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萬紅掛了電話,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他臉色有些漲紅的難堪,心裏百般滋味,也不知道是驚訝多一些,還是喜悅多一些,或者是酸澀多一些。


    好一會之後,他才苦笑道:“我本來就不該不信,你能畫出那樣的畫來,又哪裏是模仿能模仿得出的?”他剛才是與之遠通話,有之遠為證,汴河沙的真實身份再無需懷疑。


    其實汴河沙既然要與青山網絡簽約,她本人也就早晚會出現在青山網絡的部分高層麵前。秦秣根本沒打算對禹萬紅隱瞞身份,是他們太急躁,在秦秣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麽的時候,就急匆匆做出那樣一個荒唐決議,差點沒把秦秣直接氣走。


    “我留下來了,能夠做出多少設計就是多少。”秦秣淡淡一笑,心裏對禹萬紅還是有幾分尊敬。


    禹萬紅的心情卻複雜之極。雖然《纏繞》從來沒有隱瞞過汴河沙的年齡,並且常常以此為賣點,但在禹萬紅看來,那不過是一種炒作手法,他一直以為汴河沙的真實年齡至少超過三十歲,而當秦秣這樣一個幹幹淨淨的小姑娘出現在他麵前時,他也就自然將她定位在模仿者的位置。


    汴河沙並不是一夜成名的,她寫了三年小說,直到《雕月》出版,其中所包含的各種內容被各界評論家們承認,她才被稱為名家,有了大師的地位。而最讓人驚歎的,不是她的文字,不是她的故事,不是她的畫,而是她對宋朝文化風物的考證。


    禹萬紅算不上是汴河沙的擁護者,但私心裏,他對這個作家還是有幾分欽佩的。所以當汴河沙出現在他麵前,並且前一刻還是在他手下被他勸誡的小姑娘時,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他許久恍惚,心境難以正位。


    那一刻,他最先湧起的是嫉妒。


    秦秣又誠誠懇懇地向他說:“禹經理,此前我並非有意隱瞞,隻是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向你說明此事。”


    禹萬紅將煙灰倒進垃圾桶裏,伸手拍拍秦秣的肩膀:“好好幹,愛上這款遊戲吧。”他在片刻之後釋然,也恢複了原來的氣度。畢竟是從底層一路打拚上來,二十多年磨礪出的心性,禹萬紅有著符合他身份的定力,世上奇妙之事太多,秦秣即是汴河沙,這對當前事態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過後禹萬紅又囑咐秦秣:“魏明那個人就是嘴巴毒點,他也沒有別的什麽壞心眼。還有,策劃部經理跟他有點親戚關係,你盡量別惹他。”


    他們回到原位坐著,秦秣繼續向康晴學習,禹萬紅當然也有他的事情要做。


    魏明就悄悄向柳昔打了個招呼,見柳昔不理他,他就發短信:“柳妹妹,你不想知道經理跟秦秣說了什麽嗎?”


    柳昔眼珠子骨碌碌幾轉,望望禹萬紅,又望望秦秣,心裏還是沒忍住好奇,便發短信問:“你能知道?你神算子?”


    魏明嘿嘿一笑,回複:“你也知道,策劃部經理可是我表舅,在消息方麵嘛,我是要比別人靈通那麽一點半點。”


    “哼,你得意個什麽勁?策劃部經理是你表舅,又不是你!”柳昔發過去這條短信,又偷偷轉動視線去看魏明的反應。但魏明低著頭,從她那個角度看過去,卻隻能看到那人半個後腦勺。


    “小樣兒……”柳昔在心裏暗暗哼哼著:“激將激將,我就不信你能不受刺激。”


    魏明確實有點受刺激,但他想的不是策劃部經理的位置,而是美術組經理的位置。除此之外,他看不順眼方澈,又對柳昔有著分外肖想。


    “柳妹妹,我得意你得好處啊,你還有什麽不滿的?我要是沒那個表舅,你能知道這最新消息嗎?”


    柳昔怒了:“拐彎抹角,你少廢話行不行?到底是什麽事情啊?快說!”她上次幫了魏明一個忙,心裏也知道魏明對她跟旁人有點不一樣。那點心思她不想說破,但有些便利她也不想放過。反正是你情我願,她倒要看看魏明能忍到什麽時候。


    有些話魏明不說,柳昔當然不會挑破了去拒絕,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也許魏明喜歡的正是這種追逐的遊戲,而不是最後的結果。


    但柳昔是一個要結果的人,所以她從來也不願放棄方澈。


    “柳妹妹,公司高層有意要秦秣給汴河沙做槍手,汴河沙隻答應做一組設計,公司覺得不夠,就想要拉秦秣進來,加大炒作力度。嘿嘿,這消息怎麽樣?夠震撼吧?柳妹妹,你準備怎麽感謝我?”


    柳昔皺了皺眉:“汴河沙會同意這種事情?”


    “她還沒回複,不過我覺得吧,都是圈子裏混的,她沒有拒絕的理由不是?”魏明收了手機,輕輕打一個呼哨,才回到工作中。


    柳昔又偷偷抬眼去看秦秣,見她神色平靜,隻是埋頭端著個速寫本,坐在康晴旁邊,不斷地寫寫畫畫。


    “她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柳昔有些煩躁地敲了敲鍵盤,又用手撐住下巴,思索著,“她答應了沒有?她要是答應,那我是不是應該鄙視她一下?她要是不答應,我是不是又該笑她蠢?哎呀,都不行,我得安慰她,嗯,讓她也感念我的好,然後主動把阿澈讓給我。”


    這樣想著,柳昔心裏稍稍平靜。過得一會之後,她又覺得不妥:“哪有那麽容易?阿澈那麽好,她肯定很喜歡很喜歡。永遠不要寄望於女人不吃醋,就像永遠不要寄望於老鼠不偷米一樣。要她主動讓出?她又不是聖母?我也不是聖母……”


    劈裏啪啦對著鍵盤一通亂敲,敲得文檔裏亂七八糟以後,柳昔從座位上站起,走到秦秣身邊輕輕拉她,小聲說:“秦秣,要不要喝水?我有點渴,我們一起去茶水間吧。”


    不少女孩子從小學起就喜歡結伴上廁所,去商店什麽的,這種習慣就是延續到工作中,也還有很多人不曾改變。


    秦秣從來就沒有這個習慣,但以前陳燕珊有,後來錢曉也有。


    “好啊。”秦秣站起身,柳昔就很自然地挽住她的手,又向康晴甜甜一笑。


    兩人到得茶水間,柳昔從儲物櫃裏翻出自己那個米奇耳朵的粉紅色藝術瓷杯,向秦秣晃了晃,對她說:“你也要買個杯子哦,這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杯子,常備一個喝水方便。”


    秦秣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也無法拒絕她甜美的笑容。


    “謝謝你,柳昔。”秦秣同樣回以一笑,心裏頭想著:“我就把她當成一個很普通的高中校友,該怎樣還怎麽樣。方澈又不是惡念催化劑,用不著為他而隨意改變對別人的看法。”


    柳昔忽然對秦秣神秘地笑了笑,打開一個櫃子便從中取出一盒藍山速溶咖啡。


    “秦秣,你猜這咖啡是誰的?”柳昔眨眨眼,笑得硬是賊忒兮兮。


    秦秣歪著頭,思索了片刻,笑道:“我猜是禹經理的。”


    柳昔嘴一噘,大眼睛水靈靈:“為什麽這麽猜?”


    “你問話的樣子太得意了,你偷拿了誰的咖啡最有成就感?不是咱們頂頭上司麽?”秦秣笑吟吟地看著柳昔,隻覺得她很有趣。


    柳昔輕哼道:“你怎麽知道是我偷拿別人的?就不興這咖啡是我自己的?”她這話音剛落,就隻見秦秣目光和和暖暖猶帶笑意,仿佛是在說:“你還用狡辯?你還不承認?”


    將咖啡倒進杯子裏,柳昔憤憤道:“禹經理太小氣啦,就買了這麽點速溶咖啡,也不存點咖啡豆放這裏!”說是這樣說,但她言下之意已是承認了秦秣的猜測。


    嘴上承認,柳昔心裏卻想:“好麻煩,秦秣一點也不傻嘛,她這麽精明,我要用什麽法子才能搶到阿澈?跟她直說?不行。破壞她在阿澈麵前的形象?這個有難度,可別偷雞不成蝕把米,要是累得阿澈連我一起討厭,那我不虧死啦?”


    她正胡思亂想間,又聽秦秣說:“柳昔,你要是想讓禹經理放咖啡豆到這裏,還得先幫他買個磨豆機才成。最好是你給他煮上幾次現磨的咖啡,讓他再也喝不下速溶咖啡,他自然就會去買咖啡豆啦。”


    柳昔怔了怔,喃喃道:“這主意真毒,釜底抽薪啊。”過得片刻她又反應過來,小聲驚嚷道:“要是這樣,我還要等他的咖啡豆幹嘛,我自己不會煮了喝?等他買來了咖啡豆,我的成本還收得回來嘛?”


    秦秣拿了個一次性杯子去接礦泉水,她小飲一口水,抿唇笑了笑道:“如果你的目的是得到禹經理買的咖啡豆,這就屬於收獲回報之前的必要投資。如果你的目的隻是要喝到純正的咖啡,直線路徑就是你自己去買。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柳昔撇了撇嘴,輕哼道:“不是說了,偷到頂頭上司的東西才有成就感嘛?”她轉過頭去拿勺子攪拌咖啡,心跳卻咚咚咚地一線加速。


    柳昔不想承認,她也有點怵秦秣了。


    她心裏翻江倒海的,隻想:“好厲害,她是暗示我要我直接把心思花到阿澈身上去嗎?她有那麽好心?不會吧?不可能吧?可要不是這樣,她為什麽要說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隻是隨口一句?不像這麽簡單啊……什麽人啊?我還不知道要對阿澈好?但他從小就怪脾氣,從來就不領我的情,我能怎麽辦?”


    這樣想著,柳昔隻覺得委屈,又連帶著高漲起了對秦秣的急劇厭惡。


    “你自己都管不好,還有心思管別人?”柳昔扁了扁嘴,強忍下心裏的難受,一邊低頭將小瓷勺攪拌得杯子壁上叮咚響,一邊問:“秦秣,你很喜歡汴河沙嗎?”


    秦秣的回答模棱兩可:“我一直都對她很關注。”


    “那給她做槍手的滋味怎麽樣?”柳昔一句話脫口而出,又偷偷觀察秦秣神色,等著看她被自己詐話的結果。


    秦秣確實被這話給小小驚到,轉瞬便覺得好笑,還是搖頭道:“沒這回事,公司會撤銷這個提議的。”


    柳昔小嘴微張著,眼睛又睜得大大。


    秦秣望著她,似笑非笑:“這個消息是魏明告訴你的吧?他還知道些什麽?你確定他不會誤傳?”


    柳昔賭氣般一口將杯子裏的熱咖啡喝幹,喝完就覺得燙,連忙又去接涼水喝了幾口,才收起杯子,輕輕一推秦秣道:“回去工作啦,我告訴你,工作要認真,不可以摸魚哦!”


    直到坐回自己的辦公桌旁,柳昔還覺得難以置信:“她怎麽什麽都能猜得中?不行,我不能被她看扁了!哼,她說得還算不錯,兩點之間直線最短。我比她漂亮那麽多,我怎麽不祭起我最有效的法寶,讓阿澈嚐嚐好色的滋味?”


    主意一定,柳昔臉上泛起紅霞。


    這天一下班,她就急匆匆地離開公司,準備上街去好好買點足夠妖嬈的裝備。


    秦秣計劃著要回去準備《纏繞》下一期的專欄文章,也就沒再等方澈那個工作狂人,打聲招呼便一個人早早回校了。


    這一次她準備寫個帶有神話色彩的古典仙俠故事,靈感來自於她上次趴辦公桌上睡著時所做的夢。


    剛構思了一個開頭,家裏卻打電話過來,裴霞劈頭就問:“秣秣,你最近有沒有跟你弟弟聯係?”


    “前天跟他通過電話,他說在學校裏麵,課業很忙,怎麽啦?”秦秣心神也是一緊,感覺有大事。她跟秦雲誌感情親厚,雖然從她高三起兩人見麵的機會就比從前少了很多,但那也從不曾影響他們的感情分毫。


    秦雲誌打小貪玩,隻從那一次城管事件過後,忽然懂事了許多,漸漸就會自覺讀書。後來他考上了市三中,成績一直都還不錯,也不怎麽要家裏人過多操心。


    裴霞的聲音大顯失望:“前天?那太久了,秣秣,你知道他會去哪裏嗎?”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秦秣聽了更覺事情嚴重,連忙問:“媽,小誌怎麽啦?”


    “唉!”裴霞忽然重重一歎,又急躁又懊惱:“他離家出走!這孩子居然離家出走!造孽喲!我……我就是氣急了打了他一巴掌,他就說我不關心他,不理解他,不相信他,不尊重他。然後、然後他一甩門,就跑了出去!我本來還以為他最多晚上就會回來,沒想到,現在已經十點多了……”


    秦秣倒有些鬆了口氣,聽裴霞所說,事情其實不算太嚴重。隻是裴霞情緒慌亂,才格外把事情往壞處想。


    “媽,你先別急。你詳細點說清楚,小誌具體是什麽時候跑出去的?他出去之前有沒有說他要去哪裏?十點鍾不算很晚,你再等等,說不定他就回來了。”


    裴霞卻嗚嗚哽咽起來:“他是早上十一點多鍾出去的,那時候他隻說他恨我們,他再也不要回來了……秣秣,我……是我這個當媽的不好,我對不起他,我……秣秣,小誌他隻是說氣話,他還會回來的,對不對?”


    秦秣隻覺得自己太陽穴抽疼,心裏又犯緊。她忍著不安,溫言問道:“媽,你有沒有打電話給他的老師,問他有沒有在宿舍裏?或者你問他相熟的同學,看他是不是在哪個同學家裏?”


    “我都問了,他們老師也在幫忙找,都說不見人……嗚嗚……”


    “爸呢?爸爸知道嗎?”


    “你爸也出去找人去了……”


    “媽,今天是星期五,小誌早上怎麽會在家?你為什麽打他?我們把事情好好梳理一遍,說不定就能找到線索。”


    “我……”裴霞哽咽著,心慌意亂地解釋,秦秣凝神分辨,好不容易弄明白事情來龍去脈。


    原來今天早上秦雲誌的班主任打電話裴霞,說這孩子不但夜不歸宿,在網吧通宵,還當眾調戲女同學,把女孩子衣服撕破,行為惡劣得學校無法容忍,叫家長趕緊把他領回去,教育好了再送學校來。


    裴霞一直以為秦雲誌是個懂事乖巧的好孩子,哪曾想他會鬧出這樣的事情。當即一氣之下就扇了他一巴掌,還說自己白養了這個兒子,居然養出了一個不知是非廉恥的混蛋。秦雲誌氣得眼睛通紅,二話不說就摔門跑出去,還撂話說再也不要回家。


    當時的裴霞正在氣頭上,除了冷笑也不留他。直到晚上八九點鍾,秦雲誌還沒個聲息,裴霞才真是急上了頭,一邊後悔一邊想法子四處尋找他。


    秦秣苦笑道:“媽,小誌既然那樣說,隻怕那些說法還真是冤枉了他。我們家的孩子你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接下來的話她就沒再說出口,怕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了也是徒增裴霞的自責。


    當年的秦陌打小就是在秦侯爺嚴苛的教育和一再的不滿中長大的,如今的秦秣自然也能理解秦雲誌那種心情。別人不信任也就罷了,若是被自己至親之人懷疑冤枉,那種滋味足夠叫一個正處在叛逆期的少年做出任何誇張的事情。


    何況打人不打臉,那一耳光隻怕是扇爆了秦雲誌的自尊,也扇走了他在那一刻的理智。


    ~~~~~~~~~~~~~~~~~~~~~(未完待續,預知後事如何,請登錄www.qidian.com。本書首發起點中文網,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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