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上的校長還在繼續演說著他的慷慨激昂,台下的秦秣淹沒在大隊的人潮當中,聽著陳燕珊很小聲很小聲的抽泣。


    秦秣無法回答她的問題,這個問題她顯然不應該拿來問秦秣,她應該直接去問方澈。


    這天晚上陳燕珊一下課就回了宿舍,她坐到秦秣床上,扯著她的衣擺,低著頭道:“秣秣,你跟方澈是怎麽認識的?”


    “路上碰到,就認識了。”秦秣正收拾著要換洗的衣物,聞言就隨口回答。


    陳燕珊又湊近她一些,拉著她小聲道:“那你覺得方澈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錯的人。”秦秣幹脆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她,“你今天怎麽啦?你跟方澈有什麽矛盾嗎?”這個問題秦秣本來並不想問,不過陳燕珊這麽期期艾艾吞吞吐吐的樣子實在是讓她有些不耐煩了。


    陳燕珊噘著小嘴,滿臉委屈,哽咽著道:“我本來看他幫你搞衛生還送你回寢室,也以為他是個不錯的人。可是……他,他好悶!他跟我一起都不說話的。那天我到了足球場,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當麵跟他表白了,他還是一聲不吭,不答應也不否定。我……我就覺得他是在害羞,其實是默認……”


    秦秣睜大眼睛,心裏直覺得好笑。原來方澈在被人表白的時候會害羞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個厚臉皮加毒舌的家夥還會一路沉默到底?


    “珊珊不哭。”秦秣伸手輕拍著陳燕珊的後背,“方澈會害羞也不錯呀,你哭什麽?不哭不哭啊……”


    陳燕珊用手背擦過雙眼,忽然撲到秦秣懷裏,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她一邊在秦秣耳邊訴說著:“我現在知道了,他根本不是害羞,他是漠視!他是根本就沒聽我在說什麽!嗚嗚……秣秣,方澈是個壞人!他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麽每次我約他,他都出來。如果他喜歡我,為什麽他從來不跟我說話?”


    秦秣微皺眉頭,難以想象陳燕珊所說的那個方澈,跟她所認識的那個方澈居然是同一個人。


    “他……也許他不是不喜歡,隻是……”話到這裏,秦秣又覺得沒什麽好辯解的。如果方澈對陳燕珊確實無意,那她就不該胡亂安慰,也免得陳燕珊最後得不到又剪不斷。


    “嗚嗚……”陳燕珊哭得好像一個控訴大人偏心的孩子,“方澈對你這個普通朋友都可以那麽好,為什麽對我那麽冷淡?難道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嗎?如果我不是,他為什麽每天都到足球場跟我約會?”


    秦秣心底暗歎,隻是摟著陳燕珊,用手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珊珊不哭了,你還小,有的是時間去尋找。現在隻不過是沒遇到正確的那個人,等你以後遇到了,你就會知道,為一個不會屬於自己的人哭泣,有多不值得。你還要吃飯,還要學習,還要過日子,愛情又不是全部,別多想了……”


    事實上,她很懷疑陳燕珊究竟懂不懂得什麽是真正的愛情。在秦秣看來,陳燕珊這一出,鬧的不過是小女孩的綺思罷了。也許她是看多了風花雪月的故事,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嚐試,而如果她真的懂得什麽愛情,她大概也就不會這樣輕言“喜歡”,輕言“表白”。


    當年歐陽老先生寫下“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時,秦陌這個學生始知“情緣”二字,不是他能承擔。


    所以流連花叢,所以負了詠霜……


    陳燕珊卻在她耳邊不甘不願地嘟囔著:“我當然知道愛情不是全部啦!不過,秣秣,你講話能不能稍微藝術點?你能不能不要開口就是吃飯?我第一次表白,就這樣被人給無視了,我……嗚嗚……我太虧了!方澈一定在心裏偷偷看我笑話。嗚嗚……電視上談戀愛的高中生那麽多,憑什麽我就不能談?”


    秦秣無奈地歎道:“你也知道那是電視啊。”


    “可是就我身邊談戀愛的同學也不少啊!”陳燕珊嘟著嘴,“我初中時候玩得最好的一個朋友就跟我說,她男朋友雖然不跟她一個班,但是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會在她教學樓下等她。那個男生還會幫她打飯,每天送她會宿舍,生日的時候給她買禮物,她不高興的時候哄她開心。人家多浪漫呀……”


    “你就為這個,所以也想找個?”秦秣哭笑不得。


    陳燕珊鼻子裏輕輕哼出聲音:“她們都有,就我沒有,我多沒麵子!”


    秦秣有點無力地問道:“我好像看到你收過別的男生的情書,你怎麽看不上他們,偏偏去追方澈?”她的潛台詞其實是:方澈那麽古怪的脾氣,你何必去找他自討苦吃?


    陳燕珊哭聲早就歇了,她整個人都撲在秦秣身上,很理所當然地道:“方澈又帥又沒女朋友,成績還很好,敢跟他接近的人又很少。我要是能追到他,那我多有成就感啊……再說這年頭,等著男生主動來追,太沒意思了。”


    秦秣無言地拍拍陳燕珊的肩膀,小姑娘又蹭蹭腦袋,喃喃道:“其實秣秣你人最好,脾氣好對我好,還會很多東西。你上語文課跟老師辯論時候的樣子特別瀟灑,簡直比電視上的明星還有氣勢,當時好多人都看你看迷糊了呢!你要是男生,我一定把你追過來當男朋友!”


    秦秣嘴角微露苦笑,柔聲道:“珊珊乖,快去洗漱,早點睡。”


    “我就是有點不甘心……”陳燕珊嘟囔出這一句,也就起身去整理床鋪了。


    隔天的二節下課後,班長衛海來到秦秣課桌旁。


    說是秦秣課桌旁,其實秦秣的座位在靠窗的裏座,而外座臨過道坐著的則是魯鬆。


    衛海過來的第一句話是:“鬆子,讓個坐,讓哥跟秦秣聊聊。”


    當時魏宗晨正好不在座位上,魯鬆則堵住了外座。


    魯鬆本來準備出去打籃球,見衛海這樣一說,他的眉毛當即就挑了起來,然後嘴角一歪,哼哼道:“憑什麽讓給你啊!你以為你自稱一聲哥,我就真當你是哥了?”


    魯鬆在班上掛了個不大不小的體育委員,平常跟衛海打交道是不少的,他們關係也不錯,衛海敢這樣說話,就是因為自信魯鬆不會拒絕他。


    “行了,臭小子,你……”衛海愣過一愣之後,也是怒了,當即就去提魯鬆的衣襟,“少唧唧歪歪,快點讓座!”


    秦秣本來正閉目養神,現在被這兩人的爭執吵得不安寧,驀就睜開眼睛,低喝道:“要吵出去吵!別在我麵前吵!”她跟魯鬆形同陌路了半個月,又被這小子的小紙條煩得不行,痛快地罵了他一通後,也就沒再不理他。


    不過自這以後,秦秣卻形成了一種讓魯鬆懼怕的氣場,很多時候魯鬆都戲稱她為“大姐大”,對她言聽計從,儼然是認了老大。這個說法看著是很好笑的,但魯鬆這人本來就有點瘋瘋癲癲,秦秣治起他來竟然得心應手,於是隻當白撿個小弟,平常也不用對他客氣。


    魯鬆快被秦秣喝斥得條件反射了,現在見她一怒,立即就縮了縮脖子,轉而坐到魏宗晨的座位上,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衛海。


    衛海驚訝地看著他們,一邊撓撓頭,露出憨厚的笑容:“秦秣你挺厲害的呀,魯鬆在你麵前還真沒脾氣。”


    魯鬆又漲紅了臉,拍著桌子向衛海低吼:“老子願意!這不關你的事,你有話就說,有屁快放,不然就滾!”


    秦秣皺眉橫了魯鬆一眼,這小子立時噤聲,又縮著頭,像隻碰到老虎的小兔子了。


    “衛海你有什麽事?”開口提問的當然是秦秣,她還想在課間多休息會,不想多浪費時間。


    衛海連忙從大夾克裏掏出一個小記事本來,然後遞到秦秣麵前道:“校慶要選節目,高一高二每個班都得出兩個候選呢。我們班陳燕珊已經答應帶一個舞蹈,我看你口才挺好,想找你來演小品。”


    秦秣錯愕片刻,想也不想便拒絕道:“我對這個沒興趣,你另請高明吧。”


    學校裏的活動其實不少,什麽征文比賽、繪畫比賽、演講比賽、手工大賽之類的,很多同學都喜歡湊這個熱鬧,秦秣卻從不參加。她沒這個時間浪費,為了趕上這些現代的課程,尤其是理科類的課程,秦秣必須打起絕大部分精神。再加上她還得寫不少短文投稿,又哪有心思去管這些小孩子的遊戲?


    衛海在這個事情上還從沒被這樣幹脆地拒絕過,秦秣一句話堵得他愣了半晌,才又結結巴巴地道:“那……那你幫忙寫劇本,行、行不行?”


    “我不會寫劇本。”秦秣自認為沒有編故事的能力,再次搖頭拒絕。眼看衛海臉色難看之極,她想起這個男孩人還不錯,也不好太拂他的麵子,便又道:“不過你先找人寫好以後,我可以幫忙潤色修改。”


    這話說得可夠狂妄了,衛海卻聽得臉色稍緩。整個高一(十九)班無人不知秦秣出口成章、妙語連篇的本事,她在這方麵再狂妄也沒人會覺得過分。反倒是她先前說自己不會寫劇本,卻讓衛海覺得她是存心推脫,偏偏借口還找得奇爛無比。


    如果秦秣知道衛海的想法,肯定是要笑話他一肚子草包,居然不知道劇本與論文是不能劃等號的。


    衛海走後,魯鬆又拿出了他的星星眼,一臉誇張崇拜表情地看著秦秣,連連道:“我擦!我擦!大姐大,你剛才真是太威風了!”


    秦秣反手敲了魯鬆一個暴栗,惡狠狠道:“別用那麽惡心地表情看著我!還有,不準將粗話!”


    魯鬆哭喪著臉:“大姐大,我是沒有你那罵人不帶髒字的本事,你就不能耐心點教教我嗎?”


    秦秣雙手擱到桌子上,慢悠悠地道:“對你有耐心,隻會形成一種效果。”


    “什麽效果?”魯鬆眼睛大睜,一眨不眨,那樣子居然有點像隻搖尾巴的小狗。


    “地理老師說的。”秦秣眯眼笑了,“黑洞效果。”


    魯鬆愣了片刻,猛然一拍桌子,忽又從自己的座位裏翻出一個封皮黑漆漆的筆記本,然後咬牙切齒地記錄上秦秣的這句話。


    “我以後又機會,一定要把這句話還給你!”


    “隨時歡迎。”秦秣優雅而笑,恍若翩翩君子。


    趁著還沒上課,魯鬆又從筆記本裏取出一張被折得亂七八糟的橘紅色信紙,遞給秦秣,然後很誠懇地請求:“大姐大,這是我新寫的情書,你也幫我修改潤色一下吧。小弟這次能不能成功,可就看大姐大您的手筆啦!”


    秦秣好笑地接過,正要說什麽,上課鈴聲就已經響了。魯鬆連忙坐回他的座位,然後又一臉懇求地向著秦秣雙手合十,連拜好幾下。直到魏宗晨回到座位,老師上了講台,他才裝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開始扮演好學生。


    這節是政治課,這樣的課程秦秣隻要看一遍教科書就能輕鬆搞定,所以她一般很少去聽那老師的照本宣科。現在有活寶魯鬆的情書可看,她倒是起了好奇心,想看看這小子究竟能寫出什麽好話來。


    信箋被展開,秦秣一眼看過去,就隱隱有了要笑抽的感覺。原來魯鬆的笑料不僅僅在他難看的字跡上,還在他的錯別字和病句以及他強悍的邏輯概念上。


    “親愛的雨虹姑(良):


    我是你親愛的哥哥。


    雖然你很可能不知道我是誰,但是我知道,你隻要看到我的情書,就一定會愛上我!


    我知道你的夢(鄉),你一定幻想過一個白馬王子。但是你不知道,在這個年代,可靠的不是王子,而是白馬。


    我雖然不是王子的白馬,但是,我是可以踢倒王子的黑馬。我膘肥體壯,我牙口建康,我一頓飯能吃八碗飯,我肯定也可以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你唯一不能想(向)的,大概就是我對你的思念。為了思念你,我每天要燒三炷香,一邊祈禱,一邊頭大如鬥,心酸如潮,目光呆滯,眼神深情……”


    秦秣反手就將這情書一拍,然後半趴到課桌上,無聲地笑了起來。


    要不是現在是上課,要不是秦秣一向修養不錯,她現在肯定會原地跳起,然後仰天大笑。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魯鬆這樣的活寶?魯鬆的腦袋到底是怎麽構造的,他居然可以寫出這麽草包到深刻的情書來?


    秦秣感覺自己笑得臉部神經都快抽筋了,忍了好一會,她才緩過這一口氣,然後寫過一個小紙條:“魯鬆閣下,尊駕言辭之高妙,在下望塵莫及,唯無言以對。正所謂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尊駕之情書,當有崔詩之妙!”


    魯鬆看了半天沒明白,又很鬱悶地回過紙條:“大姐大,您能不能通俗一點?雖然我也看武俠小說,但是,我怎麽沒覺得你是在誇我?”


    秦秣也同樣沒能明白武俠小說跟誇不誇他有什麽關聯,不過看著魯鬆的回話,她心裏頭倒是愉快得很。這小子思想不安分,必須要打擊打擊他:


    “你也知道我不是在誇你?那我是在諷刺你,你看明白沒?建議你好好看一看成語詞典,修煉一個月,再來進行寫情書這種高難度的作業。說實話,如果我是收情書的人,看到這樣的情書,我肯定立即就將你否決出局!”


    魯鬆從紙條上回過一個鬼臉,然後就沉寂了。


    其實他這情書雖然搞笑了點,但從效果上來說,也不一定就有秦秣說的那麽糟糕。畢竟能搞笑到這種程度也不容易,有些女孩子也許正喜歡這種搞笑。不過這些話秦秣是不能說的,她的主旨是打擊魯鬆,當然不能安慰他。


    此後魯鬆果然安分了很多,也沒再提起要寫情書的事情,反倒是捧起一本成語詞典,痛苦萬分地啃了起來。


    校慶匯演在萬眾期盼當中,終於還是姍姍來臨。


    12月1號的天氣已經很是寒冷,好在市三中去年新蓋了個大禮堂,那禮堂能容納五千人。空調一開,全校師生坐在裏麵,冬也是春,氣氛熱烈得空前。


    陳燕珊就感慨道:“以前還在小禮堂的時候,媽媽帶我看匯演,每次都好冷,台上的人還穿著很厚的衣服,都不漂亮!”


    呂琳也說:“聽高年級的人說,以前的禮堂都隻能容納一千觀眾,每個班都隻能派代表去看匯演,不能所有人都看到呢!”


    新的大禮堂氣派典雅,舞台橫向足有三十米長,縱向的寬度也有十六米,學生們在上麵熱熱鬧鬧地表演開來,果然大不同往年。


    主持人有四個,兩男兩女,秦秣隻認得其中一個正是月前在男生宿舍門口遇到的雷靖安。這個男孩上了舞台之後,台風倒是穩健中不失詼諧,姿態瀟灑得很,大大吸引了一批眼球。


    陳燕珊又湊到秦秣耳邊道:“我就是不甘心這麽放過方澈,不然找這個雷靖安也不錯呀。”


    秦秣無話可回,隻能默然望著她。


    陳燕珊又噘起嘴:“好啦,我開玩笑的,我才沒那麽花癡呢,哼……”


    秦秣笑了笑,這個小女孩其實很可愛。


    節目一個個地過去,有些新鮮有些老舊,有的有趣,有的乏味,總的來說,都還不錯。秦秣是頭一次現場看這樣的演出,看得倒是很認真。


    將近尾聲的時候,雷靖安又上台報幕:“請高二(二)班的方澈同學為我們帶來他的原創歌曲《江城子》!”


    秦秣抬眼望去,那舞台仿佛朦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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