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隧道也不長,兩千米不到,很快就出去了。


    外麵天色仍舊很暗。山道上每隔十幾米才有一盞路燈,這一帶風暴大,氣候不定,為了安全考慮,跟其他地方那種細細長長的路燈不同,是低矮的大圓柱形燈杆,不過半米高,上麵安了個鐵皮燈帽。


    車廂裏也沒有開燈,卻能依稀看清身邊的人。


    朱晴睡不著,回頭看了看周宜雨,發現周宜雨也沒有誰,湊過去跟她耳語:“這次的任務,你是第一個舉手報名的。說真的,我挺奇怪的,你能說說為什麽嗎?”


    周宜雨卻反問:“你又是為什麽要參加呢?”


    “好玩啊。”朱晴眼睛閃亮,“天天待在實驗室,我快無聊死了。”


    周宜雨:“……”


    朱晴又追著問:“你呢?”


    周宜雨隻是笑了一笑,抬頭往前麵望去。


    朱晴悻悻的,扁了扁嘴。不過,她也就安靜一會兒,沒過多久又閑不住了:“你跟方辭姐住一個宿舍層的,熟悉嗎?”


    周宜雨滯了會兒,語氣很淡:“不熟。”


    朱晴有些遺憾:“她好美啊,我要是有她一半漂亮就好了。”她又搖著周宜雨的肩膀朝前麵,指給她看,“她跟那個方團長,是不是早就認識?”


    “不清楚。”


    “我覺得他們肯定認識。”朱晴像一個小偵探,興致勃勃地擺弄著自己的見識,“那個方團長,看著冷冷清清的,不笑,也不多話,可是怎麽說呢?我總覺得,總覺得他看那個方辭姐……”她想了很久,都找不到一句合理的話來形容,隻恨以前語文沒好好學。


    周宜雨低頭撥了撥手表。


    3點34分了。


    朱晴靈光一閃,道:“他們是不是情侶啊?”


    ——你也看出來了——周宜雨乍然有些恍惚,仿佛深藏在心底裏一個難以啟齒的隱秘,被旁人看似無心地揭開了。她的臉色不大好看,本能地不希望這兩人的關係被人知道。


    她鬼使神差地說:“那可說不準,你看那個駱團長,對她也很殷勤。”


    朱晴單純,她這麽一說,又不確定了:“……好像也是。”


    朱晴苦惱地拄著頭,頗有些羨慕嫉妒恨地說:“這年頭,長得好看就是好啊,我花個幾百萬求人家倒貼我,讓我過個幹癮,還沒人願意呢,愁啊。”


    朱晴長得也挺可愛的,就是人有點幼稚,當妹妹還不錯,當女朋友目前確實不是個很好的人選。不過,她眼光也是高的,一般人還不要,雖然追她的人不少,她也沒看上過,絕不像她吐槽的那樣“倒貼也沒人要”。


    本來也就是一句開玩笑的話,落在周宜雨耳中,就像一根刺,狠狠地紮了一下,鑽心得疼,更有些難言的羞惱。


    她想起了不大願意想起的小時候。


    方戒北總是和方辭形影不離,方辭跟大院裏其他那些孩子也玩得開,來了沒一個禮拜,幾乎個個都混了個臉熟。男生都很喜歡她,圍著她轉,叫她“小公主”,給她搭積木、教她踢球,出門都愛帶著她。


    連平日不愛搭理女生的方戒北也對她假以辭色。


    明明出身也一般,家裏人都沒了,隻是姥姥曾經救過老爺子一命,就死乞白賴賴在方家,偏偏還像個真公主似的被捧著,如眾星捧月般受著所有人的目光。


    而她,隻能像隻鵪鶉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裏。


    明明,方辭的出身,也並不比她好多少。


    人最怕的就是比較。


    周宜雨從小就知道,自己和童珂是有距離的,那是地位、出身的差距,不可逾越。所以,童珂來找方戒北、童珂被所有人關注的時候,她雖然也難受,卻覺得習以為常、理所應當。可換了方辭這個出身一般,隻是靠著投機取巧才被老爺子看在眼裏的人,她心裏就不好過了,不自覺便生出了攀比之心。


    她雖然沒有方辭那麽豔冠群芳,也是個清秀佳人;她和方辭家世差不多,方辭卻沒有了家人;她的學習要比方辭好得多……綜合來講,她覺得自己並不輸給方辭。可為什麽方辭能那麽快樂?能毫無心理障礙地跟大院裏那些幹部子弟玩得那麽開?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其實,很久以前,她也想邁出那一步,和那些人玩在一起。可她怕,她不敢,怕被嫌棄。短短一步,就注定了今後的很多事情。


    朱晴還在她耳邊糾結,如蒼蠅般讓她心煩:“我覺得還是方先生比較帥,駱先生也不錯,就是人瞧著不大正經。要是我,我也選方先生。”


    周宜雨閉了閉眼睛,不想搭理她。


    朱晴沒心沒肺,半點沒察覺她的不耐煩,挽著她的胳膊靠過來,臉頰在她肩上蹭來蹭去又蹭去蹭來,嗲嗲地說:“什麽時候也賜我個這樣的如意郎君啊。”


    周宜雨說:“對不起,我想休息了。”


    “啊?”朱晴連忙起身,歉意地抓抓腦袋,“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睡吧,我不煩你了。”


    周宜雨胸中憋了一口氣,悶悶地閉上了眼睛。


    第073章 決定


    天快亮的時候, 方辭醒了過來, 晃了晃有些發暈的腦袋。


    方戒北遞給她一塊小麵包:“吃點東西, 頭就不暈了。”


    “真的假的啊?”方辭半信半疑地接過來。


    方戒北說:“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方辭想了想, 覺得還蠻有道理的,雙手捧著啃了一口。


    這吃飯的樣子真是一點都沒變,吃的時候還要左顧右盼,好好啃個麵包,弄得像是在地裏偷地瓜的老鼠似的。


    方戒北真沒忍住,失笑。


    “你笑什麽?”她咀嚼著, 含糊不清地問他。


    方戒北隻能收起笑容:“沒什麽。”


    “就是有什麽。”


    方戒北點頭:“你說有什麽那就是有什麽吧。”


    “……”什麽嘛?


    吃完一個麵包, 她又灌了好幾口水。方戒北又忍不住說她:“要麽什麽都不吃,要麽狼吞虎咽暴飲暴食, 你這毛病能不能改改?”


    方辭白了他一眼,沒放心上。過了會兒,她捂著肚子站起來, 看著他。


    方戒北知道她什麽意思, 可杵在那兒沒動。方辭隻好俯下身,貼在他耳邊告饒:“我想去洗手間。”


    方戒北也不拿著了,起身給她讓路:“走吧。”一路領著她穿過車廂, 往前麵去了。


    單號的車廂才有廁所, 兩人走了很多一段路才到。方辭伸手一拉,還發現車門是壞的。她鬱悶地看著他。


    方戒北說:“我給你把門, 快進去。”


    她皺皺鼻子,不情不願地進去了。


    方辭很快就出來了, 一臉要吐的表情,忙不迭拉著他離開了那邊:“髒死了。”


    “出門在外的,哪兒那麽多講究?”


    方辭納罕:“你個比我還龜毛的人,好意思說這話?”


    “那是以前。”這些年風雨裏來,風雨裏去的,他什麽場麵沒見過?愛幹淨歸愛幹淨,但到了不能選擇的環境裏時,也能很快適應。


    回了座位上。約莫到了了10點的時候,火車到站了,中途換了一班,他們也換進了前麵車廂的相應臥鋪。


    休息了半個小時候,火車重新啟動。


    臥鋪的環境要比之前的座位舒服一點,不過床與床間距很小,隻用藍色簾子拉合著,很容易就能聽見隔壁的動靜,起身時也不能太用力,否則很有可能碰到頭。


    方辭弓著身子在塌上躺了會兒,忽然覺得還不如坐鋪呢。


    這叫個什麽事兒啊?這床寬度連半米都沒有,坐也坐不好,躺也不舒服!


    翻來覆去折騰了很久,她幹脆下了床,到了外麵過道裏,正巧碰到靠在廂壁警戒的方戒北。她心裏鬱悶,腦袋耷拉下來,看著沒什麽精神。


    “怎麽了?”他問她。


    方辭垮著一張臉:“床小,好難受。”


    方戒北說:“那去我那兒睡?”


    隻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卻叫方辭抬頭看向他。他似乎也覺得自己這話有點歧義,頓了一下,解釋了一句:“我那兒的床大。”


    方辭盯著他看了會兒,不知道怎麽就笑了出來。


    ——你還不如不解釋呢。


    方戒北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不再廢話了,隻是問她:“要不要過去?”


    “好啊。”方辭滿不在乎地說。


    到了他那邊,方辭才知道,他真沒有瞎說,這床至少比她那張大一半。她心裏頗不是滋味。


    藍色簾子還拉開著,駱雲廷翻了個身,從睡夢裏醒來,看到方辭,眼睛都亮了起來:“是你啊小辭?”


    “小辭也是你叫的?”方辭懟他。


    駱雲廷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苦笑,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方戒北毫不留情地從塌上拽了起來,拖下了床。


    駱雲廷怒了:“幹嘛啊你?”


    方戒北說:“我累了,要休息,換班。”


    “靠!我才躺了不到半個小時?”


    “那你找別人去換。”方戒北說,“反正我要休息了。”


    駱雲廷很想跟他鬧,但是目光一對上他那張鎮定平靜的臉,什麽氣都泄了,有種沒地兒撒的感覺。於是,他就這麽被碾了出來。


    方辭心裏還蠻同情他的:“你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方戒北不鹹不淡地說:“那你去陪他啊。”


    方辭馬上閉緊了嘴巴。


    中午在床上啃了一隻麵包,方辭就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熄的燈,車廂裏一片昏暗,隻有窗外偶爾略過的稀疏燈影。


    應該還是在山道上。


    方辭心道。


    她翻了個身,朝外麵望著對麵人。


    方戒北似乎睡著了,呼吸很淺。她悄悄地下了床,躡手躡腳地過去,可手還沒碰到他,他就霍然睜開了眼睛,下意識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拉一扯,帶翻了她,另一隻手迅速扼住她的脖子。


    方辭的脖頸溫熱而纖細,脈搏在他的掌心略微跳動著。


    不知道在想什麽,他在黑暗裏盯了她會兒才鬆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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