個人是月國一個小將軍,我背後這隊伍裏有一半人都是他的下屬,你能對付一個,還能對付一群嗎?快走吧,我就當你已經道歉過了,往回跑,我可以幫你拖延一下。”


    青年搖搖頭。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從月國人裏已經衝出一個蓄著極短胡茬的中年人。


    文思認出此人是科季末的副手。


    “副統領,他已經道歉了,讓他走吧。”文思攔住這副統領,大聲說道。


    “走?你回頭看看我們的人肯不肯讓他走!”副統領指著背後。


    月國的人全都回過神,紛紛怒不可遏地拔出腰間大刀,跟著副統領一起朝著青年圍了過來。


    副統領則推開文思,握著大刀指向那青年:“你這雜碎好大的膽子!竟敢連我們月國的人都敢傷?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來這裏迎親的,這後麵就是你們棠國的公主,剛才你打傷那人便是我們的統領,不怕告訴你,不久我們大將軍就會過來匯合,讓他知道你做的事,必定將你千刀萬剮!”


    “給我跪下!識相的就先跪下來等候我們大將軍發落,給你留一具全屍!”副統領道。


    青年抬起下巴,神情平靜。


    “你們的大將軍是不是叫馬涼?”


    “知道就好!”副統領瞥了一眼遠處的科季末。


    難為這廝包著馬在地上迅速翻滾了五六圈,撞到路邊石頭上才停下,還能有一口氣在。他捂著頭慢慢地從地上睜開眼,悄悄爬了起來。科季末眨了兩下眼睛,辨明方向,便朝著青年和副統領這邊走來,目光灼然地瞪著青年的背,還掛著一路的血。


    副統領懂了,改口道:“你先跪在這,如何處置你由我們統領來決定。”


    “剛才不是你們大將軍做主嗎?”年輕人笑著問。


    科季末緩緩挪動。


    但他的嘴沒有壞,從青年背後發聲,“你還不配入我們大將軍的眼!等他過來……”


    “他過不來了。”年輕人將剛才放在地上的包裹撿起來,三兩下拆開,露出一個匣子。


    等科季末走近,他便轉身將匣子打開給科季末看。


    匣子裏裝著一顆人頭,怒目圓睜像是還活著一樣。


    “啊!”


    科季末猛地停下,等他看清這張臉,便嚇得呆住。


    年輕人問:“馬涼就在這裏,你們要去哪裏等他?”


    “不可能!這是假的!”科季末驚慌地大喊。


    “假的?那你再仔細看看。”年輕人將匣子裏的人頭拎出來,往科季末懷中一拋,人頭滾入他懷裏正好抬著臉。科季末不敢相信地看著懷裏的人頭,不斷呢喃著不可能,卻本能地驚叫一聲,兩眼一翻,嚇暈過去。


    月國人都慌張地看著那顆人頭,這裏全都是跟隨過馬涼的人,怎會不認識這張臉?


    副統領再也無法維持傲慢的表情,他指著年輕人又氣又懼,“你,你這……”


    他隻來得及結結巴巴說出三個字。


    年輕人從背後取出一柄長劍,朝前斜揮過去,一劍將此人頭顱砍斷。至於餘下的月國人,他對付起來也如同砸碎土雞瓦狗一般自在。等到他輕飄飄將在場所有月國人全部殺光,身上連一滴血也未曾沾染。他掃視一圈,無人敢看他的眼睛。年輕人也不在乎,他隻看這裏再也沒有站著的月國人了,才收起長劍。他走到科季末麵前撿回馬涼的人頭,裝進匣子,再朝著文思走去。


    “你們把這裏打掃一下,然後打道回府吧。”年輕人道。


    “打,打道回府?”文思的眼睛又亮又閃爍,“可是,這是陛下的命令……”


    “沒有馬涼帶路,誰能帶你們去月國?去不了了。”年輕人邊走邊說。


    文思驚喜地問:“那人頭真是馬涼的?不是您詐他們?”


    “少說廢話。”年輕人將匣子朝他扔過來,“接著。”


    “是!”文思也顧不上這青年的年紀明顯比自己小得多,連忙雙手接住匣子。他不怕,馬上將匣子打開來看,好像不看這一下,這匣子裏的人頭就會不翼而飛似的。如果這真是馬涼的人頭……交給陛下,得多讓皇帝高興?他不敢相信這年輕人竟然會輕描淡寫地隨意將人頭送給他。


    “您這是什麽意思?”他緊張地問。


    “棠國總有人認得他的臉,你把這個呈上去就是了。”年輕人道。


    文思忙問:“那您呢?”


    年輕人殺了這麽多月國人,要是就這麽走了,他真不知道該怎麽交代。


    青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半晌才道:“我自然會陪你們一起回去。”


    “多謝這位大俠!”文思狂喜不已。


    等到心中最擔心的一件事得到解決,文思頓時輕鬆許多,也能夠更理智地看待麵前這位高手。他竟然能夠刺殺馬涼!不僅如此,還將馬涼的頭顱割下,從他重重保護的營帳裏帶出來!文思不禁暗想,不知馬涼那群屬下在帳中看到馬涼的無頭屍身會是什麽表情?這是整個棠國裏無論會不會武功的人都夢寐以求的英雄所為,而今,這個年輕人卻做到了無數人隻敢在夢中幻想的事!


    所以,雖然文思年紀不小,卻對這個明顯比自己更年幼的青年生出了崇拜之心。


    雖然這年輕人總是用古怪的目光看著他……


    隨著年輕人朝著他越走越近,他就越緊張。


    直到年輕人走到他麵前,然後越過他他才稍微輕鬆一……咦?


    文思猛然回過頭,眼睜睜看著年輕人竟然朝著他背後的馬車走去。


    等等?


    “大俠,您請稍等,那輛馬車裏是我們的……”


    年輕人聽也不聽,已經若無其事地跨入馬車。沒有人敢阻攔他。


    沈朝元抱著鴿子,已經在這站了很久。


    年輕人微微彎腰,將臉湊到她麵前,忍住笑意,鄭重地說:“我來拿我的鴿子。”


    沈朝元猛地鬆手把白鴿放飛,撲上去緊緊摟住年輕人的脖子。


    從她遠遠看到那個身影,她就已經認出他,她知道他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年輕人也一樣用力地環抱住她,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裏。


    “元娘。”


    能坦坦蕩蕩地吐出這個名字,他用了兩年。


    沈朝元死死咬著牙,忍著欲哭的激動:“少爺……”


    鄭嬋懵了。


    楊柳也懵,她懵的是,這個人怎會出現在這?還……還……還?


    衝到馬車邊來勸說心中大俠的文思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到了這時他哪還能看不懂這是什麽情況?他心中的大英雄,竟然會是兩年前那個在他心裏將永遠和大小姐成為兩個世界的——


    盛森淵?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休假,結果還是下午才打出來……


    不過本章總算讓三目正式登場了。


    ☆、我答應


    文思不敢相信,也更無法接受,但剛才盛森淵是如何輕鬆地解決那群月國人,實是他親眼所見。他可以忽略別的,卻不能連自己親眼看到的場麵都否認。可他無法相信,曾經被他看不上的那個少年,是如何在短短兩年就變成這樣?


    一個蚊子呐般的聲音羸弱地響起:“文統領,我們現在還回不回去?”


    被所有人忽略的車夫倒是第一個忍不住開口的,反正他不明內情。


    “我要他坐在這裏。”沈朝元認真地看著文思說,“我有話要和他說。”


    鄭嬋忍不住開口:“殿下,他畢竟……”


    “我決定了。”沈朝元態度堅定。


    鄭嬋啞然。


    文思歎了口氣,商量地問:“那殿下,能不能不關上簾子?”


    “可以。”沈朝元答應,用這個條件交換鄭嬋和楊柳下車。


    楊柳掙紮了一下也想留在現場看八卦,被鄭嬋和文思齊心協力地拽了出去。


    車夫悶聲不吭裝啞巴,在前麵將馬車調轉車頭朝向京城。才走不遠,這又要回去了。但隊伍裏每一個人都很高興。若非逼不得已,有幾個人願意背井離鄉去一個沒有未來的地方呢?何況那是敵國。


    最終,車廂裏便隻剩下沈朝元和盛森淵二人,鴿子又飛了回來,但落在盛森淵的肩膀上。


    “我就知道它是你養的鴿子。”沈朝元對盛森淵說。


    說這話時,她沒法把眼睛移開,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又會消失,所以能看多久就要看多久。


    直到經曆過分別,她才明了重逢的可貴。


    “怎麽樣?”盛森淵朝她挑眉。


    “什麽怎麽樣?”


    “不是都說這世上沒人能殺馬涼嗎?我做到了。”盛森淵說這句話時就像一個邀寵的孩子。


    他不會對皇帝說這句話。


    也不會對明銅鏡說這句話。


    但是來到沈朝元麵前,他就忍不住想告訴她自己有多厲害,這兩年裏,他的進步有多驚人。


    沈朝元握住他的手,隻說了一句:“多危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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