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陽不領情,冷笑:“以前你不都老徐老徐的嗎,現在知道禮貌了?”


    方辭的聲音徹底被堵住了。


    徐陽望著她,眼神咄咄逼人。他這人人前挺溫和,不輕易發火,可要較真了,那也是個混世魔王,不死不休那種。


    樊真看不過去,跨前一步擋在了方辭麵前:“老徐你差不多得了。”


    “這事兒你別管。”


    樊真一向是個火爆起來,一聽就炸了:“說什麽呢你?還是不是朋友了?小辭又沒欠著你,你幹嘛這麽欺負她?”


    “我欺負她?我欺負她——”徐陽氣到極處,手指往方辭猛地一指,目光卻盯著樊真,逼近了一步俯視她,“我拿她當寶貝,捧手裏怕摔了,含嘴裏怕化了,他媽的她當我是根草,現在見著我,跟見著要拐她的人牙子的似的!我欺負她?”


    這般動靜,在場中央唱歌的、說笑的都停了下來,一個個都往這邊打量。


    方辭更加窘迫,抓抓樊真的手。


    樊真安慰地拍拍她,瞪徐陽一眼:“我算是看出來了,您是不歡迎我們呢,成,咱們這就滾蛋,不在這兒礙您的眼。”她拉了方辭就怒氣衝衝地踱出了包廂。


    趙熙和兩個朋友過來安慰他,把手搭他肩上:“噯,這真是……”


    徐陽木著臉在原地愣了兩秒,忽然轉身,飛一般追了出去。


    ……


    外麵冷,方辭抱著肩膀哆嗦。樊真要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她,被她拒了:“你自己穿著吧。徐陽說的對,我又不是公主,憑什麽讓你們都順著我捧著我,你也是姑娘家,凍壞了怎麽辦?”


    樊真啐了聲:“誰跟你說我是姑娘家?你樊爺可是純爺們兒。”


    方辭都笑了,憋著笑點著頭:“嗯,樊爺。”


    “乖。”樊真寵溺地順順她的腦袋。


    徐陽從裏麵追出來,攔住了她們路。他已經平靜下來了,可還是有點拉不下臉,見了人,默了會兒才不耐煩地說:“都來了,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像什麽樣?”


    樊真啐他:“滾遠點。欺負小辭,你真本事!”


    徐陽有氣沒地兒撒,他心裏還憋屈呢:“我怎麽欺負她了?我舍得欺負她?”


    樊真還要跟他杠,方辭拉拉她的手,對她暗暗搖了搖頭。樊真知道她尷尬,也不跟徐陽鬧了:“讓開,我們要回去。”


    徐陽說:“除非我死了。”


    ——這人——樊真又要炸了,被方辭出口的話堵住:“算了算了,就是唱個歌兒。”


    樊真怒其不爭,甩開她的手:“你就慫吧!”


    她氣得丟下兩人跑了。這說的也都是些意氣話,徐陽還這真能把方辭吃了呀?不是不敢,是他不會。


    可這會兒,方辭和徐陽兩個人麵對麵幹站在路口,也好是尷尬了一陣。


    還是徐陽先開的口,聲音裏有種泄了氣的軟和:“你餓不餓?前麵有涼麵兒。”


    方辭應聲,順從地跟著他往前麵走。


    路上也沒兩句話,到了路口的涼麵攤,徐陽給她買了一碗,叮囑老板加醋加辣,兩個人就在路邊的山廟門口挨著坐了。


    方辭吃東西的樣子真的不文雅,埋著頭,一旦吃起來,就是身邊發生爆炸她都不會抬頭。徐陽側頭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皮膚白皙,眉眼生動,鼓著腮幫子像是三天沒吃過飯似的,忍不住笑了一下。不過,這笑容沒有撐過兩秒就落了。


    “真和他在一起了?”


    方辭吃麵的動作一滯,過了會兒,訥訥地點了點頭。


    徐陽好半晌都沒說話。


    他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帶她過來吃麵。印象裏,第一次帶她來吃麵還是剛見麵那會兒。


    同一個大院的孩子,基本上都認識,他們西邊這一塊的,平時就是一個小團夥,誰家發生了什麽事情,沒一天就傳得到處都是了。


    那天紅旗路辦公廳那邊有個老首長過來慰問,禮堂放電影,家屬區這邊的孩子也沾了光。首長看了沒一會兒就走了,一幫孩子商量好,結伴過去了。位置空著也是空著,守門的也就睜一隻眼閉隻一眼了。


    那個年代娛樂不多,雖然看的是戰爭片,以前也看過,放完後,一幫人還意猶未盡。


    徐陽和趙熙並肩走,趙熙習慣性地把爪子搭在他肩上,下台階的時候,像是想起什麽,用一種獵奇的口吻跟他說:“方家來了個小丫頭,知道不?”


    方家根基不俗,雖然老爺子退了,以前的根係還在,人脈情分在這一帶都能蓋半圈,就算還住在外麵那一片舊樓裏,但沒人敢小瞧,說到底,是方錫林還沒決定要往哪兒調,也省得搬來搬去的麻煩。要是這廂搬進來,改明兒調到外麵,這一大家子人還得拖家帶口搬出去,這不窮折騰嗎?


    徐陽和趙熙從穿開襠褲就認識了,感情沒話兒說。


    方戒北後來的,但人不錯,各方麵都挺出色的,也和他們交好。


    說是住外麵,也在內院裏,就後頭隔著一堵牆,平日踩著牆根處那棵歪脖子老樹就能翻上來,方戒北過來玩方便得很。


    大家來往多了,自然也多幾分關注。


    徐陽小時候就愛穿著襯衣西褲,戴著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那雙桃花眼眯起來就帶了三分笑意,聽了就樂了:“小北他爸給她添了個妹妹啊?什麽時候的事兒啊?以後小北可有兩個媽咯。”


    趙熙拿肘子搡他:“嘴巴別這麽損,不是他親妹,撿來的。”


    徐陽沒聽明白:“說清楚點哪。”


    “我也不清楚,聽說是他家親戚的孩子,家裏人都死絕了,小姑娘沒人照顧,一個人從晉北趕過來投奔的,正好讓小北碰上了,就給撿了回來。”


    “還有這種巧事?”


    “可不是。這小姑娘才多大啊,一個人從晉北過來?我一個大老爺們都得說聲服。”趙熙豎起大拇指,忽然推徐陽肩膀,示意他往前麵看,“那邊,看,就是那個。”


    徐陽詫異抬頭,推了一下眼睛,眺望過去。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白色的公主裙,直筒襪、黑皮鞋,俏生生地站在台階上,好奇地望來望去。


    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竟然一點兒也不怕生。


    徐陽覺得好玩,繞到台階後麵,躡手躡腳地過去,一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怪聲怪氣地問她,猜猜他是誰。


    這人也真是壞。


    小姑娘以前從來沒見過他,怎麽知道他是誰。


    可是,徐陽今天算是碰到個小壞蛋了,她不急也不惱,脆生生地說:“王八蛋!”


    徐陽一愣,手就放了下來:“第一次見麵,你這小姑娘怎麽就罵人哪?”


    方辭轉過身來,雖然身量比她矮了那麽多,可氣勢半點兒不弱,一臉嫌棄地把他從頭打量到底:“第一次見麵就問我你是誰,不是王八蛋是什麽?流氓!”


    徐陽:“……”


    方戒北買完冰棍回來了,把冰棍棒子遞給小姑娘:“拿好了。”又笑著和徐陽說,“怎麽了?”


    徐陽咬著牙。


    廢話,這種跌份兒的事怎麽能說出口?被個初見的小姑娘擺了一道,真是有夠現眼的!


    更讓他犯堵的是,小姑娘剛才還拿眼角掃他,看到方戒北,馬上把空著的另一隻小手塞到了他的掌心,一邊吃冰棍一邊含糊地說:“哥,我們快走,不要理這個無賴。”


    方戒北對徐陽擺擺手,拉著她走了。


    後來,徐陽可是費了老大的勁兒,帶著她吃喝玩樂到處遛彎才讓小姑娘對他改觀。


    可是,後遺症也來了,她天天“老徐老徐”掛嘴上,連聲“哥”都不叫,一點兒不把他放眼裏,一有事情就使喚他,還心安理得得很,哥們兒哥們兒去。


    有事徐陽,沒事方戒北。


    沒良心三個字,放她身上都是抬舉了。


    沒心沒肺!


    第069章 那時年少


    方辭把涼麵吃完了, 打了個飽嗝, 眼神放空了望著前麵的夜色, 像是在發呆。熟悉她的人就知道, 她每次吃撐了都是這個表情,那是在回味、在緩神呢。


    徐陽笑了笑:“明知道自己容量不多,為什麽每次都吃那麽多?”


    方辭小聲說:“總不能浪費呀。”


    小時候,她也是這樣說的。這是多久以前的事兒了?


    徐陽覺得自己這樣不好,總是在回憶過去,總是活在回憶裏, 才三十上下的大好青年, 整得像是傷春悲秋的老頭子似的。


    可是他控製不了自己。


    這段時間,她躲著他, 像是躲著吃人的妖怪,他嘴裏不說,心裏是真的難受。他甚至在想, 要是那天李璐沒把事情揭穿, 她是不是還像小時候那樣沒心沒肺地黏著自己呢?


    就算那樣,也比她這樣躲著他要強。


    他寧願她沒有半點兒心理負擔地跟他侃,有事兒就找他幫忙, 左一口“老徐”又一口“哥們兒”地跟他沒大沒小胡天胡地, 也比他們現在這樣不尷不尬要強。


    她連“老徐”都不叫了,改叫“徐陽哥”了。可是, 兩人間的距離,反而更大了。


    徐陽真覺得諷刺, 更是心寒。


    兩個人,並肩坐在山廟前,坐了很久很久。方辭手裏還捧著那碗已經空了的涼麵,冷不防打了一個噴嚏。


    徐陽回過神,伸手接過那麵,幫她去前麵扔了,拍拍她肩膀:“回去吧,外麵冷,真凍壞了,改明兒你小北哥又要過來揍我了。”


    方辭應聲起來,乖巧點頭。


    徐陽在原地站了會兒,沒挪動步子,直到方辭不解地抬頭看他。


    他的黑眼睛裏盛滿笑意:“小辭,其實這麽多年,我一直都不大明白。我到底比小北差在哪兒?”


    方辭很意外他會這樣問。


    沒等她回答,徐陽自嘲一笑:“別見怪,我就是隨便一問。你就當我通達慣了,難得矯情一把吧。”


    何止是矯情啊,徐陽也沒想過,自己會問這麽白癡的問題。


    早幾年的八點檔狗血劇都不這麽演了。


    把自己弄得像狗血劇裏的腦殘女配一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可是,話都出口了,那就像潑出去的水,哪怕是腦子抽風,也是收不回來了。徐陽扼腕,在心裏歎息,再英明的人也有腦殘的時候啊。


    尤其是碰到感情問題的時候。


    方辭一開始也沒想到要怎麽回答他,木訥地站在他對麵,和他大眼瞪小眼。


    這副蠢樣,看得徐陽都受不了了,滿不在意地揮揮手,嫌棄地推了她一把:“走走走,回去吧,裏麵還有蛋糕呢,這幫孫子,沒準連底盤都不給咱留了。”


    方辭遲疑著:“……有蛋糕你還帶我來吃涼麵?”


    背脊被他從後麵推著,方辭的腦袋都有些當機,可還是問出了問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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