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婉的聲音陡然大起來:“什麽按章程辦事兒?不是的,大嫂,人家都跟我說了,就是您的寶貝兒子去疏通說的情,讓人給放的。”


    周嵐一愣。


    方戍北還在部隊裏沒回來,那就隻剩方戒北了。


    閆婉又氣又傷心:“他從小就跟我們不親,現在做了軍官,警衛的都是中央那些首長,當然瞧不上我們了。可瞧不上歸瞧不上,咱們好歹還是一家人啊,他怎麽能這麽假公濟私?阿進可是他的親堂兄啊,他怎麽能這樣?”


    方錫林臉麵上過不去,臉色極難看:“小兔崽子!”


    方戒北正好拿著鑰匙圈進門,正兒八經應了聲:“在這兒呢。”聲音清冷洪亮,半點兒不怯場。


    見了他本人,閆婉又編排不下去了,有點訕。


    方戒北走到她麵前,微微鞠了一躬,態度不卑不亢。他不笑的時候,表情就顯得威嚴冷峻:“嬸嬸,您有話,不妨當著我的麵兒說。‘假公濟私’這四個字,我真的擔不起,我也隻是按章程辦事。堂兄的病我挺遺憾的,但您心裏比我清楚,這事兒跟那醫館沒關係。您要出氣,也不該拿我朋友來出。再來一次,我還這麽幹。”


    他說完就上了樓,語氣挺禮遇,內容可半點兒沒客氣,直說得閆婉臉上陣青陣白。


    周嵐瞟了閆婉一眼,眼裏閃過一絲不屑,低頭呷了一口茶。


    剛才還納悶,這會兒心裏可明白了。本來就覺得閆婉說的不靠譜,不可能真,隻是礙著親戚情麵跟她虛與委蛇。她自己的兒子,秉性她還不清楚?


    果然,這臉打的。


    小北也真不客氣。


    不過,她覺得還挺快意的。這個妯娌實在是戲多,有時候她不得不陪著她演的時候,都有點演不下去。


    都這樣了,閆婉也沒臉再呆了,招呼方耀國灰溜溜地出了方家。


    到了外麵,她狠狠啐了一聲:“有什麽了不起的!擺這些官腔給誰看?中警局的了不起啊?還不是個保鏢。瞧瞧她,覺得自己兒子多神氣似的!”


    方耀國沒敢搭腔,心裏卻道,確實是了不起啊。保鏢怎麽了?看看人家警衛的都是什麽人?他都沒資格見的最高領導人。


    當然,這話不能跟閆婉說。


    不然,他回家非得跪搓衣板不可。


    ……


    方辭擔心徐陽去她醫館堵她,在樊真這裏又賴了兩日,蹭了幾頓飯,可家務什麽全都不幹。樊真忍無可忍,借著自己要通宵趕通告的借口,把她轟了回去。


    方辭回了醫館後,生意也沒好多少。


    也是,這麽個看著就像三無醫館的小破地方,誰願意來看病?肯上門抓兩副藥就是給麵子了,閆婉倒是還不肯死心,明裏暗裏來找過兩次茬。


    不過,方辭可不怕她。


    鄒洵直接給她找了倆保安,是退役的兵,身手可抵四五個特警。要文的她就更不怕了,懟地閆婉每每都氣得七竅生煙地回去。


    閆婉可不就是有氣沒地兒撒嗎?


    與其說是氣,不如說是恐懼。葉培林教授領著秦婉幾人來看方進有兩天了,卻還是束手無策。一開始的時候,葉培林給看了一下,紮了一次針灸,方進的病情明顯有些好轉,四肢不抽搐了,高燒也退了,閆婉以為兒子快好了,好是驚喜了一陣。


    誰知,當晚都沒過,方進就開始口吐白沫,劇烈地痙攣,簡直跟發羊癲瘋一樣。葉培林連忙讓人把他綁起來,也不敢亂紮針了。


    經過仔細檢查,他對閆婉說,方進這症狀,應該不是受寒,可能是中毒了。


    閆婉嚇了一跳,連忙問是什麽毒。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葉培林以前是專門給中央那些首長調理身體的,精通的是養生一道,對毒物這方麵,還真沒什麽研究,他也不覺得丟人,提議讓閆婉去第一醫院和保健局詢問專攻這方麵的專家。


    閆婉後來又拖關係,叫了幾名專家來會診,得出的結論也是一樣的。


    也確實知道了方進是中的什麽毒。


    渾身酸痛發冷,但是沒有咳嗽沒有痰,不發汗,脖頸處有綠色和藍色的血絲,舌苔泛紫……根據這症狀判定,應該是被一種叫青綠色的虱蟲給盯了。


    這種虱蟲極為罕見,一般生在在南地潮濕的沼澤地帶,對氣候的要求很高。不僅需要沼澤、潮濕,還要氣候極度嚴寒,空氣裏含有極強的有毒瘴氣才能孕育而生。所以,這在北方幾乎是根本不得見的。


    雖然這樣,也不是沒有人見過,第一醫院的一位李姓專家就曾經見過。


    閆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在辦公室討論的時候就抓住李專家的手哭嚎道:“李專家,求求你救救我兒子!”


    李專家忙安撫她,好不容易勸住了,才為難地說:“也不是不能治,隻要前往有這種毒蟲的地方抓住一隻,然後剝去表皮,榨出青綠色的汁液,塗抹到受傷的地方,隔個三五日就能痊愈了。隻是,這種虱蟲的毒性有很強的滲透性,一旦中毒超過一個禮拜,那麽,就算用汁液也不行了。”


    如今方進中毒已經超過了七天,就算乘飛機來回,也沒有用了。


    閆婉頹然地坐倒在座椅上,眼淚忍不住往下淌。


    她的這個兒子,從小就很靦腆,人也乖巧懂事,雖然別人說他有些溫吞懦弱,可她卻覺得自己兒子千好萬好。


    為什麽要遭這種罪?


    她甚至想,是不是她平時為人太霸道跋扈了,所以報應到自己兒子頭上。可就算是要遭報應,也應該是她,為什麽會報應到她兒子頭上?


    見她可憐,李專家心有不忍,給了她一個希望:“實不相瞞,三十年前,我和爺爺去湘南出診,就遇到過這種虱蟲,傷者是個十二歲的女童,中毒已經九天。當時,我和爺爺都認為她沒有救了,便讓那戶人家準備喪事。


    這時候,有一位婆婆帶著她的孫女經過,給那孩子紮了幾針,又喂了些藥汁,那孩子竟然奇跡般轉好了。我爺爺十分驚奇,便上前征詢,那婆婆自稱姓方,說這樣的情況並非無解,因為這種虱蟲具有很強的侵蝕性,中毒者的脈絡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萎縮,血液也會逐漸凝結,失去活性,所以超過幾天再用虱蟲的汁液會失去效果。


    這時候,隻要用特殊的針法刺激患者的脈絡,打開已經凝結萎縮的經絡,再塗以汁液,配合相應的藥物,經絡就會重新恢複活性,患者自然也就痊愈了。


    爺爺大呼高人,請求拜她為師,婆婆卻笑著說,她隻是一個閑散人罷了,沒有打算收徒,且她這身醫術是祖傳,祖上規定,傳女不傳男。”


    閆婉眼睛亮了起來:“這位前輩現在在哪兒?”


    李專家遺憾地搖著頭說:“二十多年前,我和爺爺又去了一趟湘南,她已經去世了。留下了一個女兒和一個孫女,女兒卻比她去得還早。”


    閆婉眼中一片灰敗,渾身都失去了力氣。


    李專家連忙說:“夫人也不要失去信心,她有個孫女尚在人世,也許會這門技藝也說不定。”


    閆婉問:“她孫女現在在哪兒?”


    李專家搖頭:“二十年前,前輩去世後,她的孫女也不知所蹤了,這些年好像都沒有回去過。那祖宅,也是很久沒有人打理了。”


    閆婉說:“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找到她!”


    第027章 棉花糖


    方老爺子生日在即, 方辭開始準備起來了。


    她這次從柏林回來, 回京城前, 其實還去了一趟湘南老家, 在整理姥姥的醫經時,發現了一些特殊的種植花木的土辦法,她就在醫館後麵的天井裏自己試了試。


    沒用多長時間時間,幾盆牡丹已經成功地栽培出來。


    最珍貴的當屬一株牡丹,是用特殊的嫁接方法並配合多種種植方式,才成功培育出來。花大而飽滿, 色澤豔麗而均勻, 層層疊疊,通體成明黃色, 花瓣邊緣有自然的金色紋理。


    呂翁看到後,也嘖嘖稱讚,問她是否要把這盆花出售。


    方辭說, 過幾天要送人的。


    呂翁聽了, 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這樣的花,賣掉未免太過俗氣,送人倒是挺風雅, 隻是那人是否配得上這盆絕世奇花。


    方辭一邊彎腰給花兒細心澆水, 一邊笑著和他說,此人戎馬一生, 鐵骨錚錚,居高而不辱下, 勢強而不淩弱,顯貴而尚節儉,且昔年對她有大恩,是她極為敬重的人。


    呂翁點頭說,如此是很好的了。


    這時,三個夥計從前堂趕過來:“老板,有客人來拜訪你。”


    方辭都沒回頭,繼續澆她的水:“樊真,還是鄒洵?”


    “都不是。”阿大說,“上次那個好看到掉眼睛的男人,老板,該不是你的相好吧?”


    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方辭回身就把水潑到了他的臉上:“再這麽口沒遮攔的,馬上就給我收拾鋪蓋滾蛋!”


    仨夥計都自覺地離她遠了點。


    到了堂前,方辭一眼就看到了軍裝筆挺站那兒的方戒北。他戴著白手套,正低頭查看一本古籍,那是三個夥計丟在書架上讓客人解悶用的,低眉斂目,模樣很文氣。


    方辭過去,懶洋洋在櫃台後坐了,問他:“什麽病?”


    方戒北把書放回了本來的位置,回頭和她說:“你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了什麽事。”


    “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任是修養再好的人,碰到這樣的女人都會忍不住破功,方戒北卻神色如常。她以前就是這樣,甭管什麽事兒,心裏不爽了就要鬧騰,他都習慣了。


    “爺爺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這幾天都沒有辦法安睡,醫生說是心胸鬱結,不能紓解的緣故,問我,他有沒有特別牽掛的人。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不會來叨擾你的。”


    他難得說這麽長一段話,而且語氣謙恭,幾乎是低聲下氣。


    方辭卻樂了,悠哉哉說:“如果是別人來請我,我肯定去,可是你嘛,我看到你這張萬年老處男的臉,心情就一落千丈了。心情不好,我就哪兒也不想去。”


    其實她說這話,多少是有些言不由衷的。他從小個性內斂,孤傲高遠,雖然話不多,卻並不是一個無趣的人。隻是他喜歡的東西,崇尚的東西,都需要沉浸內心,深刻投入,很少能遇到知音罷了。


    比如他曾經從事的導彈研究,絕不是隨隨便便的人都能與之交流的。比如烹茶,要熟知成千上百種茶的味道、顏色和氣味,這甚至是很多人窮極一生都沒有辦法做到的。


    他的長相雖然斯文,卻又昳麗,英姿勃發,隻是眉宇間過於莊重雅正,再嬉笑不羈的人都很難在他麵前嘻嘻哈哈。就是這種矜淡自持,鉛華洗盡的氣度,他從小就很有女生緣,連大院裏那些上了年紀的大媽都喜歡跟他搭話,順便說上兩句無傷大雅的騷話來逗逗他。


    不過,她以前跟他吵架的時候就喜歡拿這個擠兌他罷了。


    她都說得這麽刻薄了,這人卻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反而道:“不如你說直接點,到底怎麽樣才願意回去看老爺子。”


    方辭拄著頭瞧著他,嗔怪地說:“讓你學狗叫,難道你也幹啊?”


    方戒北說:“不妨一試啊。”


    方辭被重重噎了一下,再看他一本正經地說出這句話的臉,實在難以想象他學狗叫的樣子,不覺打了個寒噤,訕訕道:“我還沒這麽損。”


    想了想,她起身說:“還沒想好,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方戒北沒應,卻跟著她出了這裏。


    帽兒胡同是老胡同了,也是現今保存得比較完善的老胡同,每一處都是風景。方辭逛了會兒,有點兒累,看到路邊有台階就準備過去坐一坐。


    方戒北攔住了她。


    “幹嘛不讓我坐?”方辭質問他。


    方戒北從上衣的口袋裏取出帕子,細心地在那台階上,略略抬手,示意她可以坐了。


    “臭毛病,比人家大姑娘都講究。”方辭一屁股在他幹幹淨淨的手帕上坐下來,還示威似的碾了碾。


    他當沒看見,安靜地站在一邊。


    方辭見他出門在外還不忘他部隊裏那套,眉頭就皺起來:“你不累啊?有坐的地方,幹嘛要站著?”


    方戒北沒搭理她。


    方辭嘖嘖了兩聲:“嫌我聒噪啊?別以為你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就不知道你心裏麵在想什麽,嫌棄我是吧?小時候就老說我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這會兒有求於我,話就藏心裏了?方大公子,這也太委屈您了。”


    方戒北有點聽不下去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的小尾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暮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暮夕並收藏他的小尾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